12月12日，孔蒂尼和安東尼奧抵達柏林，再次和杜黑碰在一起。

    “加萊，你遲到了！”一見麵杜黑就沒好臉色，“我說給你一星期時間，結果你整整晚到3天，雖然意大利人習慣晚到是出了名的，但你和別人不一樣，將來是要幹大事的，我希望你有一點時間觀念和紀律意識！”

    孔蒂尼微微一笑：“老師，雖然我晚到幾天，但並沒有耽誤您的工作，我已完成了對巴伐利亞飛機製造廠的參觀和交流，還寫了調查報告。”

    看到孔蒂尼遞上來的幾片紙，杜黑楞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說道：“希望你不要敷衍了事，遲到的事你解釋一下我會接受，但如果在調研、考察上吊兒郎當，我會……”

    “老師，您既然認我當學生，對我就應該有起碼的了解，看完報告再評價不行麽？”

    “等我幾分鍾。”

    安東尼奧笑笑，不以為意地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少爺確實去參觀了飛機廠，因為現在飛機廠是寶馬公司業務一部分，不過很明顯，少爺對寶馬的摩托車業務很看中，對飛機製造理念卻嗤之以鼻，他更多時間是在和其他人閑聊上，至於聊什麽就不得而知，畢竟他忙著操辦平倉、轉賬的事，不可能時時刻刻盯在一邊。

    果然，看完報告的杜黑眉頭一揚，用大感詫異的口氣問道：“你覺得BMW在飛機製造領域未來5年內沒有任何前途？”

    “是的。”孔蒂尼不慌不忙道，“這家公司在上次大戰中算是巴伐利亞地區最大的飛機製造廠（簡稱BFW），月產量可達200架飛機，戰爭結束完全改變了這一切。訂單消失，生產能力閑置，3000多人成為公司極大的負擔，從1919年開始連續虧損。去年，出生在意大利的奧地利金融家卡米羅·卡斯提李奧尼先生購買了這家公司控股權，改名為BMW。他們現在的重心是生產家具和廚房設備，據說還要向摩托車和汽車業務進軍，飛機製造排在相對靠後的位置……”

    孔蒂尼這句話不是捏造，一戰生產的戰機大多數以木頭為主要原料，所以BFW也有最先進的木材工廠，現在德國被禁止裝備軍用飛機，民用航空市場還沒影釋放潛力，所以造飛機短期內沒有出路，否則這個公司也不會轉手。更重要的是，在戰爭結束後該公司仍庫存著可生產數百架飛機的原料，利用現有資源去生產家具和廚房設備看似是個不錯的主意……

    “聽你的口氣似乎很反感用木頭造飛機，但現在大部分飛機都是用木頭造，造不了飛機，用木頭造家具和廚房設備不是很正常麽？”

    “我看的不是現在，是未來，我和一名年輕的飛機設計師進行了深入交流，他完全讚同我的理解，隻在部分技術問題上有分歧。”

    “說說你們達成共識的地方。”

    “第一，飛機發動機馬力將會迅猛提升，今年主流發動機馬力還在200-250匹，明後年就會出300-400匹馬力的發動機，我和他預計到1930年會出現超過1000匹馬力的成熟產品；

    第二，雙翼甚至三翼的飛機將會因發動機馬力提升而迅速過時，今後飛機將以單翼為主，那意味著速度更快、視野更良好；

    第三，飛機材質將從目前的木頭、蒙布快速過渡到金屬為主甚至全金屬結構——不是鋼鐵，是鋁合金，杜拉鋁，這可以讓飛機獲得更好的性能，執行更危險的動作，比如俯衝轟炸；

    第四，飛機設備將進一步升級，什麽密封座艙、無線電台、轟炸瞄準器都會湧現並裝備在飛機上。”

    杜黑楞了下，這些觀點有部分和自己相當接近，但他沒孔蒂尼預計得那樣樂觀，他以為這種變革還要20年時間，聽這口氣，他的學生認為10年後就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不由來了興致，追問道：“你們的分歧呢？”

    “在於未來主流航空發動機的選擇，他傾向於液冷發動機，結構緊湊，單位重量功率大；我認為液冷、風冷各有所長，不能偏廢，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液冷能完成的風冷基本都能完成，但風冷的優點卻是液冷不能替代的……”

    “這觀點很有意思，詳細說來我聽聽看。”

    “最簡單的例子，海軍航空兵更需要風冷發動機……在激烈的戰事對抗中，液冷發動機很可能被敵軍打壞冷卻係統而導致墜毀，在茫茫海麵上就等於死亡，而風冷發動機哪怕被摧毀1-2個氣缸還能勉強飛回去——飛行員比飛機寶貴得多；海上要為液冷發動機補充冷卻液是件很麻煩的事，風冷卻不存在這種顧慮；最後，相對來說風冷發動機比液冷省油，有利於支持更遠的航程。”孔蒂尼笑笑，“比如我們意大利就需要一種搭載副油箱後航程超過1500公裏，能從西西裏起飛到的黎波裏再打回轉的單發戰鬥機！沒有這種戰鬥機全程保護，老師推崇的轟炸機群會被人一架架揍下來。”

    “你在胡說些什麽？我什麽時候要去轟炸的黎波裏了？”

    “您不相信有這麽一天？”

    “額……”杜黑無言以對，利比亞雖是意大利殖民地，但一直很不安生，反抗此起彼伏，據說領袖對現狀很不滿意，籌劃著大行動！當然，他聽過孔蒂尼的推斷，預期說裝備這種遠程戰鬥機攻擊利比亞，還不如說他是為了對付英國的地中海艦隊和馬耳他！

    尷尬的杜黑立即轉換了話題，問道：“這位設計師和你一見如故肯定有不同凡響之處，他叫什麽名字？”

    “威利·梅塞施密特，比我大5歲，現在還是個無名之輩，不過我認為他有很大潛力。”

    “你不是想辦航空企業麽，可以把他請去意大利啊，意大利的發展空間比德國更好吧？至少我們可以造軍用飛機。”

    “請了，人家暫時不願意，他想自己闖出一點名堂來，我甚至把老師您的名頭都抬了出來，他表示有機會一定要去意大利拜見您，但暫時還沒來意大利效力的打算。”

    “好吧，那隻能怪他錯過機會嘍……我很遺憾！”

    孔蒂尼笑笑：“我也很遺憾。”

    杜黑是客氣話，孔蒂尼卻是真遺憾——梅塞施密特是Bf-109的總設計師，是德意誌第三帝國飛機設計師雙雄之一！（還有一位是庫爾特·譚克，他設計了Fw-190，年齡和梅塞施密特一樣，因為一戰中為陸軍服役，目前大學尚未畢業）

    說到這裏，杜黑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這位學生看來確實做了不少工作，更難得是沒有浮誇地留在表麵聽人介紹，而是踏踏實實深入基層和車間去看了，這就比大多數意大利年輕人強得多。

    現在他看孔蒂尼越看越順眼，笑道：“我的書汲取了你的很多說法，又在柏林補充了一些最新資料，了解到更多的學術動態和科技發展前景，確實如你所說，那個無線電探測裝置馬可尼先生已在今年上半年去美國訪學交流時談起過了，不過沒像你說的這麽清楚和形象，我認為這玩意真可能在未來10-15年中問世，那對製空權奪取將是全新的幹擾和挑戰，所以我一直在考慮怎麽應對……”

    “應對辦法我有。”

    “你已經有辦法了？連東西還沒影你就有辦法？快說來聽聽。”

    “兩條。”孔蒂尼豎起兩個手指，“第一，超低空飛行，隱蔽接近，壓縮被探測距離，減少敵軍預警時間——地球是圓的，而電波隻能跑直線，當飛行高度下降，受地球曲率影響，探測電波會被大地擋住；第二，幹擾。電波不是能通過反射發現空中有物體麽？我幹脆讓飛機攜帶各種各樣的假目標和幹擾物投放，讓敵人分辨不出哪是真飛機，哪是假飛機。”

    杜黑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孔蒂尼，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兩個辦法從科學角度來解釋是有說服力的。

    “加萊，可以把你的想法和理論放到我的書裏麽？”

    “您是我的老師，這些知識都是您傳授的，為什麽不行？”孔蒂尼狡黠地一笑，“不過最好含糊些，您不希望有一天英國人、法國人或德國人、俄國人用這種辦法打上門來吧？”

    “你小子真是一肚子壞水，半點都不像19歲的年輕人。”

    孔蒂尼暗笑：廢話！我本就不是19歲，我都40多了！但臉上卻一臉無辜：“老師，您在說什麽，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懂呢？這些知識不是您傳授的麽？大家都知道製空權是您的理論，不是我的理論，看來我對這個理論的學習還是太淺薄了。”

    這下連一直旁聽的安東尼奧都忍不住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