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蒂尼滔滔不絕地講了2個半小時，現場不時響起熱烈的掌聲，但到最後記者們醒悟過來才發現上當了：他們原本關注的焦點是經濟，是想問總裁如何應對股市熔斷這種局麵及對後市如何看的問題，誰知道總裁對這些問題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通，卻大談政治體製改革問題，言之鑿鑿地認為沒有政治改革就沒有經濟穩定，這讓很多年輕記者熱血沸騰，讓年長的記者唏噓不已。

    散了會，出門被10月的冷風一吹，大家忽然有點清醒過來了：尼瑪，政治體製改革怎麽能輕易說？這可是總統候選人都不敢談的話題啊，美利堅如此獨特而自由就這麽被一個年僅26歲的總裁在抨擊，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這要是鬧得再大點，國務院和史汀生國務卿明天發發表抗議聲明了。

    不過大家也知道，抗議對總裁不起什麽作用，總裁在意大利說一不二，除了領袖的話他奉為信典之外，其他好像也沒人能夠管得住總裁，上次意大利大使是怎麽灰溜溜被攆回去的大家都知道——一句“妄議中央”就斷送了他的前程！意大利沒有反對黨！所有人都必須按統一的調子來，而總裁的發言再符合這個調子也沒有了，所以抗議給誰聽？

    這邊孔蒂尼在大放闕詞，那邊胡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因為他剛剛接到消息，華爾街有名的投資家和財團已全部反手做空了，問他們理由，他們就推到聯合集團身上——總裁說不管他們跑不跑，他都要跑，可孔蒂尼的表態也很有意思，我就是這麽說說而已，其實我還沒跑。

    可沒人敢賭總裁不跑——萬一你不跑他真的跑了怎麽辦？所以大家不管聯合集團跑不跑，自己管自己先跑起來再說。

    在胡佛看來，這就是典型的囚徒困境，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但一旦雙方失去了互信，這種選擇便不能做出來了，他也理解為什麽孔蒂尼要這麽幹——他在報複這批不肯減價賣給他的資本家。可別人也有委屈，給你減價了，我給其他人怎麽報價？這生意還做不做？

    得，大家都跑，看看什麽時候能穩定下來——也就是明天股市大概率又是暴跌的前景，至於會不會熔斷，幾乎可以肯定是八九不離十了。

    胡佛也召集了梅隆，想讓交易所取消這條該死的熔斷，甚至想讓美聯儲釋放銀根，但梅隆告訴他做不到，因為根據他們的觀察，歐洲來的投機資金正在陸陸續續通過各個管道撤退，如果放鬆，那就是讓更多的資金跑出美國，股市將跌得更加厲害；可如果限製資金流動呢？那就等於美國遭遇了巨大危機，連自由都沒有了，還能維持體製？

    胡佛最後生氣地說道：“既然這樣，幹脆把這熔斷機製取消，讓這股市跌個透，然後就可以反彈了……”

    梅隆想看外星人一樣把胡佛從頭打量到腳，沉聲道：“閣下，這是不可能的，這樣的話，接受了大批證券為抵押物的金融體係將直接破產，哪怕後麵再反彈回來也不管用了，熔斷體製有一點優勢確鑿無疑，他讓機構尤其是大型機構擁有了一點點優先權，這點優先權可以保證選擇性地讓他們先跑……再說，熔斷體製剛剛推出，才實施了一天就要廢除，政府管理的權威和科學性就沒有了，這是要動搖統治根基的，錯也得硬著頭皮錯一星期。”

    胡佛無言以對，最後說：“那怎麽對市場解釋呢？”

    “有什麽好解釋的……投資有風險，入市須謹慎，政府要查處一切違規行為。”

    “那就再看一看，如果明天還是熔斷，我看……”胡佛意味深長地看了梅隆一樣，“有必要暫停做空！”

    胡佛有些神情不自然地點點頭，然後結束了這種談話，這句話雙方都明白是什麽意思，總統對華爾街沒有力挽狂瀾反而落井下石跟隨做空表示不滿，如果今天隻是聯合集團一家做空，其他全部維穩，他的大棒就毫不猶豫地會打過去，可真實情況是，今天熔斷是華爾街在拋，聯合集團反而多少還出台了1500萬美元的管理層基金用於增持，這就讓胡佛的大棒揮不動了——誰也不是傻子！

    這一天是星期六，股市休息，感覺心力憔悴的胡佛沒去上班而是在家裏休息，看完昨天孔蒂尼在新聞發布會上大放闕詞的那些言論，他隻能苦笑卻說不出任何話來——表麵上他比孔蒂尼擁有更高的職務、背後是更強大的國家，更充分的實力，實際上他知道自己手中的權力遠遠比不上孔蒂尼。身為總統固然對部分富豪擁有優勢，但在華爾街的整體力量麵前隻能屈服，但人家聯合集團是可以硬扛整個意大利工商界的。

    以前他一直沒有特別關心聯合集團，在最近這段時間關注過以後才忽然被驚醒，他手下人搜集到的數字證明了孔蒂尼背後是多麽可怕——聯合集團控製了意大利52%的鋼鐵產量，99%的石油產量，85%的鋁錠產量，63%的發電量，75%以上的石油產品，70%的客車產量，55%以上的卡車和其他特種車輛產量，25%的小型汽車產量，45%的飛機產量，27%的造船噸位{如果將規模限定在5000噸以上，則是47%}，50%以上的坦克產量，80%以上的步槍和機槍產量，擁有意大利快速鐵路75%以上的股份，這級別放在美國就是通用汽車+通用電氣+標準石油+美國鋼鐵+美國鋁業+柯蒂斯·萊特等幾十家公司的總和{比例非規模}，且聯合集團還擁有萬餘人的石油警衛武裝和一支小型艦隊，號稱地中海第四大武裝集團。更可怕的是，這是短短7年時間中利用美國貸款發展起來的。

    所以他才不得不多次和孔蒂尼打電話，因為他明白和孔蒂尼搞好關係就等於和意大利半數以上的工商業搞好了關係，和意大利三分之二以上的重工業搞好了關係，一般的美國企業犯得著他總是屈尊溝通協調麽？

    “看過加萊的演講了麽？他可真敢說，他想在美國造就法西斯蒂？”夫人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不過……如果你真的能夠做到的話，應該很過癮吧？”

    “夫人，你……”胡佛驚呆了。

    “瞧你這吃驚的模樣，我不就是開個玩笑而已。”夫人歎了口氣，“我知道是不可能的，美國沒有這個傳統，也沒有這個土壤，你也沒有這樣的實力，如果真的有，華爾街隻怕夜裏睡覺都不安穩了，不過我覺得他的思路不錯，現在這個非常時期，加強一下政府權力沒什麽不好的……”

    胡佛便把昨天晚上碰到的軟釘子和夫人羅·亨利訴了下苦。

    “你太關注了，身為總統，你應該是這些事務最後的仲裁者而不是急不可耐的調解者，一加入調解，你的威嚴和權力就變得蕩然無存，你應該讓華爾街和聯合集團鬥起來啊，你每次幫著華爾街壓加萊算什麽呢？”

    “可是我著急啊……他們這麽鬥下去，遭殃的是美國人民啊……”

    “美國人民領情了麽？過去股市漲了8年有人念你的好麽？就算有人念你的好，經過最近8星期下跌，還有人念你的好麽？”羅·亨利笑了起來，“沒錯，你能當上總統，人民歸根到底還是投了票的，但要想連任就複雜了，不是靠眼前這點可以實現的，你應該大膽一點，讓這個泡沫破裂，然後再把它挽救回來，這樣人人又念叨你的好……像你這樣今天弄一點，明天協調一點，隻能是讓這個閥門慢慢泄氣，表麵上看你做了很多工作，事實上依然免不了泡沫破裂，如果你的努力讓泡沫最終多拖了2年，在第三年才破裂，你還有機會麽？”

    “親愛的，你這些觀念是從哪裏來的？”

    “加萊教我的！”

    “他給你打電話了？”

    “沒有，我識字啊，我會看啊……”羅·亨利拿著報紙道，“莫非我和你看的新聞不是同一個口徑？他說，聯合集團發起倡議，讓意大利top50的公司不因為經濟危機而解雇工人。”

    “對，沒錯，我看到的也是這條。”

    “這不就是了嘛！你現在做的是在竭力避免經濟危機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而加萊就是在做萬一經濟危機怎麽挽回人心的事……”

    “這？”胡佛苦笑，“我和他位置不一樣，他不用為意大利的經濟危機負責，我要為美國的經濟危機負責。”

    “是麽？那你還想連任？”羅·亨利微微一笑，“我以為你會把鍋甩給美聯儲、華爾街或者別的什麽人的，沒想到你打算自己背——我真幸福，嫁了世界上最勇敢無畏的政治家！”

    這話的諷刺意味連5歲孩子都聽得清楚了：當年輕姑娘說一個小夥子“勇敢無畏”時，多半還是誇獎，當羅·亨利這個年紀、這個閱曆誇獎一個即將邁入老年門檻的政治家{胡佛正好55歲}，尤其是這個政治家居然還身居高位時再說“勇敢無畏”，那幾乎是＂chi　luo＂裸的嘲諷！

    這話聽得胡佛的老臉有些掛不住，但轉過頭一想又覺得夫人沒說錯，與其去阻止必將發生的災難，還不如投入抗災、減災和災後重建，少死了多少人，減少了多少經濟損失也是功勞嘛——喪事要當喜事辦的道理難道不懂？

    胡佛沉默無語，最後沒有回複，隻抓起電話給白宮辦公廳主任打了電話：“周一4點召集內閣開會商議目前的經濟形勢！如果股市熔斷觸發被迫提前清盤的話，提前到下午2點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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