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緩了口氣：“你現在在哪裏？”

    沈依夢的聲音裏帶了點笑：“在化妝啊，晚上有舞會，我總不能穿得太隨便吧。”蘇瑾深隨口應了聲，然後那頭就接著說下去：“還好媽心細，不然我還真是不知所措呢。”

    蘇瑾深臉色一變：“你現在在哪裏？”

    “嗯我也不清楚，媽帶我來的。”

    “我去接你。”

    “不用啦，我等一下和媽一起就可以了。”

    蘇瑾深重複道：“我去接你，給我地址。”

    沈依夢掛了電話，臉上的笑意慢慢斂去，她怔怔地低著頭發呆，化妝師正在幫她盤頭發，笑著說：“你男朋友可真是貼心啊，非要來接你不可。”

    沈依夢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化妝師看出來她並不想說話，於是也就貼心地不再多問。

    雖然蘇母對沈依夢有很深的成見，但是到底是不會做出故意把她扮醜這樣不上檔次的行為。她找的地方倒是相當的專業，敬職的化妝師幫她收拾好以後，沈依夢自己都有點認不出自己的樣子了。蘇母看著她，眼裏閃著意味不明的味道，半響後隻是笑了笑：“到底是謹深看上的，確實有點資本。”

    沈依夢淡淡地開口：“比不上媽媽你。”

    蘇母臉一僵，頓了頓，又笑道：“那我們走”話聲未落，門就被從外推開了，蘇母看過去，隻看到蘇瑾深大步就走進來，眼裏似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怒氣，他拉過沈依夢的手腕，克製地對蘇母說：“就不麻煩媽了，我和依夢一起就好。”

    說完就拉著沈依夢往外走，蘇母的平靜簡直就要保持不住了，她手指微顫，嘴唇氣的發抖，眼裏是燃燃的怒火。

    這時，安靜地跟在蘇瑾深後麵的沈依夢的嘴角，輕輕一挑。

    “你被她帶走後，你難道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嗎？”蘇瑾深步子邁得很大，沈依夢幾乎要跟不上了。她的裙子是小口的，又穿了一雙6厘米的高跟鞋，被蘇瑾深拉得跌跌撞撞的。

    “你快慢點吧，我腳疼。”沈依夢委委屈屈地開口。蘇瑾深一頓，到底是擔心她，停下腳步，蹲下來，惡聲惡氣地問：“哪裏疼？”

    沈依夢輕聲說：“腳腕。”

    一邊伸手去幫她按摩，蘇瑾深一邊批評她：“所以你幹嘛要穿這麽高的鞋子。”

    沈依夢不說話。

    反應過來的蘇瑾深，他站起來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以後要是有誰叫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你盡管就拒絕就行。”他盯著她的眼睛，加重語氣：“誰都不行。”

    沈依夢輕聲笑：“那你呢？”

    “我也不行。”

    到了會場的時候，沈依夢挽著蘇瑾深的胳膊進去，裏麵已經到了很多人了，看到他們進來，很多人都忍不住看過來。沈依夢畢竟年輕，底子也不錯，今天又是精心地打扮了一番，更加比平常那種鄰家小女孩的美多了一種優雅和貴氣。至於蘇瑾深，雖然他從公司裏出來根本就連衣服也沒有換，但是他本身就是這個圈子裏麵的矚目人物，於是，這兩個人一攜手進來，就像是一盞超級大瓦數的燈泡，亮瞎眼啊。

    進到會場裏後，蘇瑾深就一步不離地跟著她，沈依夢大概可以知道原因，她微笑著當做沒有發現。“喂，你來了啊。”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來，沈依夢手一頓，手上的金屬夾子在盤子上劃出一聲刺耳的聲音。

    蘇瑾深聽到這聲音就臉色一沉，他偷眼看沈依夢，沈依夢無知無覺的樣子，抬眼看他：“怎麽了？”

    王茜本來是看到蘇瑾深一高興就叫了一聲，走進了才發現沈依夢，頓時就感覺到尷尬萬分，掩飾著咳嗽了聲，對沈依夢打招呼：“嗨。”

    沈依夢歪著頭輕笑一聲：“嗨。”

    她一笑，看起來就有點小女孩的稚氣，天真無邪的樣子。王茜一愣，反應過來連忙說：“那我不打擾你們了，拜拜。”她急急忙忙擺了擺手就轉身走了，沈依夢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淡淡地收回視線，感覺到蘇瑾深在看自己，她抬頭，囅然一笑：“怎麽了？這樣看我。”

    蘇瑾深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但是就是覺得她有點不對勁，但是卻說不出來到底是怎樣的不對勁。他暗暗自嘲，心想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

    “沒有，看你好看唄。”他伸手捏捏她的臉。

    雖然蘇瑾深想一直陪著沈依夢，然而這樣的聚會他不可能一直不去應酬的，一個許久沒見的朋友走過來和他寒暄，然後又拉著他要去和一眾兄弟好好聊聊。蘇瑾深想拒接，但是那人不依不饒的，連沈依夢都看不下去了，輕輕推他：“你去吧，我一個人沒關係的。”

    蘇瑾深猶豫了一下，那男人的目光掃過沈依夢，最後不懷好意地落到了蘇瑾深的身上，揶揄道：“我說蘇瑾深啊，你以前上學的時候也算是一朵高嶺花了，高冷地嚇人，怎麽現在結婚了就成了妻管嚴了不成？”蘇瑾深嗤笑一聲，對這樣的激將法一點都不在意，沈依夢卻皺眉，小聲說：“你自己不願意走，但是我卻也不想跟著你，我找別人去了。”

    說玩沈依夢一轉身就走了，蘇瑾深看著她的背影，回身對著那男人就是一腳：“就你多嘴。”那男人嘻嘻哈哈的笑，倒也不生氣。

    沈依夢回過頭來看到蘇瑾深已經和那個男人離開了，放下心來，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來，她剛才是亂說的，像這樣的聚會她沒有人領見的話根本就沒有辦法和別人聊天。

    她百般聊賴，幹坐了很久。頭上罩下一片陰影，沈依夢抬起頭，卻是一個長得一張娃娃臉的男生，看起來大概隻有20出頭的樣子，見她看著自己，於是微微一笑，唇紅齒白的，很漂亮。

    “請問，你有什麽事情嗎？”

    男生彎起眼睛：“蘇阿姨叫我找你過去。”

    蘇阿姨？

    “就是你婆婆。”

    雖然已經嫁到蘇家，但是沈依夢還是第一次把婆婆和蘇母聯係在一起，她苦笑一聲，站起來。

    “在哪裏？你帶我去吧。”

    男孩帶著沈依夢走出會場，繞過回廊，到了電梯前，他回頭對沈依夢笑著解釋：“她在樓上。”

    沈依夢點點頭，男孩看起來很健談，笑著說了很多，但是沈依夢情緒不佳，連敷衍都懶得裝，隻是轉頭看著牆上自己的倒影。酒店的牆上不是牆紙或者瓷磚，而是銅色的鏡子，但是又不像鏡子那樣可以把人照的真切，隻覺得朦朦朧朧，曖昧不明，倒是水月鏡花，有種虛妄的美。

    男孩帶著沈依夢到了一間房間的門前，然後對她說：“她隻要見你，我先走了。”然後就真的轉身離開了。沈依夢漠然地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抬手敲門。她輕輕一敲，門就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在門口她可以看到房間裏麵點了一盞幽幽的暗燈，就像是，黑暗裏麵，野獸的眼睛。

    10分鍾後，沈依夢跌跌撞撞走出酒店，門口站崗的門童看見她幾乎要摔倒了，嚇得連忙上前扶住她：“沒事嗎？小姐，您沒事兒嗎？”沈依夢什麽都聽不清楚，她感覺自己就像是整個人都沉在水中，所有的聲音，所有的人事，都被隔絕在她的生活之外。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沈依夢腦子亂成漿糊，所有的幻想，所有眼前的場景，最後都扭曲成了兩個人渾身**相擁的畫麵。

    看到她死死地按著胸口不斷地急促地喘氣，像是不能呼吸的樣子，門童的臉都嚇白了，對同伴吼道：“快打119。”

    正在他茫然失措，焦急如焚的時候，一個溫潤的男聲響起來：“需要幫忙嗎？”

    門童抬起頭，看到是一個穿著白色西服的男人，他如遇神祇，他著急道：“先生，你知道怎麽急救嗎？這位小姐好像喘不過氣來了。”

    男人連忙上前，卻在看到女人的正臉時失聲叫道：“依夢？”

    沈依夢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夢到自己剛進到蘇家的時候，蘇母對自己地責難，還有蘇瑾深的嘲笑譏諷。後來，她和蘇瑾深的關係慢慢變好，知道後來相愛，她是一個感情不外露的人，卻因為他的愛一日一日變得開朗起來。後來，在法國，他向自己求婚

    他們走過了這麽多，現在，是都結束了嗎？

    沈依夢睜開眼睛，她看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正在醫院裏，右手上麵正插著吊針，整個病房裏安靜得隻有她的呼吸聲。沈依夢不知道是誰送自己來醫院的，她垂眼漠然地拔掉枕頭，腳踩到地上的時候她腿一軟，她連忙用手撐在床上才勉強站直了身體。深吸了幾口氣，她直起身子，慢慢往外走。

    走出醫院，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地方可以去，她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看著店麵亮起的霓虹燈，看著樓棟亮起的萬家燈火。

    天地遼闊，為什麽卻好像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