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娘，時辰到了，出來更衣了。”秋穡帶著兩個粉裙侍女從門外進來。

    房間內的屏風後傳來水聲，兩個粉衣丫頭立刻抱著衣服和手巾走到屏風後，再出來時，兩個侍女跟在尹娘身後，尹娘一身碧藍衣裙，雲紋流水，與冗景的袍子花樣如一轍。

    尹娘按照秋穡的指示，坐到了梳妝台前。秋穡幫她將頭發梳順。這是秋穡頭一次認真的看尹娘。雖然年幼，可美貌卻不輸於許多妙齡少女；雖出自山野，可眉眼之卻帶了一股子媚兒勁。連秋穡一個女人都喜歡，若是長大後被其他男人看見，那……

    尹娘一個小孩子倒是沒想太多，她坐在鏡前，一直看著鏡子倒映出的秋穡的臉。

    不知道是秋穡幹活幹得太多，還是她對自己有什麽偏見，她給自己梳頭用的力道不小，能看到，她每一次梳下來，自己總會掉兩根頭發。尹娘簡直懷疑自己會不會變成個禿子。

    梳妝過後，尹娘看著秋穡將自己的頭發收好，用一塊紅布包了起來，讓一旁的侍女拿好，一行人往外走。

    出門是轎子。這一次的轎子之前做得豪華許多，轎頂有紗帳，四角有銅鈴，薄紗用金線繡著經和山河圖。

    外麵的人看不清帳內人是何模樣，帳內人卻將這世界盡收眼底。

    神族在族內隻剩一人的時候，便關了前殿。聽聞，關了百年的前殿今日再一次朱門大開，聽聞今日前殿大擺宴席，賓客滿堂。聽聞今日信徒千，前來參拜。

    而這一切，都是為她一個人。

    神依舊是神，哪怕孤身單坐，家成空門，可隻要他將對外的前殿打開，依舊是賓客成群，官貴成群，絲毫不亞於皇宮皇城。這也難怪秋穡會說這樣是否不太好。

    遠遠的，尹娘能聽到前殿傳來絲竹之聲。轎子一到，樂聲是一停，高高的神壇，能看到冗景正背手站著，在等著她去。

    百級台階之，有賓客坐在兩側，棧台全是衣著鮮豔的達官貴人。階梯前的廣場之，站滿了前來觀禮的百姓。見轎子一到，人群立刻分開，讓出一條大路來。侍衛前，將空出來的路和人隔開。

    尹娘從未見過這麽多人，看到眾人都將視線落在自己所在的位置，心裏是一慌。

    尹娘不用擔心，你隻要朝著大人走過去是了。流程已經交給您了，不用擔心。”秋穡小聲提醒。

    轎子落下，尹娘從轎子下來，眾人都看著她，瞪大了眼睛，似乎想將她的模樣印在心裏。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尹娘有多美，隻是因為，百年來沒有讓人踏足過的地方突然對外敞開，為的是這一個女孩子，是個人都會好，到底是怎樣的女孩子會是如何模樣。

    尹娘走在最前麵，侍女們都跟在她身後，秋穡更是端著盛著尹娘斷發的托盤恭恭敬敬跟在尹娘的後麵。

    尹娘還是小孩子，雖然一步一個腳印走得很穩，可到底還是因為年紀小走不快。原本要不了多久的一段樓梯，她硬是走出來了兩倍的時間。

    尹娘的緊張跟很快因為樓梯的腿酸而被搞得煙消雲散。她每天在山來回跑都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麽累過。

    冗景倒是耐心的等著。尹娘走高殿之後，實在是想喘。冗景看出了她的勞累，也不管什麽規矩，立即前拉了她一把，將她拉到了該站的位子。

    他這一個舉動話來了大殿兩旁在坐的賓客。

    冗景向來不是個會關心別人的人，更是個不食人間煙火，不管閑事，適合當畫的神。可是現在他忽然去拉尹娘，那不像是尹娘拜他為師，更像是他求著尹娘來做自己的徒弟。

    讓一個百年的大石頭忽然動心思，能是凡人？

    待人站定，樂聲奏起。尹娘在身前的草蒲團跪下，朝著冗景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冗景身後站著的下人立刻端了一個很大的盤子來，放到了一邊的桌子。尹娘站起身，和冗景一起移步到了一旁的桌前。

    白瓷盤裏放著一把小刀，一隻白瓷碗。這碗裏放著的是一盆黑色的液體。這是入門測試，將試驗者的血滴入這盆子的液體，液體變得約清明，試驗者的天資約高。

    這種試驗一般在收徒的時候會提前測驗，資質是高是低一目了然，不是資質特別好的，根本配不現在的儀式。如果資質特別低還鬧得天下人都知道，那簡直是自己打臉。

    但是冗景卻沒有。他要收尹娘為徒弟，根本沒有想過她的資質。

    這一次，不論她的資質是高是低，他都要告訴天下人，讓眾人都知道，自己是鐵了心要收了她。

    思索之間，尹娘已經拿起了桌子的小刀。可她似乎不知道怎麽下手才是對的。見她將刀子握在手裏，打算直接朝著自己的手掌紮下去。

    在她要落刀的時候，冗景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緊接著拉過她的兩隻小手，刀鋒一揮，在她的指肚開了一個小口子，滴出一滴血來，滴落在了黑色液體之。

    一開始，液體沒有一丁點的變動。眾人都仰頭看著，在所有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忽然見一道精光自液體射出，下一秒，盛著黑水的容器整個炸開，液體變成了晶亮晶亮的白水落到了最外麵盛著的瓷盤之。

    這是……這力量……”

    這小丫頭是個小神仙！搞不好……搞不好她真的能在冗景大人的指導之下羽化升仙！”

    這樣的天資，怕是在先前的神族之都是少數吧！”

    眾賓客大驚，連一邊握住尹娘小手的冗景都是一愣。這是何等純淨的力量才能將如此汙穢的顏色淨化的清透？別說是學生了，連一開始的冗景在修煉之前都沒有如此純淨的靈力。

    一旁的尹娘並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她被冗景握著雙手，又聽著下麵人的議論，隻覺得一陣臉紅，小女兒家的心思突然到處亂跳。

    她想繼續開始下麵的流程，可冗景卻盯著那瓷盤子發呆，讓尹娘不知道如何是好。

    良久之後，尹娘才諾諾開口：“師傅……你捏疼我了……”

    她這一聲立刻讓冗景回神，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緊緊攥著尹娘的手，連忙鬆開。尹娘再次跪下，這一次是秋穡和另外一個人下人前，粉衣侍女手裏端著兩杯酒，秋穡端著短發和蠟燭以及另外一把小刀。

    冗景前拿過刀，反手將自己的發梢給割了下來，隨後將頭發著蠟燭燒成了灰，隨後放進了一杯酒，又將尹娘的發梢燒成灰，放到了另外的一杯酒裏。

    隨後兩杯酒分別分到了冗景的手裏和尹娘的手裏，尹娘將纏著冗景頭發灰的酒全部喝了下去，冗景如法炮製。

    這有點像是結發夫妻的意思，但又不完全一樣。結發夫妻是永結同心，而這兩杯酒則是表示你有我，我有你。

    尹娘從未喝過酒水，第一次入喉的是烈酒，辣的她有點眼花。放下杯子，侍女遞來手帕讓她擦了擦嘴，她緩了兩三秒，這才又繼續朝著冗景站著的方向磕了三下頭：“尹娘願入大人門下學藝，誓守門規，至死不渝！”

    雖然隻是走過場的話，可看著尹娘再抬起頭來時亮晶晶的眼神，冗景還是晃了神。這世間的絕色他看過不少，可怎麽這樣一個還未長成的小丫頭總是能讓他瞬間失了心神？

    誓言說完，儀式也差不多結束了。冗景抬起了自己手，隨後也用刀劃破了自己的指肚，尹娘抬起手，冗景修長的手指對了尹娘的小手，血色融合，兩人相視而笑。

    達官貴人紛紛站起身，朝著殿恭賀，緊接著，殿的貴賓同殿下的百姓一起下跪叩拜。

    這一拜並非隻是看在冗景的麵子，而是對尹娘的認可，認可她的力量和資本。

    哪怕她是荒山野人，哪怕她毫無背景出身。可今日起，她是冗景的徒弟，她資質通天，自然受得起天下敬仰。

    儀式解釋，冗景並沒有在賓客間喝酒慶祝的打算，而是帶著尹娘從正殿穿過，又回到了神宮後院，沒有給任何人親近攀附的機會。

    方才在人前很緊張？”冗景看著尹娘紅撲撲的小臉輕聲問道。

    尹娘小心翼翼的點點頭，又連忙搖了搖頭。這是冗景特地為她準備的，她怎麽能覺得不好？

    麵對我，你不必有太多顧慮。”冗景開口道。

    尹娘這才撇撇嘴：“剛剛人太多了，師傅還一直拉我，他們都在議論……”

    他們議論讓他們議論。本尊從不怕他們人多口雜，更不怕他們亂想亂猜。”冗景不屑的哼了一聲。

    尹娘這才又靦腆的笑了，抱住冗景的胳膊蹭了蹭，抬頭衝他笑。現在的自己似乎除了對他笑，沒有別的什麽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不過今日這場景，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憂。麻煩很快到了，不給人一絲喘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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