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呢？”蘇夏猶豫著開口詢問。

    顧城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哀傷，對於那個小生命，他萬分抱歉。

    醫生說窒息時間太長了……救不回來……”

    蘇夏眼圈迅速泛紅，一種叫做母愛的情感在她的心裏蔓延，泛濫，難過和悲傷充斥著她的整顆心髒。

    那是她的孩子啊，她辛辛苦苦懷他八個多月，感受他在她肚子裏安家，從一顆小豆豆大慢慢長成拳頭大再有四肢，到四維時可以看見他的鼻子眼睛嘴巴，看到他微笑，感受到他明顯的胎動，每天猜測著他在裏麵拳打腳踢的是因為開心還是不舒服，想象著他出生後的模樣……可是現在，他告訴她……

    唔”地一聲，蘇夏忍不住蹲在地上痛哭，她環抱住自己，把臉深深地埋在交疊的雙臂間，因為壓抑哭聲帶著嗚咽，肩膀顫抖，那種傷心的樣子讓人覺得可憐又心疼。顧城即使從前對她並沒有過什麽好感，此刻也不禁動容。

    對不起。”他真誠地道歉。那是一條生命，不是什麽阿貓阿狗，是人。他真的有負於她！如果那天他能陪她一起去醫院，那麽這個孩子很有可能就會活下來，而他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走廊那頭傳來踏踏踏的腳步聲，是喬屹然。他讓方思思先回去了，自己在教室裏等蘇夏。等了一會覺得不放心，打算去老師辦公室瞧一瞧，結果一出來就看到走廊盡頭的拐角處，蘇夏蹲在地上哭得傷心，而顧城神色複雜地站在一旁。

    發生什麽事了？你們……”喬屹然沒有繼續說下去。

    顧城聞聲看向喬屹然，沒有開口。喬屹然也不在意，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向蘇夏。

    怎麽了？不是去老師那的嗎？你們怎麽在這裏？”喬屹然詫異地問，然後蹲下來輕輕拍著蘇夏的背，安撫她。

    蘇夏，不哭了。”喬屹然輕聲細語地哄著蘇夏，“有什麽事你和我說，有我在，什麽都可以解決的！”

    顧城不說話，將手插進大衣口袋裏，有些尷尬地把目光轉向別處。

    走廊下麵是學校的花壇，兩個，一左一右，一大一小。大的裏麵有棵桂花樹，之前還在開花的時候顧城才剛來到這個學校，現在它那些黃燦燦的小花朵都已經掉光了。小的裏麵秋菊也凋謝了，大部分的綠植都已經枯萎，隻有零星的幾朵臘梅含苞待放著，看起來有些蕭條。

    算起來也馬上元旦了。

    好像上一世他們結婚就是在元旦吧。顧城陷入回憶，因為那時有些冷，蘇夏沒有穿婚紗，穿的是傳統的鳳冠霞帔。據說是她外婆留下來的，像是傳家寶之類的，他們結婚時外婆已經去世好多年了，也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裏她外婆現在還活著嗎？

    一陣風吹來，顧城打了個冷顫。回過頭來卻看見喬屹然在幫蘇夏整理頭發，蘇夏已經不在哭了，隻是眼睛紅紅的，腫的厲害。也不知道喬屹然跟她說了些什麽，她點了點頭，然後喬屹然又開始手舞足蹈地扮著鬼臉，儼然像哄小孩子一樣在哄她。

    幼稚！顧城暗自鄙視。

    卻沒想到他真的把蘇夏給逗樂了，她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聲音裏還帶著點哭腔。

    顧城從未見過這樣的蘇夏，在他麵前的蘇夏，永遠是唯唯諾諾的，不會大聲說話也從不開懷大笑，他見過她最多的表情，大概就是微笑和麵無表情。可此時此刻的蘇夏，卻笑得如此明媚張揚，燦爛奪目！在這寒冷的天氣裏，暖的如同太陽。

    他的心，仿佛被埋下什麽種子，就地生出根來想要開花結果。

    這樣笑著多好！以後不要哭鼻子了。”喬屹然安慰著蘇夏。

    這一刻顧城覺得自己顯得特別的多餘！本來他轉校並不是為了蘇夏，他隻是想選一個遠離S市的地方，避免前世因為父母鬧分居給自己帶來的困擾。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蘇夏的老家，想看一看她生活過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寧靜淳樸，想看看從前她是什麽樣子。

    後來他就真的轉學來到了這裏，通過母親的關係被安排在了高三四班，和她做了兩個多月的同學。

    但是他覺得這個蘇夏不一樣了，她是個會咋咋呼呼笑起來沒心沒肺的少女，她成績好人緣也好，她清秀可人而且落落大方，是很多朝氣蓬勃的熱血少年暗戀的對象。

    顧城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隻是他並不明白這恐慌的根源在哪。他認為大概是潛意識裏自己還把蘇夏當成是自己的妻子，所以才會在意這些。等時間久了，習慣了就好。畢竟，他現在的女朋友依然是沈妍啊！

    蘇夏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她拉開校服的拉鏈，襯在寬大外套裏的薄棉襖露了出來。蘇夏掏了掏棉襖右側的口袋，從裏麵拿出一小包麵紙，抽出一張來擤了擤鼻涕。

    正要去扔垃圾的時候顧城開了口：“你……給我塊糖。”

    喬屹然詫異地看著顧城，眼睛裏滿是疑問。蘇夏也愣住了，她的左邊口袋裏是放著幾塊糖，那是她低血糖時用來救自己的。

    顧城是知道的，他雖然不清楚她隨身攜帶這些東西的原因，但是在他的記憶裏，她總是會帶著麵紙啊指甲剪啊創可貼之類的東西，還有糖和餅幹之類的食物。

    有一次他和她回娘家，他心情不好午餐的時候並沒有吃什麽東西，下午回去的時候，在車裏，她變戲法似的從隨身攜帶的小包裏掏出一堆吃的，他冷著臉拒絕了她的好意，說自己心裏煩悶隻想抽煙。然後就見她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裏掏出兩顆薄荷糖，對他說能不能不要抽煙，我好像懷孕了……

    喏，給你。”蘇夏掏出兩塊水果味的硬糖來給顧城。

    顧城接過。

    謝謝！”剝開一顆放進嘴裏，觸及舌尖，是檸檬味的，有點酸。

    不知道為什麽，顧城此刻忽然很想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