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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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
柳清川抬頭掃了一眼,殿上掌門與五位長老皆在,排場倒是大得很。
她輕蔑地斜了青楓一眼,笑了幾聲。殿上本是十分安靜,她的笑聲尤其刺耳。
掌門林盡染一掌拍在座椅的扶手上,怒斥:“大殿之中豈容你如此放肆!身為我玄門弟子,見掌門長老竟不跪拜麽!”
柳清川這才有空打量起這位掌門,片刻後她又笑,不過這次隻是一聲極為短促的低笑。
“不必了。你們今日這般陣仗,不就是為了將我趕出玄門麽?往後我不再是玄門弟子,你也不再是我的掌門,我還何須下跪?”說罷甚是挑釁地仰起臉看著高座在上的林盡染。
“你!”林盡染怒極,轉而向長老位上的一位男子吼道:“青楓!看你教出來的好徒弟!”
青楓垂著眸子看向柳清川:“阿川”
柳清川聞聲朝青楓看去,那眼神讓青楓愣了一愣她雖隻是平平淡淡地將自己看著,他卻能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對自己冷冷的嘲諷。
自己注定是讓她失望了。
在青楓發愣的片刻,柳清川又開口道:“你們記住,今日不是你們將我逐出玄門一派,而是我不再願意留在玄門。這裏叫我如此失望。”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齒間迸出來的。
她不是軟弱的人,事已至此她絕不會苦苦哀求,既然他們不信她,她對此處便不再有留戀。
“不過總有一日,你們會付出代價。”
說罷,她利落地轉身便走,再也沒有回過頭。
“阿川!”青楓從座椅上站起來,對著姑娘的背影喊了一聲。
柳清川終還是停下腳步:“青楓前輩,你我今日緣盡於此。”
“阿川你”
你終究還是走了。
第一章
對於江湖上的人來說,世間有兩處是最為公平的。一處是陰曹地府,無論在陽世地位有多顯赫,到了地府裏,都不過是一縷魂魄而那另一處便是長安城中的饕餮閣。
饕餮閣明麵上是個大型的酒樓,皇都中不少權貴經常來此宴請賓客。此處地處朱雀大道,又臨近曲江池,還可以遙遙望見皇城,風景既是磅礴又是秀麗。店內可謂是金碧輝煌,照明使用的火燭都是從遙遠的海上帶回來的人魚燭,不僅防風還帶著悠悠的香氣而熏香也是可以匹敵皇宮內帝王使用的龍涎香,隻是香氣更加清幽。
其實依照饕餮閣每年的盈利,若是用了這些東西隻怕老板就沒空餘的錢去喝花酒了,可是按照現在的情形看,老板不僅有花酒喝,而且還穿得風流倜儻。隻是個中緣由,那些權貴怕是不得而知了。因為這饕餮閣在背地裏是做著江湖生意的。
隻要帶著足夠的錢財去饕餮閣,閣主收了錢,自然會幫你辦事。
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素淩雲,便是這饕餮閣的閣主。素大公子聞名於江湖的方式與諸多豪俠不同,他是以貪戀金錢而出名的,就連他開的酒樓,也取了個囂張的名字,意味他如饕餮愛美食一般愛著金錢。
然而雖說這素大公子名聲在外,見過他的人卻是極為稀少,就算是尋他辦事的,也隻是隔著紗簾見過他的輪廓,未曾見過他真實的樣貌。據素公子說,做他這一行的太容易樹敵,難保這一次來見麵的客人下一次就成了仇人,雖然黑白兩道都用得上他,但黑白兩道也都有不少人記恨著他。為了保命,也為了保持應有的神秘感,他從來不在客人麵前露真麵目,那些要出麵的事情,他一應交給了自己的徒弟應瀅。
而此時,這位視金如命的饕餮閣主人正坐在一道簾子之後,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扇子。他居住的房中放有白龍皮,常年恒溫恒濕,因而外麵雖是烈日驕陽,他屋中卻是舒適異常。而他搖扇子,不過也就是為了找點事情做。
“你們名劍山莊也算是江湖上的大門派,有什麽事情自己不能解決,居然要來找我?”簾子後頭的男子聲音中帶著些許笑意,讓人聽著卻有些清冷。
來人一驚:“我尚未說起我的身份,閣下又是如何曉得我來自名劍山莊?”
素淩雲瞥了一眼應瀅方才交給自己的錢袋子,袋子一角上繡著一片金葉子,葉子旁又是一個潦草的“封”字,再聯係來者雖是低調用料卻上乘的穿著,素淩雲一下便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錢多人傻。
他腦海中閃過這四個字,出口時卻換成了誇讚:“見公子器宇軒昂,出手又甚是闊綽,想來江湖上也不過名劍山莊能出公子這般人才。”說到此處他話鋒一轉:“不知公子此來,所為何事?”
饕餮閣在江湖上的地位,便是搶劫放火殺人越貨之必備。因而來這裏找素淩雲的人,無外乎是前麵提到的那些事。
那人頓了頓,才道:“說來慚愧,我是名劍山莊的封淺,此來是想請公子替山莊去驃騎將軍夏戟空府中替我們取一把劍,此劍名為長霄。”
“夏戟空?昔年他可是為先帝征戰四方的名將,你們名劍山莊是何其喪心病狂,竟然要去他們府上偷東西?”素淩雲繼續搖著他的扇子,封淺抬頭的時候,看見他手中的扇子是把白扇麵的,他心中暗暗好奇,以素公子的財力難道還買不到名家親筆題字作畫的扇子嗎?還是說素公子生性便偏愛白扇麵的扇子?
他正思索著,素淩雲又開口了:“自詡正派的名劍山莊原來也幹這些不正經的勾當嗎?再說你們山莊那麽多人才,何苦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找我?”
聽對方如此詆毀自己的門派,封淺竟也不生氣,隻是歎了口氣,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那把劍本是我們名劍山莊鎮莊之寶,那位將軍與家父是故交,先帝命他攻打南方部族時他曾向家父借了長霄劍,可戰事結束,他卻再也沒有將劍換回來。家父礙於昔日情麵也不好意思找他討要,沒想到一拖便拖了許多年。如今家父病重,此事一直都是他的心結,我無可奈何,為了讓父親再見一次這把劍,這才私下來找公子幫忙。”
素淩雲聽著又瞥了那個錢袋一眼,開口時依舊是清冷疏離的語氣:“對方是朝廷命官,又是驃騎將軍,他的府兵個個也是驍勇無比。這種要了命的差事”
說到此處,他故意停住話頭,舉起扇子來看了看,封淺雖不知道一把白扇有什麽好看的,但他明白素淩雲此舉的意圖,隨即說道:“事成之後,公子隻需帶著劍與荷包來名劍山莊找我,自有黃金百兩回報。”
簾子後麵的公子打了個嗬欠,無動於衷。
封淺皺了皺眉頭,心說江湖上“饕餮公子”的名聲確實不假。
“黃金千兩。”
對方動了動,卻也隻是挑了挑指甲裏的贓物。
封淺此時已經十分地惱怒了,但為了長霄劍,他咬了咬牙。
“黃金萬兩。”
素淩雲“啪”地收起扇子,聲音之大嚇得封淺向後縮了縮。他將扇子在手心中一敲,道:“這種要了命的差事我自然是能做的,少莊主就在莊中靜等我的消息吧。應瀅送客。”
封淺揖了一揖,隨著款款走來的女子出了饕餮閣。跨出門的一刹那,封淺想起來自己似乎沒有與他提到過自己是名劍山莊的少莊主。
素淩雲躺在梨花木的椅子上閉目思索,應瀅將人送了之後又回了上來。
“師傅,這事您也接了?”
素淩雲連眼皮都不想抬,隻微微挑了挑眉毛,道:“錢都收了,我還能反悔嗎?下次你收錢的時候先替我想想這事兒我能不能做。”
應瀅的食指指腹貼在臉頰上,擺出一副認真思考的姿態,道:“我記得是師傅說,無論什麽客人,先收了錢再說。”
“”躺椅上的人被戳穿後,雖還是閉著眼睛,臉上的表情卻不是很好看了。應瀅暗自笑了笑,她這位師傅人前一副事事皆在自己掌控的狂傲模樣,卻沒多少人曉得他人後會被自己的徒弟噎得無話可說。
應瀅又問:“接了這事兒,那城東馮家莊莊主兒子托您尋貓的事情又如何呢?”
素淩雲扶了把額頭,心說竟然忘了還有這檔子事。這事兒說出去雖丟人了些,堂堂男兒竟替人去尋一隻貓,但那莊主兒子也是個兜裏有錢人卻傻的主,在饕餮閣哭哭啼啼了半晌說自己的小乖乖丟了,素淩雲早就有的將他一把丟出去的**被他隨後遞上來的十根金條徹底打消。當下便收了錢笑眯眯地安慰那傻兒子,說是一定替他將貓找回來。
想到這兒,他隨手丟了了塊金子給應瀅,吩咐道:“天底下長得相似的貓那麽多,何況那隻貓走丟那麽久了,變瘦變醜了也未可知,找隻毛色相同的貓買了給人送過去就行了。真是心疼馮莊主,生了這麽個敗家的兒子。”
應瀅接了錢,笑道:“師傅難道不是希望多幾個這樣的敗家子兒?如此一來,省力又省心。”
素淩雲嗔怪道:“你何時也學得這般油頭滑腦了,我們做生意的,講究一個信字,這回也是沒辦法了才想的下下之策。往後可不能這樣了。”說著說著嘴角卻勾了一個奸商般的笑容,應瀅皆看在眼裏,她師傅長得本就清俊,平日裏不笑的時候有種拒人千裏的冷意,而一旦笑起來,又是一股風花雪月的瀟灑。
她將準備好的行李遞給了素淩雲,素淩雲笑道:“又要麻煩你看店了。”
應瀅抿著嘴笑了一笑道:“你在的時候也是如此,現在不過是少一個人吃飯,我正是求之不得呢。”
素淩雲拂了拂劉海尷尬道:“改天也給你找個徒弟,讓你欺負欺負他去。”
應瀅將他推了一把道:“你就先別考慮這個了,快先去將那萬兩黃金賺回來。”
男子被她推得一個踉蹌,扶著牆堪堪站穩,無奈地看著自家徒弟道:“你是師傅還是我是師傅?”說罷提著行李溜溜達達走向馬廄,邊走還邊抱怨道:“真覺得自己不是找了個徒弟,是找了個老媽子”
應瀅靠在牆邊瞧著那人策馬離開,這才回到酒樓中。想著自己與他第一次見麵的情形,本還以為他是個如何霽月清風神仙般的人物,相處久了才明白,這個男人,在自己麵前就是一個痞裏痞氣愛錢如命的話癆。
理想與現實的差距有時候總是讓人難以接受,但應瀅除了選擇接受好像也沒有什麽別的辦法。想到此處,她臉上竟浮起了陣陣紅暈,她像是要趕走什麽奇怪的想法似的兀自搖了搖頭,心說,那人有時候煩了些懶了些,但對自己卻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