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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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淩雲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時分,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心說當真是早起傻一天。
床頭的小桌上放了一疊醬菜一碗清粥,他的眉腳不由跳了跳這是什麽意思?店家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用這些個東西來打發自己嗎?
“終於睡醒了。”門外走進來一個笑意盈盈的青衣男子,一手端著一個茶壺,一手夾著兩個茶杯,見素淩雲坐在床上,便如是問道。
“你怎麽進來的?”素淩雲皺了皺眉頭,他的頭還是有些昏昏沉沉,一時間也沒辦法想別的事情。
登徒子有些驚訝,他回頭看了看,才睜著好看的桃花眼理所當然道:“走進來的。”那神情就好像素淩雲是個瘋子,如此簡單到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實居然還要問。
素淩雲深深吸了口氣迫使自己平靜下來,他一般不出手,然若是有人非要逼得他出手,那就是那人在自討苦吃了。
他努力用平靜的口吻道:“我是說,你沒有我房間的鑰匙,是撬門進來的嗎?”
“哦,這個啊。”登徒子解釋道,“我問小二要了你房間的鑰匙,就開門進來了。”他的語氣十分輕鬆,仿佛隻是對方在問他早飯吃了些什麽般,絲毫沒有任何不自在。
素淩雲聽罷,隻覺得耳朵裏嗡嗡地響,一下子有些控製不住自己,衝對方吼道:“滾出去。”
那人卻是好涵養,一壺茶放在素淩雲床頭,看著床上的人那副睡眼惺忪有些迷糊卻還要擺出一副臭臉的模樣就覺得好笑,看起來這家夥的清冷是到了骨子裏了,無時無刻都是這樣不討人喜歡的樣子。
素淩雲見實在趕不走這隻蒼蠅,隻能無力地掙紮道:“滾”
登徒子拉了張凳子在他床邊坐下,指了指桌上的粥和小菜,得意洋洋道:“昨日見你點的都是這店裏最貴的菜,卻又不願意吃,想必是山珍海味吃的多了膩了,今日便叫小二做了碗粥,換換口味。”
這時候素淩雲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了,他強忍著把那碗粥潑到對方臉上的衝動,心中暗暗告誡自己,同樣的招數不能使兩次,對方也是江湖中人,若是吃了一次虧第二次想必也不會再上當了。
“不必了,我不吃這個。”他冷冷拒絕道,“你也快點出去。”
“不用這麽無情吧。”他依舊厚著臉皮留在這裏,“我好歹花錢給你買了壺新茶,今年的禦前龍井,可花了我不少銀子。你就這麽對我?”
素淩雲心說我沒讓你買啊。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想幹什麽?”
登徒子一臉委屈相道:“你是個男人而且我也不缺錢,怎麽個非奸即盜法?”見對方的眼角沉了沉,他急忙正色:“我是來問你關於那件案子的看法的。”
“為什麽問我?”
“因為你江湖閱曆豐富嘛。”登徒子討好道。
素淩雲擺擺手:“滾吧。”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想的是,你都能看出殺人者使用的武器了,難道閱曆會比我差多少?不過說起來
“說起來,殺了那胖子的武器是什麽?你又是如何一眼認出來的?”
登徒子聽他這樣問,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別樣神色,卻是很快被他隱去。他笑了笑,那笑容在素淩雲眼中看來是與前幾次極為不同的那樣的笑容和自己一般冷漠疏離,就好像心中藏了不少事情,想用這一笑來掩蓋掉。
“那個啊,我也不是特別清楚,隻是曾經見過一次。”
“見過一次就能記下來?”
登徒子這時候又換上了自豪的神色:“那是自然,我的記性可好著,醫書看個一遍就能統統記住。”
“哦。”素淩雲顯然對他的記憶力不感興趣,問完自己想問的就又對他愛理不理,側過頭望向窗外去了。登徒子很是挫敗,隻能說自己遇過的人還是太少了,若是自己再多遇上些人,多長些見識,或許對這種怪脾氣的人也就見怪不怪了。
“你我既然有緣,不如交個朋友,我叫”
說到此處卻被對方生生打斷,他應該是從窗口看到了什麽,急急掀了被子下床:“你方才說什麽?”說著拿了掛在一旁的外衣披上,“官府的人回來了。”
捕快的神情比早上出門的時候還要差上許多,一到客棧中就端起桌上的茶壺灌了幾口茶,繼而又被嗆得連咳了數聲,末了才撫著胸口喘氣道:“小二,你這什麽茶,怎的這般澀?”
“我早說過這不是什麽好茶。”
捕快抬起頭,見一個披著淺色衣衫的男子懶懶倚在樓梯的扶手上,墨色長發也未束起,倒像是剛剛睡醒的模樣,眼中的神色卻透著一股子的淩厲,讓人看了不由有些想要閃躲。跟在他後麵出現的就是早上那個解圍的男子,他見到捕快,笑著打了聲招呼:“捕快大哥,如何了?”
捕快聽他如此問,才記起自己此行來的目的,他又喝了口茶潤嗓子,才道:“離此處十裏的山崖下,發現了兩輛破碎的馬車,我下去查看過,車中隻有少量血跡,並沒有人。”
“兩輛馬車?”素淩雲聽罷挑了挑眉毛,“還有一個人?”
“不錯。我們在不遠處找到了那人的包裹,裏麵有身份文牒。”捕快說著從懷裏將文牒摸出來,“魏清,也是個商人。”
登徒子從素淩雲身邊走過,邊下樓邊問:“那麽魏清人呢?”
捕快一聽便犯了難:“便是沒有找到這人在哪裏。”
素淩雲皺著眉頭:“不見了?”想了想又道:“該不是殺了人,畏罪潛逃了吧?”登徒子聽他這樣說,笑眯眯地反駁道:“我之前說過,那武器很獨特,不是一般經商人家能有的,市麵上也是買不到的。所以,殺了魏齊的絕對不是魏清。”
“你好像知道什麽。”素淩雲說這話的時候並不是問句,而是他肯定那個登徒子知道些東西,隻是登徒子隱藏得太好,自己也看不明白。
“公子誤會了,我先前也與公子說過,我不過是個郎中,而這刀傷也正是碰巧才見過的。”
素淩雲知道自己不可能從對方身上問出什麽,因而打從自己說那句話開始就沒有聽他的回答的打算。他徑自走過捕快,問道:“我現在能走了嗎?我有急事。”
捕快挺猶豫,現在這個案子越來越亂,而第一目擊者居然要離開,在他辦過的案子中也有幾樁第一目擊者便是凶手的,是以他也不敢說就能放素淩雲走了。
“公子著急去哪裏?”一旁登徒子又問。
素淩雲實在是討厭這個自來熟的人,這回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那個人,隻站在原地,目光遠遠地望向門外。
他也的確看了些東西一個同樣穿著官服的人匆匆跑進了客棧,在捕快耳邊說了幾句,捕快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似乎是有些不相信地吼道:“你說什麽?又死人了!”說著便提上劍急急跑出去,跑到客棧門口才想到了什麽似的回頭瞪眼:“你們兩個都別走。”
素淩雲怒瞪著他的背影,心中已將那捕快絕殺了無數回,末了才認命地收回憤恨的目光,欲回房中再睡一覺。
轉身之時卻被人拉住了手腕,他的動作猛然一滯,隻聽得耳邊那近來極為熟悉的聲音響起:“這種熱鬧,你不去湊一湊?”
他冷冷甩開對方的手,道:“不必了,我不喜歡湊熱鬧。”
登徒子好整以暇地收回手,笑道:“可是我喜歡。”素淩雲瞪了過去:“與我何幹?”登徒子弱弱道:“我隻是個郎中,出了事也逃不了,你得保護我。”
“滾。”
素淩雲最終還是被那登徒子拉了去。
他不情不願地跟在那人身後,那登徒子比他高了一個頭還多一些,這時候夕陽斜斜地照下來,他完全被對方的影子給籠罩了。
到了一處圍著許多人的地方,大概就是小官差發現屍體的地方。捕快正蹲在屍體旁犯難,素淩雲斜著眼睨了一下,卻覺得那死者有些麵熟,那死法也很是熟悉。
“你也看出來了?”登徒子鬆了手,“是同一種武器造成的。”
“嗯。”素淩雲頭一次讚成了他的看法,頓了頓又補充道:“你覺不覺得這個人和早上那個魏齊長得很像?”
登徒子細細看了看,道:“不錯,是很像。你的意思是”
“若我所料不錯,這大概就是魏清了。”他眯了眯眼睛,那神色是有些困惑,“這麽說來,他們是被同一批人殺死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這話明麵上像是自言自語的思考,那登徒子卻知道他這話明明白白就是問自己的,然他也不清楚事實真相究竟如何,隻得聳著肩膀回答道:“這也必須等官府調查方能知曉答案了吧。”
結果對方看自己的眼神中果然充滿了不信任,雖說不信,但也沒有再多問什麽。這一日相處下來,那登徒子曉得這個冰冰冷脾氣又怪的男子雖然表麵張狂刻薄,實際上是極懂得分寸的,江湖上不該曉得的事情少知道一件就能活的更久,因而自己不說他便也不追問,樂得陪著自己一道裝裝傻。
“說起來你在我房間裏本來是想與我說什麽?”
登徒子愣了愣,努力回憶著方才自己說過什麽,半晌後才想起來:“我是說,我看我們有緣,不如做個朋友,我叫蕭暮雨。”
素淩雲點點頭:“林雲。”垂著眸子想了想補充道:“朋友不必了,我們也沒有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