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公主走後，郭念清和郭念雲便回了祠堂小院。一路上郭念清對郭念雲很是照顧，說話也溫暖體貼，倒讓原本對這姐妹情有些觀望的郭念雲放心了些，這大概就是血緣帶來的差別吧。

    郭念清也帶了兩個丫鬟、一個廚娘來，再加上升平公主留下的靈芝，西廂便不夠住了。沈氏帶著丫鬟婆子們去打掃東廂，屋裏留下了兩姐妹敘話。

    姐姐何必也來住這簡陋的祠堂，祖母不是安排了雅致的小院給姐姐嗎？”郭念雲想著讓郭念清跟她一起住這簡陋的地方，心裏有些慚愧。

    雲兒，姐姐可不是為了你才住這裏的，你想想，住在外麵的院子，我肯定日日都被打擾，還是這院子清淨。祠堂重地，也沒人願意多來，我還可以盯著你學學琴棋書畫，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郭念雲見郭念清為了讓自己不慚愧而有意開解，心裏一暖，便也不再糾結，反而也打趣郭念清：“姐姐是怕住在外麵日日被誰打擾呀？隻怕是追在身後的那些個公子哥兒吧？”

    郭念清聽了，愣了一瞬，伸手摸了摸郭念雲的頭：“看來我的傻妹妹是真的摔壞腦袋了，你大概是不記得了，姐姐已經定親了，是許王李昭，明年三月就要成親了。”

    郭念雲咽了咽唾沫，自己這個姐姐不是才十四歲嗎？怎麽就要嫁人了啊！

    那自己……

    姐姐，那……那我有沒有定親啊？”郭念雲試探地問了問，在心裏祈禱就算定了對方也得是個好人。

    郭念清噗嗤一聲笑出來，用手指點了點郭念雲的鼻尖：“你個小丫頭，才多大就想著要嫁人了啊？倒也不害臊！你放心吧，爹爹和娘親說了，你性子野，要多留你兩年，讓你收一收這潑皮的性子。”

    郭念雲這才放了心，表情也鬆快了許多：“哪有姐姐說妹妹是潑皮的啊，姐姐真壞。”

    郭念清捂著嘴笑：“哈哈哈，妹妹忘了事兒真好，順便把自己在京城的名聲也忘了，免得夜裏想起來捶床歎氣，哈哈哈！”

    郭念雲見對方笑得前仰後合，氣地要衝上去撕她的嘴，郭念清連忙求饒：“好了好了，好妹妹，性子活潑是好事兒，不然也不能在東宮裏混得一眾郡主郡王都喜歡跟你玩，是不是？”

    郭念雲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描述自己從前的樣子，立刻抓著郭念清讓她繼續說。

    郭念清深呼吸了幾下，終於忍住了笑，才慢慢說道：“你自小就極其聰慧，七歲便被太子殿下召去了東宮給郡主和縣主們伴讀，因為性子活潑可愛，深得太子殿下和太子良娣的喜歡，郡王們也都喜歡跟你玩。七歲前在家裏，弟弟還沒出生，你就是家裏最小的，爹爹和娘親、還有哥哥們也都寵著你，這才練就了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

    那我怎麽就病了呢？怎麽就到了郭府了呢？”郭念雲最想知道的其實是這個。

    郭念清聽了，立刻左右看看，又特意關了門窗，才輕聲道：“雲兒，此事爹爹是下了封口令的，任何人都不得跟你提起，我也……不敢違抗。我隻能告訴你，你在東宮，與清源郡主、德陽郡主關係不錯，跟鹹寧郡主更是好得快要穿一條褲子，跟廣陵郡王、高平郡王也經常一起玩。但是，有人妒忌你，這才有了後麵的事。”

    郭念雲想了想，道：“姐姐定是不會告訴我此人是誰的，我隻要姐姐告訴我一件事，我當真惹了官家大怒嗎？”

    郭念清皺了皺眉，眼中全是糾結，過了片刻，似乎想通了，才笑了笑道：“沒有。我也不清楚這些來龍去脈，原本我也以為你做了錯事才被罰，可前幾日我隨娘親進宮，恰好遇到了太子良娣。我偷聽了她倆的對話，從太子良娣的話猜測，你不過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郭念雲聽了，心裏有些難過，原來的郭念雲大概就是看到了皇室秘辛才被人滅口吧。

    如今換成了什麽都不知道的自己，倒不知是福是禍了。

    郭念清見郭念雲低著頭不說話，連忙安慰道：“雲兒不必擔心，太子良娣說既然你全都忘了，太子殿下也就不追究了。日後雖然不能回東宮去伴讀，不能跟郡主、郡王們玩了，但你還有姐姐呀，還有你最喜歡的崔娘子和杜娘子可以陪你玩呀？”

    郭念雲見郭念清誤會了，也不說破，隻天真地點頭道：“嗯，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次日上午，郭念雲和郭念清如約到了郭念嫻的清雅苑。

    八妹妹和九妹妹來了，快進來坐。”剛進院子，郭念容就掀簾從屋裏出來迎二人。

    七姐姐到得真早。”姐妹倆跟郭念容見了禮，一起進了裏屋。

    郭念雲一進屋，就覺得屋裏悶得不行，放眼看去，所有的門窗都關上了，一絲新鮮空氣都不透。

    咳咳咳……”一陣咳嗽聲響起，循著聲音看過去，一個麵色蒼白的少女躺在床上，正用手絹捂著嘴咳嗽。丫鬟們在一旁遞水的、拍背的亂成一團。

    好了，都停下。翠竹去煮一壺新的水來，這水都涼了還怎麽喝？翠枝去拿一塊新的手絹來，翠玉去看看屋裏哪裏來的涼風，是不是有窗戶沒有關好。”郭念容幾句話，亂糟糟的丫鬟們終於變得有序。

    郭念雲和郭念清作為“外來的”倒是不好說話，隻是上前去看郭念嫻。

    八姐姐和九姐姐來了啊，妹妹這幾日病了，聽說姐姐們來了也不好去打擾，還請姐姐們不要怪罪。”郭念嫻一邊咳嗽一邊說話，一句話倒是分了好幾次才說完，不過聲音雖有些嘶啞，卻是軟糯好聽，郭念雲不由得看向她——隻見少女臉色雖蒼白，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卻是不失靈氣，鼻子高挺而精致，嘴唇雖薄形狀卻好，再加上遺傳了裴氏潔白無瑕的膚色，是個十足十的美人坯子，日後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還不知有多少少年郎要為之瘋狂呢。

    十妹妹可別這麽說，你病了就該我們來看你才是。可看了大夫？可吃了藥？”

    郭念清的話把郭念雲拉回現實，此時丫鬟們都回來了，又圍在郭念嫻身邊忙前忙後，不過倒是井然有序些。

    已經請了大夫來診治過了，也吃了幾日的藥，如今已經好很多了。”郭念嫻重新換了帕子，又喝了水，見郭念雲獨自坐著不說話，便轉向她：“九姐姐，聽娘親說你失了記憶，是不是也不記得我了？”

    嗯，不記得了，不過不打緊，你們都還記得我，慢慢地將我的事兒都說與我聽，我也許就能想起來了。”

    那九姐姐可要常來看我，我一個人躺著，可無聊了。”郭念嫻畢竟還是個十歲的小姑娘，說話可愛天真得緊。

    十妹妹，九妹妹也還沒大好呢，倒不好常來，七姐姐來陪你好不好啊？”郭念容忙前忙後，終於安排好了，這才坐了下來。

    才不要七姐姐陪我呢，七姐姐總是無趣，來了都是說些家長裏短，我才不喜歡聽呢！我要聽九姐姐講東宮裏的事兒！”郭念嫻口無遮攔，這話本無心，卻讓郭念容皺了眉頭。

    傻丫頭，七姐姐跟你說家長裏短，自然是希望你能多了解一家主母要做的事，她這是為你的將來著想呀，你要好好謝謝她才是。”郭念清見郭念容不高興了，連忙圓場。

    誰要當主母了呀？我才不像七姐姐那樣整日就想著要嫁人呢！”郭念嫻不願認錯，梗著脖子。

    郭念嫻！你把話說清楚，誰整天想著嫁人了啊？我好心來看你，你卻當成驢肝肺，真是不識好歹！”郭念容的臉染上一層薄怒，但可以看出她還在克製，說話的聲音也還壓得很低，顯然是不想鬧大。

    我不識好歹？我再怎麽不識好歹，也不會做夢要嫁給不可能嫁的人吧？不像某些人，偷雞不成蝕把米！”郭念嫻也被激怒了，坐直了身子，啞著嗓子衝著郭念容吼。

    你！”郭念容的薄怒變成了憤怒，欺身向前，右手高高抬起，像是要打郭念嫻，郭念雲見了，連忙跑上去抱著郭念容的手臂道：“七姐姐，十妹妹病了，說錯了話，你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

    郭念容狠狠地把手臂往後一甩：“你起開，不要你管！”

    郭念雲被摔了個趔趄，郭念清見了，正要發作，門口卻進來了個婆子，大聲喊道：“九娘子，鹹寧郡主來了，說是要見您，這會子正在正房等您呢。”

    此聲一出，整個屋子都安靜了。

    郭念容的怒氣被人打斷，腦子倒是清醒了些，她甩甩袖子，扔下一聲“哼”便走了，郭念嫻則扁了扁嘴，像是要哭但又沒哭出來。

    郭念清懶得攪這鍋渾水，拉著郭念雲出了屋子，往正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