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了東市門口，郭念雲抬頭看了看幾丈高的牌坊，牌坊內並排著的九條大道，還有每行商鋪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再一次深深地體會到了“盛唐”二字。

    且東市裏不僅有男子，許多女子也拋頭露麵地經商，還有很多胡人，蓄著一臉的胡須，高鼻梁深眼窩，與郭念雲以前見過的外國人沒什麽兩樣。

    東市因靠近城東，毗鄰眾多達官貴人的府邸，所以賣的東西都是一水兒的高檔貨色；商鋪按照類別排列，包羅人的生活所需，可謂是琳琅滿目；甚至還有許多酒肆茶樓，不過這會子還早，沒有多少客人光顧。

    跟街上叫賣的小販不一樣，東市的商人們都不吆喝，想來目標客戶不同，自然也就是不同的經營模式。

    郭念雲帶著貞兒四處瞎逛，看了花瓶瓷器，又看了布料針線，最後才來到目的地——胭脂行。這一個胭脂行大約有十來家胭脂鋪，每家的規模差不多，賣的胭脂水粉看起來也無甚差別。

    她隨意走進了一家，見掌櫃的坐在藤椅上搖著蒲扇打盹，輕輕咳了兩聲。掌櫃的應聲而起，看到是兩個男子，頓時沒了興致，隨手指了指店裏的東西，道：“兩位小爺隨便看看吧，若是要買了送人，挑買得起的最貴的便成。”

    郭念雲暗笑，原來“買承受範圍內最高檔”不是現代才有的觀念，中國人真是自古就會做生意。

    咳咳，掌櫃的，你這裏最好的香粉是哪個，拿來給我看看。”郭念雲粗著嗓子道。

    掌櫃的本有些不耐煩，但突然看見她腰間戴著的玉佩，那玉成色極好，不似俗物，不敢得罪，立刻站起身，引著二人進了內屋。

    郭念雲見他的反應，暗暗慶幸今日出門前讓貞兒找郭晤“借”了這玉佩。

    掌櫃的讓下人上茶，自己出了屋。半盞茶後，手捧著一個錦盒進來。

    公子看看，這便是本店最好的香粉，這香粉可是上好的東西，比宮裏的玉脂粉好的不是一星半點兒。不是我吹，這整個東市，隻有我這裏有這麽好的東西。就我這份，還是從一個胡人手裏買來的，他若不是窮困潦倒，大概也不會賣了這心愛之物。”掌櫃說了半天，卻是不打開錦盒。

    貞兒不耐煩，一拍桌子道：“是好是孬，你倒是拿上來看看！我看你這樣，莫不都是哄我們的？”

    掌櫃的見貞兒似是習武之人，不敢再怠慢，連忙把錦盒放到桌上，輕輕打開。

    郭念雲看過去，隻見那盒香粉的粉質確實比玉脂粉要細很多，但還是達不到自己的要求。

    掌櫃的，這就是整個東市最好的香粉了？”郭念雲再問。

    那掌櫃的受到質疑，立刻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瞬間跳了起來，道：“別說東市最好，這香粉我敢拍胸脯說，是全京城，甚至全大唐最好的！你若不信，出去看看，若是能找出更好的來，我這香粉鋪子便關門大吉，如何？”

    郭念雲笑著道：“我自是信的，初來乍到，確實沒見過世麵，還請掌櫃的恕罪。”見掌櫃的麵色好了許多，又接著道：“那掌櫃的這香粉價值幾多？”

    掌櫃的立刻端出精明的笑臉，道：“這位公子，這香粉我可不賣，我還要靠著它招攬顧客呢，我這兒還有個跟它差不多的，你看看？”

    郭念雲搖搖頭道：“不了，我見識過這最好的，便不買次好的了。多謝掌櫃的，告辭！”

    於是拱手告辭，出了鋪子，朝著東市大門口走去。

    貞兒跟上前去，道：“九爺不去其他鋪子看看？”

    不必看了，大抵都是一樣的貨色。貞衛，帶我去朱雀大街看看吧，我從未見過呢，甚是好奇！”郭念雲扯著貞兒的袖子求她。

    貞兒的眼皮又跳了跳，道：“公子不是說隻來東市嗎？朱雀大街人多雜亂，婢……小的怕照顧不好公子。”

    郭念雲指指自己的臉道：“怕什麽？我現在是個男子！”

    貞兒無奈，隻能點頭。

    朱雀大街距離東市不算近，貞兒便找了個馬車來。二人上了馬車，過了好一會兒，才到目的地。

    下了馬車，郭念雲抬眼往南看去——朱雀大街寬四十餘丈，兩旁房屋鱗次櫛比；隔著整整十裏，竟能看到大街的盡頭宏偉莊嚴的明德門，無數的人從大開的城門外魚貫而入。

    郭念雲壓抑了一個月的心終於在得到自由的這一刻釋放，盡管這自由是短暫的，她依然無比歡欣。

    東逛逛西逛逛，漸漸地就到了午時。

    她摸摸癟癟的肚子，道：“貞衛，咱們尋個地方吃飯吧！”說罷就拉著貞兒又回到東市，尋了最熱鬧的一家飯館去了去了。

    小二把二人迎進去，在貞兒的要求下安排在了二樓的一個包間裏。包間剛好臨街，打開窗就能看到街上的熱鬧。

    郭念雲點了菜，便倚在窗邊往外瞧。

    突然，她看著遠遠地地方有一群人騎著馬過來了，而那為首之人，竟是——

    李淳！

    來不及躲進屋，目光就撞到了一起。

    不待多思，她連忙縮進了屋，一把關上了窗戶。

    雖然經過了一番喬裝打扮，她還是怕被人認出來，若是讓有心之人看到了定會生出事端來。

    等了好一會兒，終於上了菜，而李淳也沒有找上門來，郭念雲鬆了一口氣，拿起筷子開心地嚐起了菜。

    嘖嘖，沒想到小九現在喜歡吃烤羊肉？你以前可是碰都不碰的啊！”第一口剛咬下去，李淳就推門而入。

    郭念雲作驚訝狀，道：“這位兄台，我們認識嗎？你怎地這般無禮，不敲門就闖了進來？”

    李淳一愣，強壓著笑意，彎腰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不知公子這裏有沒有多餘的位子，外麵已然坐滿了，我無處可去。”

    沒有，你換家飯店吧。”郭念雲說完，埋頭繼續吃。

    李淳卻似沒聽到，直接坐到了郭念雲對麵，拿起羊腿就開始吃。

    郭念雲瞪大了眼睛，道：“我說了這裏有人！”

    有誰啊？你要與哪家小娘子幽會不成？”李淳見她眼中有怒意，覺得越發好玩。

    郭念雲想了想，道：“才不是呢，在下有斷袖之癖，約的可是公子哥兒！”

    李淳的臉色頓時冷了些，假裝無意道：“公子哥兒？誰家的？”

    郭念雲見對方上鉤，心裏越發得意，道：“這個兄台就管不著了吧。”

    李淳把羊腿往碟子裏一放，硬生生地問道：“莫不是崔植？”說完了卻覺得心裏酸酸的，像是什麽打翻了。

    嗯？他怎麽知道崔植的事？

    郭念雲轉了轉眼睛，裝傻道：“崔植？崔植是誰啊？”

    李淳像是被噎住了一般，嘴唇動了半天，最終恨恨地道：“沒誰，一個出了名的浪子罷了！”

    郭念雲暗笑，覺得這羊肉越吃越有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