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各懷心思，屋內一時間呼吸可聞。

    不多會兒，大夫從內室走了出來。

    眾人連忙起身，郭晞見大夫表情複雜，拱手道：“李大夫，家母的病……”

    那李大夫環視屋內，看向郭晞。

    郭晞道：“您但說無妨。”

    李大夫這才說道：“恕老夫直言，霍國夫人不是病，是被人下了毒。”

    此話一出，震驚四座。

    郭晞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下毒？這怎麽可能呢？”

    李大夫麵上有些薄怒，但仍壓抑著聲音，道：“趙國公，莫非你不信老夫？”

    郭晞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懷疑惹怒了他，立刻拱手賠罪：“不敢不敢，您是宮裏最好的禦醫，官家曾讚您如華佗再世，我自是信的。隻是太過震驚，這才失言，還請李大夫不要介懷。”

    郭念雲見郭晞那討好的模樣，心想，唐朝果真是個不一樣的時代，讀書人能得到士族的尊重，女人的地位也很高，自己真是好運，能到這兒來，若失去了宋，豈不是要裹腳？

    ……老夫給霍國夫人開幾服藥，先試試看吧。”郭念雲回過神來，聽到了這句話。

    她走神的當兒，李大夫已經把郭老夫人的情況向屋內的人講解了一番，而眾人聽了，可謂麵色各異。

    郭鋼見郭晞和郭曙過於震驚，以至於都有些發愣，便引著李大夫去了東廂開藥。

    張氏則緊緊抿著唇角，眼睛裏卻總有些壓抑不住的——興奮？

    郭念雲不知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因為她再向張氏看去時，對方已經滿臉悲戚，走到屋中間，跪下道：“三叔、七叔，祖母受了這樣的暗害，侄媳作為郭府的當家主母，難辭其咎！請三叔七叔責罰！”

    郭晞擺了擺手，道：“賊人想要下黑手，你一個內宅婦人怎可能知曉？此事不怪你，快起身吧！”

    郭靜菀聽了，走到中間要扶張氏，哪知張氏硬是不起，嘴裏道：“三叔、七叔，侄媳其實早就覺得祖母不對勁，可侄媳見識短淺，還以為祖母是歲數大了，難免有些氣色不佳，為此侄媳還給祖母尋了好些個補品。可沒想到，竟然是下毒！若不是侄媳愚鈍，早早地把此事告知三叔和七叔，也定不會到今日這般地步！”

    郭曙見她說得懇切，且眼見著就要落淚了，便看了裴氏一眼，想讓裴氏勸一勸，可誰知裴氏完全不搭理自己，看向自己那目光幽幽的，讓人起雞皮疙瘩。遂隻能自己開口：“峰哥兒家的，此事確實怨不得你，就算要疏忽，也是我們這些個兒子疏忽了，快起來罷！”

    三叔和七叔都不怪侄媳，是您明事理，可外麵的人若是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麽戳侄媳的脊梁骨，指不定要說是侄媳為了府內大權這才痛下殺手！侄媳定不能背了這黑鍋！所以侄媳懇求三叔、七叔，此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才能罷休！”張氏說著，淚水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可謂字字泣血。

    張氏自郭靜菀出事後，行事極其低調，今日怎地這般出頭？

    郭念雲覺得，張氏似乎很積極想要查清下毒之人，莫非她知道了？

    郭晞看了郭曙一眼，又看了看屋內眼含殷切看著自己的晚輩們，開口道：“鋒哥兒家的，你放心，此事一定會查清，定不會讓外人說郭府的閑話！”

    張氏聽到，這才站起身來，到榻上，坐下。

    郭念雲則暗中撇嘴，隻怕真的查清了，郭府要成為全京城的笑話才是！

    突然，郭晞注意到屋外有個婆子鬼鬼祟祟地衝著屋裏使眼色，立刻出聲道：“門口那個婆子，給我滾進來！”

    那婆子見眾人齊刷刷地回頭盯著自己，腿一軟便跪下了，兩旁的丫鬟聽了郭晞的命令，架著婆子進了屋。

    你在門外縮頭縮腦是做甚？”郭晞拍桌，大喝道。

    張氏拭去淚水，看清那婆子，連忙向郭晞解釋：“三叔，此人是我院子裏的錢婆子。”

    又轉向錢婆子，責問道：“你不是去請八娘和九娘嗎？既已請來，為何不回院子，在這裏閑逛什麽！”

    錢婆子立刻膝行幾步，衝著張氏磕了幾個頭，道：“少夫人，老奴剛才回去的路上路過竹雅軒，見有個丫鬟鬼鬼祟祟朝著池塘去了，便叫了人一起尾隨其後。到了池塘，那丫鬟掏出個荷包，往裏裝了許多石子，像是要扔進去。老奴趕緊把荷包奪了下來，還把那丫鬟給綁了帶來！本想給少夫人匯報，可少夫人跪著看不到老奴，老奴這才在外麵探頭看。”

    屋裏都是人精，聽了這話，都悟出些味兒來。

    郭晞眼睛一覷，道：“把那丫鬟拖上來，荷包呢？拿來我看看！”

    錢婆子道：“荷包在老奴這裏，為了避嫌，那荷包我們幾人做了個見證，一同在上麵係了個死結，如今隻能用剪刀剪開。”說罷立刻從袖袋裏掏出個荷包，交給了郭晞。

    郭晞見那結確實是綁死了，便讓丫鬟取來剪刀剪開了荷包，攤開手心，把荷包內的東西盡數倒了出來。

    郭念雲伸長脖子看過去，見他手心裏是一堆石子，和一粒黑色的藥丸。

    一粒？隻有一粒嗎？

    昨日自己明明交代貞兒取了一粒出來後要放一粒看起來完全一樣的進去，那這一粒……

    鈴桂？你怎地會在此……”

    這時候，小王氏的聲音響起。

    眾人齊齊朝被綁的丫鬟看去，竟真是郭念容的貼身丫鬟鈴桂！

    郭念雲立刻看向郭念容——也是一樣的滿臉震驚。

    看來，不是她讓鈴桂去扔的。

    那隻有一個可能，鈴桂背叛了她……

    不然怎麽可能是一粒藥？貞兒說她那兒還有半荷包，要扔不可能隻扔一粒。

    而能取到藥的人除了貞兒那樣武功高強的，就隻有郭念容的貼身丫鬟，隻取了一粒，不易被發現，說明幕後之人不想打草驚蛇。

    想到這兒，郭念雲有些感慨，郭念容當初出賣了鈴蘭，如今卻被鈴桂給出賣了！當真是風水輪流轉。

    鈴桂？”郭晞聽到這名字，突然覺得熟悉，這不是自己女兒的貼身丫鬟嗎？

    向女兒看去，卻見她驚訝地看著鈴桂，除了不可置信，竟還有些……恐懼？

    郭晞突然有些猶豫，若真是容兒下了毒，或是別人使了手段誣陷容兒下了毒，那這案還要審下去嗎？

    張氏全程都盯著郭晞，此刻見他的表情，怎可能不懂，她知道自己必須比郭晞先說話。遂立刻指著鈴桂，問道：“鈴桂，你扔的是什麽東西？”

    鈴桂顫抖著嘴唇，轉頭看了郭念容郭念容一眼，才道：“婢子前幾日風寒，扔的是婢子吃的藥。”

    這話簡直漏洞百出，風寒的藥為何要扔掉？還要裝了石子沉到池塘底？再加上她轉頭那個動作，有心人立刻想到了“事情的真相”。

    張氏冷笑道：“是嗎？那便去請李大夫來看看，這到底是什麽藥！”

    說罷衝屋外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小丫鬟立刻朝東廂跑去，郭晞想要出聲阻止已來不及。

    他看了看小王氏，卻發現對方隻惡毒地盯著鈴桂，那眼神看不出任何東西，心裏又罵了小王氏一聲愚蠢！這個婦人，此時竟然單純地覺得是鈴桂出賣了容兒？鈴桂從小跟容兒長大，若真是出賣，會因為什麽？

    片刻後，李大夫走了進來。

    見一個得意洋洋的婆子和一個滿臉恐懼的丫鬟跪在地上，他心裏清楚，隻怕這下毒是郭府中的人所為。此等家醜，郭府定不想自己知道。

    郭晞見此時人已進來，隻能站起身，把那顆藥丸遞給他，道：“李大夫，請看看這東西。”卻也不說從何而來。

    李大夫拿起藥丸，聞了聞，立刻交還到郭晞手上，道：“趙國公，老夫早年曾隨家師去過西域，見過此物。此物名為迷心蠱，正是霍國夫人所中之毒。中了此毒此人，若是不能日日服用，渾身就會如蟲蟻咬噬般痛苦，因此會受到下毒者的控製，對其言聽計從。”

    這麽巧，剛好是一個認識這迷心蠱的大夫。郭念雲心裏又開始自言自語，這迷心蠱說白了就是毒讓人上癮，還以為真的是有什麽隱秘的蠱術呢……

    屋裏的其他人卻是被這殘忍的手段驚得都倒吸涼氣，紛紛看向郭念容。

    李大夫見自己的使命完成，立刻拱手告辭。

    鈴桂，你說清楚，這是怎麽回事！”郭晞見此時形勢已無處可退，便想占據主動權，立刻喝道。

    鈴桂癱坐在地，結結巴巴道：“是……是娘子讓婢子拿去扔的……婢子不知道這是什麽！”

    鈴桂！你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有過那個東西，又怎麽可能讓你去扔？”郭念容滿臉痛心，指著鈴桂道，“你受了何人指使，竟然要出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