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

    正房裏，崔如馨坐在主位，聽底下的婆子們一個個回話。

    崔夫人吳氏坐在一側的榻上，閉著眼睛養神，耳朵卻是留意著崔如馨的動靜。

    吳氏已年近六十，嫁給崔祐甫幾十年，未有子嗣。崔祐甫迫於族內壓力，十年前過繼了崔植到膝下為嗣子。

    幸而崔植聽話懂事，把崔祐甫和吳氏都當成是親生父母來孝敬，倒也讓吳氏生了十分的感情，把他當作了親兒子。

    幾年前吳氏將崔植的親妹妹崔如馨從廬州接到京城，一是崔植與崔如馨幼時十分親厚，把她接過來最歡喜的便是崔植，也能讓崔植在京城安心些；二是想要給自己在府中尋個伴兒，府裏雖有崔祐甫的小妾庫狄氏生的一個女兒崔如怡，但那孩子自幼受了庫狄氏的蠱惑，總認為自己是要害她娘親的豺狼虎豹，與自己十分不親厚。

    ……張家的便從賬房支了十貫錢，卻買了些破爛貨回來，老奴讓她拿東西與老奴一樣樣對質算賬，她卻耍賴道是給姨娘買了人參，讓老奴去找姨娘對質，娘子說說，這不是為難老奴嗎？老奴沒臉沒皮的，怎地敢尋姨娘對質？”崔府管家崔大站在屋中，苦著一張臉道。

    吳氏聽完，睜開眼睛，想看看崔如馨如何處理。

    崔如馨的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這種姨娘動用廚房錢款的事，她一個外人實在不好說話。

    可是自一月前吳氏讓她學管家開始，庫狄氏不滿自己的女兒崔如怡作為崔祐甫的親生女兒被“忘記”，一次次給自己使絆兒，實在可恨，今日要給她個教訓才是，不然這家隻怕會更難管。

    崔如馨想了想，問道：“姨娘可有不舒服？怎地要用人參？”

    崔大的臉更苦了，道：“姨娘幾日前便說身子不爽利，隻讓房裏人來要人參，卻沒見請大夫，老奴作為外院的人，也不好插話。”

    那請崔管家去請大夫吧，一定要請太醫局的李太醫，他在女子病症上堪稱‘國手’。不過崔管家不要說是給姨娘診治，李太醫有些脾氣，就說是我病了，請李太醫來瞧瞧。”崔如馨道。

    而且，這李太醫因為穿梭於京城各大家族後院，自然是懂得“人在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道理，他向來不被收買，算得上是公正。

    崔大得了令，立刻應聲出了府。

    吳氏在一旁暗暗點頭，自己果然沒有看錯這丫頭，是個周全的。

    崔如馨來京城的這幾年，跟崔植一樣，把吳氏這個嬸嬸當作娘親來孝順。吳氏見她性子活潑可愛，卻不失機靈和內宅處事的智慧，便也好生地教了她幾年。今年眼看著她十二歲了，便開始教她管家的事宜。

    待所有的婆子媳婦都回完了事，崔大來報說李大夫請來了。

    崔如馨忙讓崔大將李大夫引進屋，又交代身邊的丫鬟水仙去把庫狄氏請來。

    待李大夫到了屋中，幾人自是一番見禮不提。

    手指搭在絲帕上診治了半柱香的時間，又細細地問了平日裏地吃食和作息習慣，李大夫這才對吳氏道：“崔夫人，崔娘子並無什麽大礙，想是暑熱未散，又每日起早了些，這才覺著身上累。待老夫開一副溫補調養的方子，服用幾日便好了。”

    待李大夫說罷，吳氏自是配合崔如馨，好生地謝了一番。

    崔如馨待她說完，道：“李太醫，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我叔父有個姬妾，她近日來也跟我似的身上不爽利，這症狀竟是一模一樣。每次我請了大夫來診治，也必給她號號脈。這是之前的一個大夫教我的，說是加以對比方能更好地診出我的病來。若是李太醫不嫌棄小女子麻煩，能否也幫她看一看，若是能從她身上探查探查我的病症，那是最好不過了。”

    這時候，庫狄氏進了正房，默默地行了禮後，自己坐到了下方的榻上。

    崔如馨見她進來，連忙起身見禮，又虛扶了她入座。見她穩穩地坐好了，又叮囑水仙招呼上茶和扇風。

    李大夫見崔如馨如此禮遇這姬妾，想著她在崔府中的地位必定不算低，那自己既是為了崔如馨的病才給她診脈，且她也不算是奴婢，倒也沒壞了自己的規矩，便也答應了。

    崔如馨見他同意，連連道謝。

    又轉身對庫狄氏道：“姨娘，李太醫是太醫局裏女子病症的國手，讓李太醫為你號號脈，定能解你連日來的不爽。”

    庫狄氏被崔大叫到正房，本不知是為了何事。如今見是要給自己診脈，便有些心虛，隻把手往身後縮，不想拿出來。

    崔如馨見了，連忙拽住她的手，使勁拉出來，放到桌上，道：“姨娘別擔心，李太醫醫術高明，定能藥到病除。”

    李大夫蓋上絲巾，手指往手腕一搭，庫狄氏倒不好收手了。

    這個李大夫向來脾氣古怪，若是得罪了他，對怡兒沒好處。庫狄氏心想。

    又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李大夫撤下絲巾，皺眉對崔如馨道：“崔娘子，這位果真跟你一樣的病症？我瞧著她氣色紅潤，脈象也康健，眼色清明、舌色適中，倒是難得的康健身體啊！”

    庫狄氏聽到這話，臉色頓時變得青黑。

    吳氏則作壁上觀，不說話。

    崔如馨便演戲，道：“那果真是李太醫說對了，想來我真是累著了。姨娘這兩日免了晨昏定省，修養夠了便清爽了。那我便聽太醫的，好生服了那副藥，再多多休息。”

    說罷，又是對李大夫好生吹捧了一番。

    待崔大將李大夫送出了正房，崔如馨冷笑著對庫狄氏道：“姨娘，聽聞你這連著用了好幾日的老山參，想來身上那些不爽利都調養好了罷。”

    庫狄氏道：“那是自然。”

    崔如馨見她拒不認錯，不怒反笑，道：“張家的說姨娘用了八貫錢的參，八貫錢可以買好些參了呢。這參昨日才買回來，就算是當飯吃這會子應該也還剩一些，姨娘既吃參吃好了，便拿來給侄女吃罷，崔府再富，也要節省不是？沒得坐吃山空的道理，也沒得家裏還有卻要再去買的道理，姨娘說是不是這個話？”

    庫狄氏卻是道：“我都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