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郭念雲細細想著郭鑄等人說的話。

    可以肯定的是，郭曖不是自己昨日想的那般愚蠢之人，他應是極了解升平公主，才選擇隻告訴她一半的計策，這樣可使她在郭老夫人麵前毫無破綻。

    仔細想來，昨日郭曖看似一次次的阻撓郭老夫人讓郭銛住在正房，其實更像是引導，讓奶娘故意把郭銛抱在前麵磕頭是引導，提起郭銛須住在東邊的房子也是引導，倒像是給郭老夫人遞了梯子讓她下似的。

    至於父子幾人想要做什麽，目前難以猜到具體細節，不過凡計策必有引子，慢慢看著便是了，總能發現些端倪的。

    今晚可以讓貞兒去趟東宮，打聽打聽消息。

    雲兒在想什麽？竟連路都不看了。”郭念清見郭念雲低著頭走過來，似在思考著什麽，出生問道。

    郭念雲聞聲抬頭，這才發現自己已到了逸翠居門口。

    姐姐怎地在這兒？”上前攜了郭念清的手，問道。

    郭念清略帶嗔怪道：“自然是等你，爹爹突然喚我們到逸翠居，可誰知你已不在房中，我便托了品菊去尋你。又想著一起進去總好過我先去了你後來，便在此等你。”

    郭念雲連忙堆上笑臉，在郭念清懷裏蹭來蹭去，道：“多謝姐姐，姐姐真好！唉，姐姐明年就要嫁到許王府了，就沒人對雲兒這般好了。”說著便擺出個傷心的表情，嘟著嘴可愛極了。

    郭念雲私底下調查過這個許王李昭，年十八，身材高大健碩，自幼習武但武藝一般，於文學上也無甚造詣，但性子溫和老實，為人正直，深諳中庸之道，這一點深受其祖父李解的影響。

    這樣的人，在唐朝如此重文的時代必不會有太大作為，但頂著許王的這頂冠，每年領朝廷奉祿，再經營好自己的那些個莊子鋪子，倒也是個舒服自在的悠閑王爺。

    且這許王家庭簡單，家中隻還有個老母和一個待出閣的妹妹。李昭自己的生活作風也極為檢點，這樣的年紀卻連通房丫鬟也未曾有。

    可以說，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李昭實在是個完美夫君的人選。尤其對於沒什麽野心，隻想過好小日子的郭念清來說，這門親事是極為妥當的。

    隻是不知，這親事是誰定的，若是升平公主的話，她簡直要懷疑郭鑄兄弟對升平公主的評價是否正確了。

    郭念清如今已經習慣了郭念雲時不時的調侃，這會子聽了這話，隻悠哉哉整好被她蹭亂的衣衫，臉不紅心不跳地道：“待哪日爹爹也給你定一門親事，看你還會不會整日拿這個調笑。”

    原來郭念清的親事是郭曖定的，郭念雲心裏對郭曖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個台階——他竟不拿自己女兒的親事當作交易，而是真真切切地為女兒考慮，不然他大可找家世更顯赫的人家，而不是已然半隱退於廟堂的許王府。

    趁著丫鬟通報的功夫，郭念雲悄聲問道：“姐姐，你可中意那李昭？”

    郭念清的耳朵猛地紅了，瞪了她一眼，眼波流轉，卻不說話。

    郭念雲暗笑，這少女懷春的模樣哪還有其他意思？

    這樣便好，再好的條件都比不得自己本身歡喜。

    品竹從正屋出來，對郭念清和郭念雲行禮，道：“八娘子、九娘子，老爺和夫人已經用完早膳了，請隨婢子進來吧。”

    郭曖在朝中任太常寺卿，管著祭祀祭天，夏日裏最是清閑，官家想著他剛入京，便特批了三日的休沐。

    郭念雲前一日其實已在郭府正房見過郭曖，但時間有限，隔得也遠，未能好好觀察。

    今日一進屋，她便留意著郭曖。

    隻見此人生得眉清目秀，蓄須卻又中和了那分清秀，讓他看起來頗有些英氣，稱得上是儀表堂堂，年輕時想必也是跟今日的郭鏦一樣的待遇。

    思及此，郭念雲想到了那日的張昭訓，似乎跟郭曖有些淵源。

    一番見禮後，郭曖把二人叫到近旁，細細地看了許久，才道：“清兒還是兩月前的模樣，雲兒卻比受傷前清減了許多，明日得空我定要問問沈媽媽是怎麽照顧你的！”

    升平公主見他生氣，忙道：“雲兒清減些也好，小小年紀總不能就行動間大汗淋漓，去外麵赴宴倒惹人笑話不是？”

    郭曖聽了，臉色略好了些，才輕聲道：“聽聞官家曾單獨把你叫到溫室殿，可還記得他與你說了些什麽？”

    郭念雲轉頭看了看屋裏，見下人已盡散去，便湊到升平公主和郭曖的耳邊，用盡量輕的聲音道：“官家說，爹爹該襲爵了，祖母就算不願，郭家也是時候分家了。”

    郭曖聽了，看向升平公主，道：“瞧瞧，我說的沒錯吧？”

    升平公主一個勁搖頭，道：“我瞧著皇兄不像是這樣的人，父皇在世時那般重視父親，皇兄怎可能這般卸磨殺驢？”

    她所指的父親即是郭子儀。

    娘親慎言！”郭念雲按住就要跳起來的升平公主，道，“自古顯赫功臣皆是如此，物極必反，若是不急流勇退，隻怕會是第二個韓信，第二個霍光啊！”

    雲兒懂我，雲兒懂我啊！”郭曖摸了摸郭念雲的頭頂，表示嘉獎，又看著升平公主，道：“如今聽了官家的話，你信了吧？”

    升平公主頹然地軟座在榻上，道：“罷了，你郭家的錢財我並不貪戀，我不過是為你的前程擔心，如今既這樣，依他便是。但雲兒日後若……”

    聽及此，郭曖猛地打斷了她的話，生硬地岔開話題，對郭念清道：“清兒，你娘親交給你教會雲兒琴棋書畫的任務完成得如何？”

    升平公主被打斷，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心虛地看了一眼郭念雲，見對方正在對矮桌上的一碟桂花糕念念有詞，這才心安。

    郭念清被點名，也笑著看了郭念雲一眼，道：“雲兒哪需要我教？她悟性極高，五伯前些日子回來點撥了她幾句，她便已經上手了。如今樣樣都頗能拿出樣子來，哪日得空了，讓她做給爹爹娘親看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