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進了正房，恰好遇上從內室出來的升平公主，她滿麵焦急，見到郭曖便衝了過去，嘴裏連聲問郭銛的情況。

    郭老夫人看著他二人緊握的雙手，眉心的“川”字愈發地深了。

    待每個人都坐定了，張氏帶了一個婆子和兩個丫鬟進來。

    郭念雲看那婆子甚是眼熟，想了半晌才想起來，那是郭銛的奶娘。

    張氏是當家主母，便做主審起了案：“今日午膳銛哥兒用了什麽，你們一一給我說清楚。”

    兩個丫鬟看了看奶娘，示意由她來說，奶娘便道：“午膳時哥兒胃口不好，隻用了一小碗清粥、一個饆饠（一種包餡麵試，類似於包子），饆饠是薺菜餡的。”

    張氏繼續問：“那粥和饆饠可有剩餘的？”

    奶娘答：“哥兒全用完了。”

    張氏聞言，叫了人去把廚房上的人叫來。

    待人到了，張氏問道：“張廚娘，我問你，今日銛哥兒的粥和饆饠可是你做的？”

    郭念雲聞言，往那堂下跪著的人看去，隻見一個三十餘歲、極瘦弱的婦人，不施粉黛，卻不是美人，眉目間隻覺清秀，那眼神卻是剛毅得很，腰板也挺得筆直。

    隻聽她道：“回少夫人，是我做的。”

    她竟自稱“我”。

    張氏對她的態度有些不滿，卻礙於長輩們都在，隻能忍住不發，繼續道：“可有剩餘？”

    張廚娘道：“剩餘的都端到了各院子，給哥兒們和娘子們用了。”

    此話一出，屋內許多人都驚恐地吸氣，懷疑自己也中了夾竹桃的毒，隻是毒性還未發作。

    張氏想到自己今日午膳也用了半個饆饠，不由得有些想吐，卻強忍著讓丫鬟去喚耳房的太醫。

    說明原委後，太醫給吃了粥和饆饠的人都望聞問切了一番，最終告知眾人無礙，有毒的隻是郭銛的那一份。

    張氏心下大定，繼續問：“張廚娘，那粥和饆饠可是你端到銛哥兒屋裏的？”

    張廚娘搖頭，道：“不是，是柳絮姑娘來端走的。”說罷指了指郭銛的兩個丫鬟中穿灰青色衣服的那個。

    柳絮立刻膝行到中間，磕了個頭後道：“少夫人，那吃食雖是婢子從廚房端到東廂的，但婢子絕對沒有做手腳。定是這個廚娘，定是她在裝盤時趁人不備做了手腳。”

    張廚娘一臉不屑，道：“柳絮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裝盤的時候，廚房裏好多丫頭也一起裝，我甚至不知道哪一盤是要給銛少爺的，這個廚房裏的人都可以作證。”

    此話畢，跟著一起來的兩個廚房上的丫頭紛紛作證。

    郭念雲見她的神情動作，再聽這有條有理、切中重點的話，頓時生出些好感來，心裏想著不知貞兒關於她的的調查有了什麽樣的結果。

    柳絮則頓時慌了，不停地磕頭道：“少夫人，真的不是婢子，婢子從廚房到正房不過半盞茶的時間，路上遇到了少夫人的大丫頭雪果、花房的劉婆子、清雅苑的蘋兒，其中雪果還打開過食盒的蓋子。”

    說到這兒，她似是想到了要緊的東西，立刻指著雪果道：“少夫人，婢子想起來了，雪果開了蓋子後，說是要幫婢子拎著，便把食盒搶了過去，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雪果被人如此指出，哪還沉得住氣，立刻“撲通”一聲跪下，拉著張氏的裙角，道：“少夫人，婢子是看過食盒，可是婢子絕對沒有動過手腳。幫柳絮拎食盒是因為她的手腕傷了，我想著同路就幫了她一把，哪知她竟狗咬呂洞賓，這會子胡亂噴到了婢子頭上，婢子冤枉啊！”

    張氏本就不信雪果沒有自己的命令擅自動手，於是親自走到柳絮近前，抓住她的兩隻手腕一看，果然右手手腕是紅腫的。

    張氏“哼”了一聲，甩手就是一耳光：“柳絮，如今證據確鑿，我看你還有什麽話說？你竟敢給主子下毒，說，是誰指使你的？”

    柳絮捂著臉，頭搖得像撥浪鼓，道：“少夫人，婢子冤枉啊！從廚房一出來，婢子就遇上了蘋兒，剩下的時間裏，婢子幾乎都跟雪果同行，跟雪果分手後，婢子又跟劉婆子同路了一段，直到進入正院。在正院裏，那麽多丫鬟婆子看著，婢子更是不可能下手。少夫人明察，婢子沒有下毒的時間啊！”

    這話卻是說得有理，張氏隻能把蘋兒和劉婆子叫來問話。

    哪知一切果然如柳絮所說，這案子頓時陷入了僵局。

    眾人皆沉默，正房內一時間呼吸可聞。

    一隻黑著臉的郭曖往矮桌上狠狠一拍，道：“如此倒簡單了，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既找不出凶手，把這些個丫鬟婆子全送去長安府便是。”

    此語一出，屋內求饒聲響成一片。

    郭老夫人見他表情不似作假，心裏一驚，此事若是傳出去，隻怕於郭府極其不利。

    張氏也在心裏計較，今日雪果分明是冤枉的，如果自己救不了她，院內的下人隻怕都要心寒。她正欲說話，卻看到郭老夫人張了張嘴，思忖一瞬，決定先作壁上觀。

    郭老夫人見無人說話，隻能開口：“老六，銛哥兒到底是沒事，此事不宜鬧到長安府去，還是在宅子裏解決吧。”

    郭曖“哼”了一聲，道：“娘，此事不能善罷甘休，若是不找出凶手，隻怕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可如今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啊！”郭老夫人見他態度不敬，也氣了，拍著大腿喊道。

    郭曖沉默了一會兒，似深思熟慮後道：“那便把銛哥兒送到莊子住著，等凶手找出來了再回來。”

    郭老夫人當然不幹，喊道：“銛哥兒是我的命根子，誰也不許帶走！”

    郭曖大怒，拍案而起，指著底下一幹跪著的人道：“來人，給我送到長安府。每房再去一個男丁，此事不掰扯清楚了，我絕不罷休！”

    郭老夫人聞言，氣得抬手指著郭曖，那布滿皺紋的手顫抖著，她卻說不出話來。

    而後，竟兩眼一翻，仰天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