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第二天，是我計劃好要去找夏安的日子。

    上午七點半起床，換好衣服，刷牙洗臉，出門時正好是八點鍾。

    再走到站牌等車，很幸運，一出門就看到了103路，上車刷了學生卡。

    找到一個靠窗的座位，到此為止，一切都按照預想中的進行。

    雖然夏安說過，他是那裏的模範病人，但是真要見麵的話，應該也是很不容易的。

    如果被阻攔什麽的要怎麽辦……啊，難道要塞紅包……真要命，今天出門沒帶多少錢啊……

    那難道要靠我的美色嗎……這張臉我還是有點自信的……

    等等，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我實在是太緊張了。

    被阻攔怎麽辦，他不肯見我怎麽辦，見了之後鬧的不愉快怎麽辦……

    我憂心忡忡地下車，走進醫院，醫院人很多，仔細觀察一下的話，其實還是有很多普通病人的。

    我坐電梯到了四樓，四樓是精神科，然後我走到值班室，裏麵的護士帶著有點防備的神情微笑，問我：“您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我是不是會被當成從病房裏偷跑出來的患者啊。

    我回答她：“其實，我想探視一個病人……”

    然後遞上自己的身份證給她看，證明自己並不是患者。

    她臉上的戒備消失了，然後換上有點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您也知道我們這裏是精神科，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探視的。”

    我說：“我想見見夏安。”

    她走出來：“主任囑咐過，如果是他的話，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去幫您問一下，身份證上的名字是江暶對吧？”

    我點頭：“對，江暶。”

    我看著她走進那條很長的走廊，然後停在一個房間門口。

    啊……好緊張，萬一他不見我可怎麽辦……

    她很快就回來了：“他同意見您，請跟我來吧。”

    走到門口，她在我手裏塞了一個很小巧的我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

    她小聲說：“如果有什麽不對的，就按這個鈴，會有人來。”

    我把它放進上衣的兜裏，道了謝，然後她回到值班室。

    我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裏麵傳來熟悉的聲音：“請進。”

    我打開門走進去。

    他坐在床邊，很悠閑的樣子，陽光從窗口照進來，盡數灑在他身上。

    他穿著病號服，看起來又瘦了一些。

    怎麽啦？”

    他這麽問我，語氣溫柔又平和，像剛認識時的夏安。

    不是說好再也不見了嗎？”

    快想起來啊，昨天列出來的對策，真該死。

    真該死，我怎麽頭腦一片空白。

    我現在的樣子一定蠢斃了。

    他站起來走向我，淺笑著開口：“怎麽不說話？”

    糟了，我竟有點害怕現在的他。

    我偏頭不看他，但他走到我麵前俯身到正好能與我平視的高度，他說：“看著我。”

    我不受控製地看向他，看見眼睛的一瞬間，我覺得我失去了所有情緒，恐懼也好，緊張也好。

    他的眼神是一慣的平靜，我卻失足陷了進去，無法脫身。

    然後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又無力：“我想見你。”

    他聽起來就像在耐心地哄著一個小嬰兒：“說過很多遍了吧，你不應該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我幾乎要哭出來：“可最開始明明是你先……”

    完了，我真的變成一個胡攪蠻纏的小孩子。

    可我真的不明白，互相喜歡的兩個人要在一起是有著多大的阻礙啊，要讓我們彼此都這樣勞心傷神，費力絕情。

    他直起身，躲開了我的眼神：“對不起。”

    真是沒法容忍啊。

    但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以讓你過的好的辦法。”

    他的聲音很輕：“就是我們再也不見，你放棄我，最後忘記我。”

    不要這麽隨意就決定怎麽才是讓我過的好啊。

    我終於崩潰了，長久以來的委屈徹底決堤。

    我沒法放棄你，更不會忘記你。”

    我一字一句說：“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做，那我會一輩子帶著這個傷疤。”

    我喜歡你，我和你說過很多遍，你說那是讓我過的好的唯一辦法，但是我能想到另外一個辦法，就是，你快點出院，然後我們在一起。”

    前幾天我哥哥和我說，有什麽東西是需要你們這個年齡背負的啊。”

    夏安，我也這麽覺得，你完全不需要背負這些。我說過我不害怕，我也不回頭，我不需要你替我擔驚受怕，也不需要你替我判斷什麽才是好的未來。”

    你不能因為不信任我的感情而讓我受到傷害。”

    最後我放輕聲音：“我什麽都沒做錯，你不能這麽對我，你這樣對我，我很難過。”

    他低著頭，有點長的黑發垂下來，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但靜默半晌，他竟笑了笑：“變得這麽厲害了啊。”

    我沒回應他。

    他說：“你是對的。”

    他說，我是對的。

    他說我是對的。

    那也就是說……

    他抬頭，認真地看我：“一直以來傷害你，對不起。”

    不對啊，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然後他說：“我喜歡你，我們可以交往嗎？”

    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可以。”我這樣回答他。

    你快點出院，我不再來看你了。”

    他說：“好。”

    臨出門，我問他：“你是哪個係的？”

    他不明所以：“數學係。”

    我笑笑：“回去可以跟她們顯了，我男朋友是Q大數學係的。”

    後來我走過值班室，想起來兜裏還塞著人家的東西，趕緊走進去還給她。

    然後我問她：“夏安的病情……”

    她想了想：“他的治療其實還蠻順利的，應該再有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吧。”

    我再一次表示感謝。

    然後她把我送到電梯口，又說：“他是一個挺不錯的患者，他知道自己有病，從來不反抗治療，情緒也特別穩定。”

    然後又很八卦地補了一句：“不過我聽說啊，他兩年前在這的時候，有兩次情緒波動特別厲害啊。”

    我被吸引住：“為什麽呢？”

    她繼續八卦：“具體因為什麽我也不知道，但是他那兩次都是去打了電話之後才……”

    我想我知道那是什麽時候。

    一次是高一許由告訴他體育課上，我和簡臻一直在一起說話。

    還有一次是高二時許由告訴他，趙煜橋和我搭訕。

    我走出醫院，給江瞮打了個電話：“嗯，子瞮，我有男朋友了，是你的直係學弟。”

    他愣了愣，然後說：“我和斯珣去四院接你，我們去吃必勝客慶祝吧。”

    今天天氣可真好。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萬裏無雲。

    我坐在四院門口的石頭上等江瞮，第一次有了生活美好到不真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