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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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3章:不共戴天

    他深深知道,皇爺爺忍受不了的,是傾城其實一早與自己成親,卻蒙騙了他。

    而拓跋淵再重生為禍,令他身中劇毒,對所有人失去信任,也令他變得更加暴戾。

    他幾乎不再相信任何人,連心底那一絲絲慈悲,都幾乎消失殆盡。

    當然,傾城是個例外。

    他自始至終,即便知道傾城的真正身份,也沒真正想殺了傾城。

    可是,他還是以這樣的方式,深深的傷害了他以為愛護的丫頭。

    拓跋濬緊握雙拳,痛苦的閉是眼睛。

    再睜開時,咽了口口水,潤潤被怒火燒灼的喉嚨,極力平靜的解釋:

    “……我來梅林賞梅,發現這裏有異樣,就拔劍趕過來,已看見……奶娘和宮女們死在亂箭下。

    而姑姑……跪在我麵前,要我以後一定要好好保護你,而後提起我的劍,就插在自己胸膛。”

    “拓跋濬,你騙鬼去吧!”顧傾城厲聲吼道。

    一把將他推開。

    “姑姑手無縛雞之力,能在大魏戰神的眼皮子下自盡嗎?!

    她的手還未抓到你的劍,你早已令她不能動彈,還怎麽拿你的劍捅進自己的胸口?!”

    “我……當時隻聽她說要好好保護你,正想著到底是怎麽回事,沒想到,她卻已經提劍插進了胸膛。”

    拓跋濬痛苦而無奈。

    拓跋濬雖然給了她一個解釋,但姑姑軟弱無力,想要從大魏戰神劍下自盡,卻是難比登天!

    拓跋濬的警惕性比極地狼還高,在那種亂箭射殺了那麽多人的場合下,警惕性更加飆升,怎麽還可能讓姑姑用他的劍自殺!

    顧傾城不相信這樣的鬼話!

    半個字也不相信!

    拓跋濬和她們一起出現在梅林,姑姑被他所殺,肯定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原因!

    看來,從拓跋濬身上是問不出所以然了。

    她隻感覺腦袋沉重得要栽倒雪地上。

    顧傾城搖著頭,澄澈如聖泉的眼眸能將拓跋濬的骨肉慮透。

    “不可能,這根本說不通!奶娘和師傅鐵爺爺他們好好在蝴蝶穀,怎麽會獨自一個人跑出來找我,還與毓秀宮的宮人一起被射殺。”

    顧傾城痛苦的分析。

    “姑姑和李弈昨日被人下藥陷害,企圖誣陷她與李弈有染,她還以為那齷齪之人是陛下。

    後來陛下傳她去侍寢,姑姑回來說自己誤會陛下了,陛下是傳她去安慰她。”

    思忖直至,她霍然頓悟:

    “難道,那陷害姑姑之人,和今日姑姑之死,真的與陛下有關?”

    隨即,她揪著拓跋濬的胸口質問:

    “是不是?拓跋濬,你告訴我,是不是陛下逼迫你做的?!”

    拓跋濬沉痛的搖頭。

    她還是不相信,轉身想跑去找陛下問個清楚。

    卻被拓跋濬一把抱住,將她緊緊摟在懷裏。

    生怕她一走,事情鬧大,就再也回不來他的身旁。

    他的淚滾落下來。

    “……傾城,你不要誤會皇爺爺,馮左昭儀自刎,皇爺爺……此刻正在傷心呢。”

    他違心的道,稍頓,他又繼續為皇爺爺辯護:

    “皇爺爺就像你所說的,是個光明磊落之人,更不忍心傷害你。”

    拓跋濬眉頭緊蹙,雙拳握得骨關節泛白,仿佛要把拳頭捏碎,語氣有壓抑的艱難,仿佛壓著一座大山。

    “……不是陛下?”

    顧傾城的聲音空洞飄忽,繼續分析:

    “是啊,陛下和老祖宗都那麽疼我,他怎麽舍得讓我傷心。”

    “即便他要姑姑死,有千萬種方法,怎麽會要姑姑死在你的劍下。”

    顧傾城幾乎用盡了她的聰明睿智,仿佛也理不清個所以然。

    “好了,我們回去,好嗎?”拓跋濬吻著她的額頭,喉嚨因為強忍著悲慟,早已經嘶啞。

    顧傾城無力的跪倒在雪地上,抓著腦袋,淚流滿麵:

    “難道姑姑一早就知道自己必死,所以早早起來給我做了最後一次棗泥山藥糕和燉湯?”

    倏然,她想起來什麽,趕緊爬起來。

    “對了,姑姑給我做了棗泥山藥糕和燉湯,我得趕回去喝湯了,姑姑還煨著阿膠湯,說湯要趁熱喝呢!”

    她爬起來,跌跌撞撞往皇宮跑。

    拓跋濬一把抱起她,飛一樣帶她回毓秀宮。

    毓秀宮冷冷清清,一個宮女都沒有,就連早上那個梅香也不見了蹤影。

    隻有殿上那束骨裏紅梅花正幽幽綻放,暗香流淌。

    餐桌上依然擺著早上那盤棗泥山藥糕,那盅燉湯,依然煨著,炭火已經沒有了,湯卻還有餘溫。

    姑姑給她燉的湯做的棗泥山藥糕,那是姑姑的深情厚意,她不能辜負了。

    姑姑即便臨死,緩過一口氣來,也要她好好活下去。

    她得把身體養得好好的。

    她跌跌撞撞的撲到飯桌。

    也不管冷熱,端起燉湯就喝,她喝得很小心,一滴湯水也不讓灑出來。

    她的淚,一串串落在湯裏,把整盅湯都喝了。

    而後,她又抓起棗泥山藥糕,大口大口的吃,時不時被噎著。

    看得拓跋濬和侍女又心酸的落淚。

    滿滿一大盆的棗泥山藥糕,她要快點吃,才能吃得完,那是姑姑用盡了自己的愛為她做的。

    她眼前浮現著姑姑一絲不苟的給她做棗泥山藥糕,每一個過程,都傾注了母愛。

    她的眼淚又狂奔。

    她一邊哭,一邊吃,飽嚐著姑姑濃濃的母愛。

    她一塊塊把棗泥山藥糕往嘴裏塞,拚命咽下去,噎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傾城,好了,別吃了。”

    拓跋濬看著顧傾城的樣子,心如刀絞,忍不住又落淚。

    “不可以剩的……這是姑姑好辛苦為傾城做的……我不把自己養得健健康康的,姑姑會傷心的……”

    侍女侍衛見她這個樣子,一個個也止不住淚水狂奔,低低的哭泣。

    終於,她一件不剩,把那大盤棗泥山藥糕塞進肚子裏。

    最後揪著拓跋濬的胸襟,冷冷的話吐落拓跋濬麵前:

    “拓跋濬,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而後,整個人就直直往後栽倒……

    拓跋濬接住她的時候,顧傾城已經昏倒過去。

    這一次,無論拓跋濬如何掐人中,她都沒有醒來。

    她在夢魘中哭醒,渾渾噩噩的醒過來,又哭又鬧著要殺了拓跋濬,而後又哭到暈倒。

    眼睛都幾乎哭成了核桃,嗓音嘶啞得說不出話。

    見她這般模樣,他的心都碎了。

    他寧願她起來殺了他!

    她太累了,所受的打擊太大了,也該讓她好好歇歇了。

    他寸步不離的守護著,也幾乎抱著她整整六天六夜。

    而顧傾城醒過來時,是第六天的半夜。

    皎潔的月色從窗口照進來,帶著刺骨寒意,在她的寢殿鋪了一地的殘雪。

    也灑下滿室的悲涼。

    今年的冬天仿佛特別的反常,幾乎沒有一天不下雪,陽光幾乎成了奢侈的。

    拓跋濬依靠著床背,將顧傾城抱在懷裏,闔眼打盹。

    顧傾城一動,立馬驚醒了他。

    “……傾城?”

    拓跋濬低聲喊她,聲音裏全是嘶啞的溫柔。

    她這幾日昏睡中奶娘和姑姑死去那一幕一直在噩夢裏反複重現。

    她哭了整整六天,醒來哭夢裏哭。

    到徹底醒來的時候,所有的意識又回歸。

    痛苦如影隨形!

    這次,她徹底的從噩夢醒過來了。

    “姑姑呢……奶娘呢?……”

    她開口,聲音已經沙啞到幾乎分辨不了說的是什麽。

    “已經……下葬了。”拓跋濬緩緩道。

    緩緩的聲音,有壓抑的痛。

    顧傾城霍然起身,一把抓住拓跋濬的雙臂。

    驚愕而悲憤的瞪著他:

    “為何那麽快就下葬?為什麽不叫醒我起來送她們?!”

    “……已經,是第六天了,你一直昏迷不醒,皇爺爺也不想姑姑的屍體停放太久,就下旨厚葬。”

    原來,她已經昏迷了六天。

    拓跋濬還告訴她,陛下厚葬馮左昭儀於皇陵後妃陵墓。

    而顧傾城的奶娘則葬在天子山附近的一塊風水寶地。

    這樣也好,以後她去拜祭老祖宗和姑姑,也就可以就近拜奶娘。

    拓跋濬把顧傾城擁在懷裏,心裏像刀紮的痛:

    皇爺爺不僅欲對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馮左昭儀,冠一個與禦林軍通奸之罪。

    事與願違又不擇手段的讓自己殺了她,卻又虛情假意的厚葬!

    他從不知,皇爺爺會有那般的卑鄙無恥,假仁假義!

    莫非皇座上掌管生死的人,人性都會扭曲如斯?!

    雪夜,靜得可怕。

    皇宮很難得如此出奇的安靜。

    寢殿內的空氣仿佛凝住。

    拓跋濬看著懷裏痛苦而虛弱的人兒,眼底聚上心疼的淚花。

    她揚眸,靜靜的看著抱著她的那個人。

    那個殺害她至親的人。

    是她最愛的人。

    也是肚子裏孩子的父親。

    她該拿他怎麽辦呢?

    清湛澄澈的眸子裏,糾纏著無盡的痛色。

    她知道拓跋濬行事狠戾,心思沉穩,處事細膩,卻有分寸,不會亂殺無辜,姑姑不會無緣無故死在他劍下。

    若有人能逼迫他做這一切,天下間也隻有他的皇爺爺。

    而且,怕是皇帝拿他最在乎的東西威脅!

    但拓跋濬再無辜,姑姑還是死在他的劍下。

    奶娘的死,與他也脫不了關係。

    讓她的摯愛,殺了她的至親。

    難道,這就是他們的情劫?

    胸腔裏,百轉千回。

    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可是,這個懷抱,依然那麽安然,安穩。

    穩穩的就像保護嬰兒的搖籃。

    洶湧如潮的淚,無聲滑落。

    拓跋濬緊緊的抱著她,汲取著那甘甜的桃花淚。

    她胸腔裏,泛起一陣酸澀。

    看著窗外的魚肚白,虛弱的喃喃自語:

    “天快亮了,我要準備一下,去拜祭姑姑和奶娘了。”

    拓跋濬心疼的看著她,像哄孩子:

    “你已六日六夜,水米不沾,我熬了粥,你先吃點,天亮後才有力氣去拜祭姑姑和奶娘。”

    顧傾城頹然的默默搖頭。

    “傾城,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姑姑不希望看見你這般不寢不食,傷痛頹廢,否則她在天堂也會不安息。無論如何,你得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是啊,姑姑一再叮囑自己要好好活下去,她更不能餓著肚子去見姑姑,否則姑姑會不高興的。

    半晌後,她終於不抗拒吃食了。

    拓跋濬隨時在毓秀宮煨了一鍋肉粥,隻等傾城隨時起來都能喝上熱氣騰騰的肉粥。

    拓跋濬一勺一勺,細心的喂著他的傾城。

    但願每日,都能這樣平平靜靜的喂著他的傾城。

    顧傾城想到他第一次在一攬芳華給她做的海鮮粥。

    每一次給她做的可口飯菜。

    這樣尊貴的男人,卻甘之如飴的為她洗手作羹湯。

    而且樂此不彼。

    他對她所有的好,一幕一幕,湧上心頭。

    那些真實得像是回憶的夢,在腦海飄蕩。

    大粒大粒的淚珠又滾落下來。

    那一口粥,幾乎噎得她透不過氣。

    拓跋濬趕緊給她掃掃背,一切是那麽的熟稔自然。

    她再也忍不住,抱著他大哭:

    “拓跋濬,我該拿你怎麽辦?”

    “我從來不曾質疑你對我的愛,我們的愛,千年萬載,我的心都長在你身上。”

    “為何每一生,我們都劫難重重,這一生,你為何偏偏殺了我的至親。”

    “我若不為她們報仇,實屬不孝,良心難安。”

    “可我那麽……那麽的愛你,你比我的生命還重要,你讓我又如何忍心對你下手。”

    她一聲聲,一句句,聽得他心都碎了。

    “傾城乖,我們別想那些事了,好嗎?”

    拓跋濬柔聲撫慰著。

    顧傾城又嗚嗚的哭:“千載情緣,萬世劫殤。難道我們,真的是情深緣淺?”

    “不會的,無論刀山火海,天崩地裂,也阻止不了我們在一起的。”

    拓跋濬的語氣篤定,毋容置疑。

    把傾城擁在懷裏,兩人交頸,大顆大顆淚珠滾落他的眸眼,傾城卻看不見。

    傾城方才一陣抽泣,那些肉味在咽喉和胃裏翻騰,她又翻江倒海的嘔吐起來。

    飛鴻飛雁趕緊過來幫忙,飛鴻一邊給她擦拭,一邊緊張道:

    “郡主,您這幾日都嘔吐,真的沒事麽?”

    拓跋濬看著顧傾城,又驚又喜:

    “你這幾日都嘔吐?莫不是……有喜了?”

    飛鴻飛雁也同時帶著一臉希冀的看著顧傾城。

    若郡主真的有孕,他們之間的這些隔閡,也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顧傾城淡然的看著拓跋濬。

    “……之前去鬼見愁,看見那麽多血淋淋的毒物,便覺得惡心嘔吐。

    而幾日不進食,一下子吃東西,胃受不了,自然會嘔吐。”

    顧傾城這樣的解釋,好像合情合理,但所有人卻好像都不相信。

    千年情緣,萬世劫殤。

    她該拿這個男人怎麽辦?

    她很想衝動的告訴他,自己真的有了他的孩子。

    可是,他剛剛成了自己的殺母仇人!

    他們之間,不共戴天!

    姑姑和奶娘,兩位母親的恩情,昊天罔極,她不能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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