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七章 戲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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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雨軒笑道:“那我就拋磚引玉了,我是覺得還是陳白露過去拉住小東西比較好,因為她的心裏陽光的刺眼的,而且,最後是陳白露自殺後的幻象,她未必喜歡看到朝陽,就那麽靜靜的躺在永遠沒有光的所在給觀眾的觀感更強烈。最後的掌聲我覺得也是如此。”

    李若凡笑道:“不愧是導演啊,已經快要登堂入室了。一千個人的眼裏就有一千個哈姆萊特,陸小曼,你是陳白露,你覺得呢?”

    藍雨軒聽到李若凡的話先是欣喜,但很快反應過來,假如真的是自己說的最好,不應該還讓陸小曼說啊。可是那個結局不就是他自己寫定的嗎?

    陸小曼笑道:“我把李若凡寫的劇本看了許多遍,好像本來末尾是有整個日出的印象的,開始我也奇怪,既然名字叫日出,那為什麽一直都沒有見到呢?這個我也說不好,不過我相信李若凡肯定有他的道理。”

    阮玲玉有些局促的站在李若凡旁邊,輕輕低著小腦袋,不時偷偷看李若凡一眼。

    李若凡笑道:“有一篇很著名的童話叫《賣火柴的小女孩》,可憐的小女孩在聖誕前夜出來賣火柴,最後她在新年來臨之前凍死了。最後寫小女孩劃亮了火柴,幻景中看到溫暖的大火爐、噴香的烤鵝、美麗的聖誕樹,慈愛的奶奶,在幻想中和奶奶一起飛向天國去尋找那沒有寒冷,沒有饑餓,也沒有痛苦的所在。”

    《安徒生童話》進入中國的時間比較晚,最早將安徒生童話譯成中文的是劉半濃。但他隻是翻譯了一篇《皇帝的新裝》,當時的名字叫《皇帝之新衣》。

    在把安徒生介紹給中國的作家中,周作仁的貢獻最大,他在兒童文學的理論方麵具有奠基性的作用,為安徒生童話在國內的譯介與傳播提供了理論基礎。

    《賣火柴的小女孩》就是周作仁最早翻譯發表在《新青年》第6卷第1號上的。

    聽李若凡這樣說,宋韻婷不解道:“我看過那篇《賣火柴的女兒》,感覺還是有文白夾雜的味道。不過聽你一說還是叫《賣火柴的小女孩》好。”

    宋韻婷大致說了一下《賣火柴的小女孩》故事梗概,倒是讓李若凡有些訝異,還真是讀了不少書啊。

    殊不知,現在的刊物主要就是北平的社團創辦的,像《新青年》《小說月報》你要是都不看,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的文化人。不過能像宋韻婷這樣博聞強記的不多。

    李若凡瞧了一眼正望過來的阮玲玉,看到她臉色嫣紅的樣子也覺有趣,笑道:“以後我們這樣的演出討論要經常化,我提及《賣火柴的小女孩》是想選取一個他山之玉,我們應該這樣看,當最後小東西去掀開窗簾的時候,陳白露不同的表現所表達的寓意是不同的。她不願小東西步自己的後塵,但又阻擋不了,最後的阻止與其說是阻止小東西,不如說是阻止她無法阻止的社會。這個結尾是有些沉重的。”

    阮玲玉聽的很入神,道:“還真的是我沒有想到的呢。”

    李若凡笑道:“但阮玲玉無疑是給出了另一種可能:不阻止。那麽她指著小東西其實很像是黛玉的那句意猶未盡的寶玉你好。小東西已經成為另一個陳白露,對陳白露而言,小東西就像是她懵懂的童年,她不願小東西的生命裏麵沒有一絲陽光。《日出》寫的都是晦暗的夜晚,灰暗的客廳,小東西最後掀開的一絲朝陽是要告訴我們,一個人的未來充滿無限可能,她未必一定還會和陳白露一樣的命運。”

    阮玲玉有些糊塗了,小聲道:“那我下一場應該怎麽演啊?”

    李若凡笑道:“我倒是有個很好的建議,讓陸小曼把這兩種都表現出來,然後讓《北洋畫報》開展討論,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或許還會有更好的結尾呢?先申明,最佳建議你們也可以在報紙上發表,獎勵紀念金銀幣套裝和紀念郵票套裝。”

    春雪琴驚訝道:“你知不知道現在這個黑市上已經翻了好多倍了!現在一套都能換四合院了!”

    李若凡笑道:“我希望一百年後還能換到四合院。”

    眾人皆笑,認為李若凡在說笑。現在都能換到,以後自然也能。卻不知,2016的北平房價,三萬五萬一平不是夢。

    陸小曼笑道:“這樣好,我明天的演出就演不去拉阮玲玉的版本,看看觀眾反應如何。”

    李若凡道:“前十天都是這兩部輪流,中旬推出第三部話劇《茶館》,聽說現在預售票都賣到中旬了,因為好多人買了幾天的票,說是怕演出新劇。”

    藍雨軒笑道:“還不是給你的忽然公演《日出》給鬧的!”

    淺尾舞道:“這一聽後麵還有兩部新話劇,我這晚上的覺是沒法睡了!”

    季凱琳笑道:“那我們幹脆逃課去李若凡家看新戲彩排,你們說好不好?”

    李若凡可不敢答應,這前車之鑒,他對眼前的幾位毫無信心。

    想了想李若凡笑道:“先去吃個夜宵吧,我請客。能和燕京的學子在一桌子上吃飯,這可是我的榮幸,千萬要給我這個機會。”

    董詩雨笑道:“避重就輕,還沒說新劇彩排呢!”

    李若凡笑道:“這樣吧,我這邊正好想挑戰一下歌舞劇,本子已經有啦,隻是演員啥的一籌莫展,你們都是巾幗不讓須眉,幫我參謀參謀,我重禮相報。”

    李若凡想把老舍先生的《月牙兒》改編成歌舞劇,這篇故事非常的詩化,雖然是個悲劇,卻寫的唯美,是不適合改編話劇的,隻是歌舞劇這個時候還真的是基本沒人知道。就是後世,舞劇也是曲高和寡。

    李若凡自己對歌舞劇也是無愛,後世唯一看過的《天鵝湖》還很快就打盹了。

    季凱琳想了想道:“我有個遠房表姐專門學過芭蕾舞,剛剛從國外回來,要不,我幫你問問。”

    李若凡笑道:“好,今晚無論吃什麽,我請客。”

    季凱琳道:“那好吧,請我們去你府上吃夜宵。再看一幕話劇如何?”

    李若凡笑道:“好,一言為定。那就《金鎖記》吧,一共四幕,我請你們看第一幕,過過眼癮,順便幫我提點意見。”

    《金鎖記》被傅磊譽為文壇最美的收獲,夏誌清也是讚為中國最偉大的中篇小說。

    季凱琳有點哭笑不得,這四幕話劇就看一幕,還不如不看呢,不看至少不知道是什麽,這看了第一幕,女孩子都懂的,追劇最怕斷更。

    這支隊伍現在也勉強算的上浩浩蕩蕩的了。在路上也買了菜,等到家裏時,見孟小冬也在。原來今天為了慶祝公演成功,都在這邊擺酒慶賀呢。孟家班吃飽喝足先回去了,孟小冬留下來等李若凡回來,順便幫助張羅。

    阮媽聽到說有**個人過來,幸好是有孟小冬幫手,孟小冬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對這些做起來是輕車熟路,阮媽隻是誇比阮玲玉還靈巧。

    孟小冬笑道:“我現在除了每天去師父家裏學戲,師父和我約定,想掛牌必須得他同意,現在我倒是最清閑一個,操持家務反而不感到累。倒是阮媽媽白天還要演戲還要顧一日三餐,才不容易呢。”

    阮媽笑道:“這樣的師父倒是不多見。”

    孟小冬笑道:“是啊,以前都是簽了契約,恨不得我多登台,現在卻是要我把師父的本領先全學到家。就是看見他們一大家子現在演話劇不亦樂乎,我反而啥事都沒有了。”

    阮媽笑道:“那是你的福分,李少爺人這麽好,我家的阮玲玉也是不知前世敲破了多少木魚,才會遇到少爺這樣的。能給少爺做一輩子飯我就心滿意足了。”

    孟小冬想起阮玲玉在舞台上的驚豔,心裏多少有些嫉妒,但還是笑道:“京劇話劇都被少爺玩的團團轉,都不知什麽才能難住他。”

    孟小冬想起初次遇到李若凡被差點抓去做壓寨夫人的事情,也是有些甜蜜。

    這時聽到外麵的轎車喇叭聲,阮玲玉雖然在舞台上是大賽型選手,極為自信,但走下舞台,就連陸小曼她都沒有多少話說。

    身份的差距,讓阮玲玉心底多少有些敏感。除了麵對李若凡她可以完全放下矜持,可以說出自己的內心真實想法,她知道李若凡不會在意她的家境。

    自從參演話劇,陸小曼反而和徐誌魔冷淡了幾分,兩個人原本熾熱的關係現在彼此都冷處理起來。

    說起來是話劇本身的功勞。從本質上說,《雷雨》寫的是家庭不倫,《日出》更是讓她成為主角。

    當陸小曼真正沉浸於自己的角色,她開始在探索角色的時候反思自己的感情。繁漪的命運,魯玉鳳的命運,她們的原罪就是情感之錯。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特別是有一次和林徽因單獨在一起時,她甚至忍不住問及當初林徽因為何會拒絕才華橫溢的徐誌魔。

    林徽因道:“在他身上找不到現世安穩。”

    林徽因是民國少有的幾個對愛情婚姻極為清醒的女子,有點像紅樓夢裏麵的薛寶釵的性格,並不覺得賈寶玉是最佳丈夫。

    隻是薛寶釵在那個時候沒有主動選擇權,而林徽因有。所以她現世安穩,淡淡一生。她很聰明,從選擇建築放棄文學的那一刻起也就遠離了政治,這讓後來的風聲雨聲革命聲對她和丈夫幹擾不大,她有自己的處世智慧:家事國事天下事,別太關心。

    如果非要找,這樣的夫婦大抵都是京派作家,在山雨欲來風滿樓之際,寧願不做大樹,隻願做小草,生生不息。

    陸小曼想起張幼儀其實和王庚一樣,對自己的另一半自由過了火,信任過了頭。女人對於幸福的定義千差萬別,但用金錢定義幸福的女人其實是對對方完全的不信任,就像《金鎖記》裏麵的曹七巧,寧可抓住金錢,因為抓不住幸福。

    陸小曼現在甚至有些感激李若凡讓她主演話劇《雷雨》和《日出》。女人,特別是對陸小曼這樣的女人而言。曾經的時空是徐誌魔飛機失事才讓她當頭棒喝;而現在,當她完全身心的投入到事業中去,舞台的形象和自身形象經常重疊,也是一種醍醐灌頂。

    曾經她對王庚的來信嗤之以鼻,但現在,就在昨天她給王庚寫了封信,信裏麵寫的都是近來排練話劇的事情,借對所演人物命運的點評,或許王庚能夠看出一絲端倪。

    李若凡走進院落的時候,回首正好瞧見陸小曼走在桂花樹下麵,被月色照在臉上,想起她的命運。李若凡心裏多少有些不忍。

    阮玲玉笑道:“你說教我刀法的呢,可別不算話啊,我們拉過勾的。”

    李若凡笑道:“櫻花飛舞不管是什麽人,但她對你還是不錯的。今天人太多,等單獨的時候啊我把你變成聶隱娘。”

    阮玲玉笑道:“我變成聶隱娘好保護你。”

    李若凡笑道:“等你能打敗方水柔就可以。”

    阮玲玉不信道:“她?”

    阮玲玉心裏的方水柔是個真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鬟。她猜想李若凡這麽說應該是故意逗她的。畢竟現在她也是弱女子。

    李若凡知道她不信,也不點破。

    阮媽早已經把菜肴都裝盤了。接過李若凡他們帶過來的熏鴨老鵝,看到基本都是投口的新鮮蔬菜瓜果才放心。這些女孩子也不是為了吃,吃飯不過是個借口。都想著快人一步先睹為快呢。

    李若凡笑道:“阮媽你也是功臣,就別忙了!”

    阮媽道:“還有一個湯就好了。我算什麽功臣?要不是李少爺抬舉我,我連上去亮相的機會都沒有。”

    季凱琳道:“伯母伯父不住這邊嗎?”

    以李若凡的年齡,季凱琳倒是很羨慕李若凡家裏的開明。大家閨秀,是身份也是枷鎖。

    李若凡笑道:“他們都在金陵。長輩的心思很簡單,別看現在不願來北平。要是抱孫子了,攆都攆不走。”

    董詩雨道:“你是打擊麵太廣,小心讓你的宋韻婷不理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