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淩兮很惆悵。

    不僅是因為廚房的胖廚娘聽說了她一摔把人壓骨折的事，這幾日特地給她減了一半的飯量，更因為師父大人一句話，就敲定了她這幾日需得服侍那被自己壓傷了腿的熊孩子皇子的結果。

    其實說來她冤枉，雖說是自己壓斷了他的腿，可誰讓他不懷好意伸偷襲呢？可見死小孩日日瘸了個腿一拐一拐的模樣，淩兮縱有千般不滿也隻化作了一口幽幽婉婉的長歎。

    拈了塊酥軟可口的綠豆糕放進口裏，淩兮推門入屋，赫連飛雲正一臉不善地盯著門口，見她進來，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淩兮心裏暗歎，你說一好好的小孩子，不天真爛漫樂觀向上就罷了，還非得整日裝陰沉耍冷酷作甚？感覺挺有意思嗎？

    為了更好地照顧“傷者”，這幾日她與死小孩住在一間大屋子裏，本就是小孩子家家，也沒什麽不便之處。雖說是照顧，但飲食有廚房料理醫藥有大夫看著，她做的也不過是端個藥碗倒個茶什麽的。赫連飛雲在外間一住，於是淩兮進進出出都能得到死小孩不善的眼神一副。

    “那什麽，廚房新做的綠豆糕，要不要來點？”

    “嗬，你想我吃得跟你一樣沉嗎？”

    赫連飛雲話沒好話，淩兮聽而不聞，顧自進屋，取了放在床頭的青芒劍步入庭院，廊簷下師父一身白衣，長身玉立，不食煙火的模樣仿佛不似凡人，淡漠的眼神眼神微微掃了她一眼，就移了開去。

    淩兮繼續歎氣，提了劍一招一式演練起來，日頭正烈，她的眼被泛著冷意的劍芒刺得發暈，練了不過二十餘招，便見師父飄飄然地走了開去，走時還不忘丟下一句“將這逐風劍法練上一百遍，否則不許吃飯。”

    哪個說師父疼她來著，罰她的時候可半點沒留情麵。

    淩兮點頭應是，也不知師父還能否聽見，一遍遍練起。練至第遍，一直站在窗邊的赫連飛雲看不下去了，不顧腿傷未愈，直接出來奪了她上的劍，稍許劈刺了幾下，便一招一式如行雲流水一般在她麵前展現開來，疾徐有度，意至靈開，彷如昨日跟著師父學習此劍術的不是淩兮而是他。

    劍鋒劃過，帶起一陣飛花，淩兮瞧著堪堪停在自己頸前一寸分半的劍尖，由衷地回了一句：“劍術不錯！”

    “那是自然，也不知皇伯為何偏偏收了你作弟子。”赫連飛雲得意地受了她的稱讚，還不忘貶損一句，才又慢吞吞地走進屋裏，傲嬌的模樣宛如一隻偷了肉吃的小狐狸。

    這得意勁的……

    直至月色初升，淩兮才堪堪練完師父交代的一百遍，此時的她已經累到提不上一絲氣力，拋掉愈發沉重的劍，徑自往後一仰，不管不顧的在微涼的石階上歇了起來。久到她幾乎要在庭外睡過去，門廊外才緩緩走來一道人影。

    “夜深露重，姑娘當心著涼。”這聲音好聽的緊，如珠玉墜玉盤，又如流水淌清澗，在這靜謐的夜裏格外沁人心扉。

    淩兮眼睫眨了眨，舍不得這好不容易得來的舒適，不甘不願地坐起身，向來人點點頭，“五皇子。”

    那男子笑了一下：“姑娘不必客氣，姑娘是我皇伯的入室弟子，依禮還須我尊稱姑娘一聲。若姑娘不計較，不如就叫我流栩可好。”

    淩兮抬眼瞧他，自己雖是王爺的徒弟，可在這雍京皇城，不過一個無足輕重的山野丫頭，他一尊貴皇子，何以來與她套近乎？當真叫人捉摸不透。

    “流栩？”

    “正是。”

    淩兮輕喃這人的名字，換來他宛如春花般的淺笑，訝然發現，這人臉上竟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時辰已晚了，你若要找師父，不如明日再來。”

    說罷，她起身拍拍衣上的灰，正要去廚房搜羅些吃食安慰餓了許久的肚子，便不欲與他多交談。卻見他指指身後的屋子，“我來尋飛雲，母後知曉他在皇伯府上，命我帶了些東西給他。”

    淩兮了悟，人家兄弟見麵，自己還是走遠些的好。正要離去，便被赫連流栩喚住：“我帶來了些飛雲喜歡的吃食來，姑娘若不嫌棄，不如一起嚐嚐。”

    邁出去的腳在下一刻轉了回來，淩兮衝他笑了笑，算是同意他的相邀。她當然不會承認自己頗為垂涎他食籠裏傳來一陣陣誘人的香味，她隻是擔心裏麵那隻吃什麽都扔一半的家夥會照樣扔掉這聞起來頗合我口味的食物——盡管引起他食不下咽的原因極可能是自己。

    “怎麽樣，這些吃食還合口味嗎？”

    淩兮點頭，宮禦廚做的，自然是平日難得的美味，何況是給皇子的食物，更加無可挑剔。隻是，抬頭瞄了一眼一旁那連筷子都不曾抬過的死小孩，感歎做人還是要放平心態才好。

    “飛雲不吃嗎，這幾道菜肴都是你平素最愛的。”赫連流栩瞧了眼與淩兮相差甚大的赫連飛雲，不由得問道。

    赫連飛雲咧咧嘴，“我怕我吃太多，哪日也砸傷個人！”

    淩兮歡快地被口的玉桂酥給噎住了，心恨恨，此人言語不可謂不毒。

    “姑娘莫急，先飲口湯水緩一緩。”

    淩兮衝赫連流栩點點頭，飲了大半碗蓮子百合，這才緩過了氣。

    “你沒聽聞常言道能吃是福嗎，我心無雜念心胸開闊自然是吃的下的，可不比某人……”

    被話頭刺了的某人心胸狹小地很不開心……

    “姑娘心無雜念，自是好事。”

    見赫連流栩出言幫她，赫連飛雲忍不住回嘴，“隻怕是憊懶得很，不願動腦罷了。”

    “你道是人人如你一般，頭腦裏盡裝些鬼蜮伎倆！”淩兮猶記得他偷襲自己的事兒，且不止是一次，而是次啊次。

    赫連流栩失笑道：“你二人，皆是小孩心性。下月十五，慶皇叔相邀你我二人去東郊馬場，雍京大多世勳子弟亦會到場，你可要去湊個熱鬧？”

    淩兮見死小孩眼睛一亮，“皇叔的寶馬都來了嗎？”

    “前些日子就到了，皆是從北境運來的上等馬匹，隻是你剛受傷，便不曾告訴你。好在你的傷勢不算太嚴重，你若要去，這幾日趕緊把傷給養好！”

    “那是自然，我可等了好幾個月了！”死小孩喜滋滋地點頭，僅聽聞有好馬，雙眼便遏不住地放光。

    “若儀姐姐和磬冬師父也會來吧，磬冬師父馬術可謂一流，想來得她親傳的若儀姐姐必然同樣出眾。”

    “出眾與否，你等那日親眼見了便知。”見赫連飛雲終於喜笑顏開，赫連流栩也把頭轉向了淩兮，“姑娘對騎馬若有興趣，那一日不妨同來，即便不參與騎射，也可以散散心。而且那日亦有不少官家小姐會來，大家共同熱鬧一些也是好的。”

    淩兮顧自笑笑，道：“待我問過師父再說吧。”

    “哼！你若是去，小爺非讓你出醜不可！”赫連飛雲惡狠狠地說道，儼然一副把她當作頭號敵人。與方才提到的旁人相比，態度當真是一個天一個地。

    “你這般蓋棺定論未免太早，指不定輪你自個兒身上了呢！”

    淩兮見好就收，不待死小孩回嘴，碗筷一擺直接撩起衣袍開溜，“今日多謝流栩招待，我得去跟師父稟報練功境況，先告辭了。”

    說罷，淩兮便腳底抹油，溜去了師父所居的紫軒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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