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飲多了茶水，淩兮出房門小解去，這雨庭軒著實大得很，明明按著小侍的指引前去，可她依舊對著相似的花廊犯了糊塗。

    行到一角，突然聞得人聲，“人來了嗎？”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男子，聲音低沉，卻不似這京男兒的清越，倒透著些北方男兒的渾厚。

    明明不關自己什麽事兒，可她卻鬼使神差地躲到了暗處，躲完才感到後悔，自己一路過的，光明正大過去便是了，如此躲著算個什麽事。可那人影正好走到她前麵，此時再出去更加說不清，索性繼續躲在一旁裝烏龜。

    “來了，那人可真是不好請，帖子送了次，人才肯來。”

    男子一聲輕笑，“人家身份尊貴，自然是難請的。”

    “屬下已經著人請去包廂，房間外也安排了人，隨時聽候主人吩咐。”

    “無妨，讓他們不要妄動，我們是來談合作的，又不是來與人家動的，何況這到底是紫旭帝國，我們還是客氣著點好。”

    “主人說的是。陸煙姑娘已經來了，主人是否先去見她一麵？”

    “去吧，我還有事要吩咐她做。”

    好容易等這兩人走得遠了，淩兮揉揉酸了的脖子從暗處現身，攔下從這經過送酒的小侍，問明了茅房所在後，舒舒服服地解決了一場。

    回房間的路上與來時並無兩樣，淩兮隻記得那流芳小閣在樓南邊，可兩間包廂從外頭來看並無二樣，點點戳戳權衡半晌後，她毅然地選擇了左邊這處包廂。

    推門，進房。

    房內裝飾與剛才的房間並無多大差別，卻少了與自己同來的那幾個人。淩兮愣了半晌，心知自己走錯了門，正打算不動聲色地退出去，卻被人從後麵關上了房門。

    “誰？”

    淩兮轉過頭，看見的卻是一個如畫一樣的男子，修長的眉，如星的眸，挺直的鼻，薄削的唇，這一切構成一張猶如白玉雕琢般精致到絕美的麵龐。他身上穿著一襲黑色絛絲織錦寬袍，墨發半束，透著散漫的桀驁與難以遮擋的貴氣。

    這回她是真的愣住了，視線落在那人身上久久無法移開，確切的說，是舍不得移開。

    “你是誰？”那人聲如魅影，拉得她直墜深潭，回不過神，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一時走錯房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何人？”男子眼神深邃，落在淩兮身上追問道，並不允許她蒙混過關。

    “我……”

    淩兮正要說話，就被他壓住了嘴唇，隻聽他壓低聲音說道：“安靜待著，不要出聲。”

    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他帶到了屋裏的屏風後麵。

    不要說話。

    男子以口型示意她安靜，隨即房外就響起了敲門聲，淩兮識相地捂住嘴巴，然後見男子滿意地前去開門。

    “端王殿下。”

    來人進門便開口，那男聲淩兮倒熟悉，不久前她才聽過他牆角。隻是令她驚訝的是，這畫一般的男子竟還是個王爺，見他年紀倒與赫連流栩相仿，應該不是師父這輩兒的，難道是赫連流栩和死小孩的哪個兄弟？

    淩兮一邊想著，一邊老老實實地收斂氣息，再一次聽起了牆角。

    “王爺今日難得賞臉前來，小王實在是榮幸之至。”

    “王子殿下客氣，先前本王要事纏身，故而不曾應邀前來，還請王子殿下勿怪。”男子說的客氣，可那清冷的語調卻直白的顯示了他其實並不在乎對方是否怪罪。

    “豈會豈會，王爺乃貴人，事情自然多一些。再說王爺今日不是來了嗎？”男人的聲音依然客氣十足，淩兮暗想若非剛才不小心聽到他與下的對話，自己真要相信他就是那麽寬和的人。

    二人移步就坐，隻顧喝茶卻不說話，似在比拚誰的耐力最好。可惜了淩兮一個人待在屏風後麵，既沒的吃又不能出聲，無聊得直想打瞌睡。

    “王子多次約見，不知究竟有何事？”

    好不容易終於有人開口說話了，淩兮總算振奮了一些，瞌睡也趕跑了不少。

    “小王有心，欲與端王合作。”

    那男人說得輕飄，淩兮卻暗自覺得，他接下去的話絕不是自己該聽的，隻是她此刻出不得離不去，難不成還要她捂著耳朵裝聾子不成？

    “本王倒不知，我能與王子合作什麽？”端王笑笑，隻等著對方說出來意。

    “王爺知道，我北境之地素來幹寒，臣民輾轉流徙，逐水草而居，春秋季雨水豐沛些，臣民尚可安居，然而每年八月，北境即飛雪，若逢嚴冬氣候惡劣，便是食糧難繼，衣食無著。”一時室內極靜，但聽那男人杯蓋輕輕滑過杯沿，繼而男人的聲音逐漸響起來，“然而我北方血性男兒，無懼艱苦，人人身矯捷精善騎射，鐵騎雄獅內可保護民眾，外可抵禦外侮，那羌氏、大月氏，何族不懼？”

    “王子說這話的意思是？”端王聲音冷冽，不疾不徐地問道。

    “紫旭皇朝地大物博、物產豐饒，我北境若能與紫旭永世交好，我族臣民又何須再受上天欺淩？”

    “北境與紫旭已經交好！”端王鳳目精光微現，並不相信對方的說辭。麵上卻仍是一派和睦之色，“否則王子怎會前來雍京，又與本王如摯友般相談？”

    “端王將小王視為摯友，是我的榮幸。隻是小王要的，是北境與紫旭平等，而不是北境對紫旭稱臣。當然，作為回報，我北境會鼎力支持端王殿下登上大寶。”

    “王子心高，本王敬服。可此等誅心之言，說出來便不是聰明人了，帝位繼承人自有父皇定奪，豈容他人揣測。”端王眼睛微眯，聲音更加冷冽，話語隱含警告之意。

    男子笑笑，不以為意道：“現今皇上膝下子嗣眾多，卻沒有一個是皇後所出，既然沒有嫡子，那便是人人皆有可能。小王雖駑鈍，可在這雍京卻也觀得一二，那大皇子仁孝卻軟弱，二皇子不與人爭卻孤僻，聽說那五皇子掌管禮部倒是個能力出眾的，可惜皇上顧忌外戚勢大未必會考慮他，其他皇子如今雖幼，可過幾年難保不得皇上歡心，倘若那時再起奪嫡之爭，屆時殿下的勝算可又小了！此時定下大統人選，方是最佳時。”

    “王爺本是猛虎，便不該止步方寸之地，我北境兵精將足，良駒無數，若是王爺同意與我北境合作，豈非如虎添翼？”

    男人的話越來越具煽動性，然而他似乎並不著急，他在等，那端王也在等。

    “這便是王子的誠意？”

    似乎感覺對方有所動搖，男人的聲音染上幾分欣喜，卻表現得恰到好處：“小王為王爺準備了兩份禮物，以示合作的誠意，一份還需等到下月十五方可呈上，王爺勿怪，另一份……”

    男人邊說邊擊了兩下掌，登時有人推門進來，來人腳步輕柔，未聞人聲先有幽香浮動，不必探頭去看也知道進來的必然是位女子。

    女子麵籠薄紗，輕輕俯身，“小女子陸煙，見過端王爺。”

    “這位是陸煙姑娘，王爺若不嫌棄，以後陸煙便歸屬王爺了。”

    我去，這還使上美人計了？淩兮心嘀咕，聽聲音倒是悅耳的很，從屏風縫偷眼看去，隻看見那女子輕羅紗衣、烏雲鬢發，可惜背著麵容看不真切，不禁有些惋惜。

    端王神色平靜，麵容無喜無怒。

    “王爺放心，陸煙既然跟從王爺，便隻聽王爺一人的。王爺無吩咐，她絕不會往我這兒多說一個字！”男人似有所感，插口說道，杜絕對方拒絕的可能。

    端王這才抬眸，客氣道：“王子殿下割愛，本王怎敢拒絕，殿下的提議，我會考慮等到殿下的誠意全部奉上為止。”

    “王爺放心，小王絕不會令您失望。”

    二人你笑我也笑，笑的意味不明高深莫測，當淩兮以為他們會一直這麽笑下去時有人叩響了門。

    “主人，北邊來信兒……”

    來人聲音響起，卻又很快便消下去，繼而便是男人的聲音：“小王臨時有事……”

    “無妨，殿下自去便可，本王想在這雨庭軒多坐一會兒。”

    “如此小王便先行離去了，今日有所怠慢，改日再為殿下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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