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計過三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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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八年,曹操領軍三十萬南下,兵鋒直指荊州。

    曹軍未至,荊州牧劉表先而病發身亡,其次子劉琮繼位。

    同年八月,劉琮在荊州士族的建議下,率部投降曹操,曹操笑而迎之,著令其繼續擔任荊州牧掌管荊州,可實際上卻暗中罷黜劉琮,將其軟禁起來,而後又任用當地士族領袖蒯良、蒯越、蔡瑁為己用,以備跨江。

    荊州南郡。

    曹操欲設宴三天犒賞三軍,第一日眾人散卻之時,整個宴堂之上隻剩下曹操,以及曹操點名留下的謀士郭嘉。

    曹操手捏杯盞,醉意醺醺靠在桌子邊。

    他的麵前是一片“狼藉”,散落的酒杯,打碎的盤子,滿地的果屑肉骨,可見之前的盛宴有多麽熱鬧。

    宴堂之中的郭嘉一身淡藍色袍子,獨立在那宛若遙遙高山,相貌堂堂色如清秋。

    嘉三步並作兩步,對問操曰:“主公留我在此,是為何事。”

    操飲了一口酒道:“軍師祭酒!卻不知酒之美,著實可惜啊。”

    “又喝醉了。”郭嘉歎了一口氣翻翻白眼,一臉無奈,軍師祭酒是曹操給他瞎編的官職,沒有一絲實權,雖然他毫不在乎,但是曹操總是拿著個說他的軟肋,就是他本身不愛喝酒。

    曹操笑著站起身湊至郭嘉身邊,一把搭在他的肩膀上笑著說:“奉孝你說,如今天下軍閥中,誰是真英雄!”

    “當然是主公。”郭嘉答曰。

    “就那江東孫策,前幾日居然還向我上表求官,可見他未有投降之意,你說說,怎麽會有這種……這種不怕死的人?”曹操半瘋顛的說道。

    郭嘉把曹操扶到座位上坐好,才說道:“如今天下能跟主公有一戰之力者,僅剩漢中張魯,江東孫策,這兩者都清楚,先投降者,下場同劉琮如出一轍,所以不如放手一搏而戰之,待主公平滅其中任何一股勢力,其餘勢力便會一齊望風歸降。”

    “恩,說的對,想那不入流的劉璋劉備等匹夫現在已經是備眾待降了。”曹操略微得意的笑了笑,而後放下杯盞,神色嚴肅了幾分,問郭嘉曰:“如今我已得荊州水師八萬,步卒十七萬,欲待來年開春橫掃江東,不知奉孝當下有何建議。”

    嘉聞言拱手曰:“主公跨江乃是時勢,依某之所見,平江東不如先平江南,先把勢力弱小的劉備剿滅再至陸路征伐孫策更為穩妥。”

    “哦,是個不錯的建議,可是那劉備根本不足掛齒,伐他是浪費軍力錢糧,我已年過半百時日不多怎麽耗得起,隻要平滅了孫策劉備自然俯首,況且孫策也非蠢人,我就算去打劉備劉琦,孫策也會全力協助劉備與我一戰。”曹操說道。

    嘉連曰:“正如主公所言,孫劉聯合已是必然,所以先伐孫策劉備也會全力協助,既如此不如先打勢力弱小的劉備,在江南地區撕開一道裂隙,而後大軍壓境便能勢如破竹,就我來看,主公可從赤壁進軍,攻下赤壁之後在江夏分兵兩路,一邊佯攻孫策,一邊實攻劉備,此乃奇策,孫劉兩家定然難以察覺,等到劉備劉琦淪陷了,孫劉就一潰即散了。”

    “從赤壁進軍?善耶!”操聽之眼前一亮,當即奔出於門外,傳人喚來兩匹快馬與虎侯許褚。

    郭嘉許褚均不解道:“丞相因為什麽事這麽著急。”

    曹操一咕嚕爬上馬背,精神百倍道:“去許昌找荀彧賈詡。”

    話閉便“駕”的一聲飛馳出去,許褚也趕忙跳上馬背緊隨其後。

    郭嘉看著兩匹馬蕩起的灰塵,最後一句話也不得不壓在肚子裏:“酒駕害人啊……”

    ……

    七日後,曹操與許褚快馬趕回到許昌,一路上各個城守都熱情款待。

    眾文武聽說曹操來到許昌都一個個趕忙去請失迎之罪,操均笑而對曰:“我臨時要回來,就連我的兒子都不知情,更何況君等。”

    打發完其他人,曹操就直奔荀彧的書房,其書房夾簡萬卷,書香彌漫,案台上的熏香漂染在整個房間宛若仙境,而荀彧則是一隻手托著腦袋,一隻手拿著竹簡假寐。

    荀彧聽聞門開的吱呀聲,抬眼看到突然而來的曹操,麵色一驚趕忙拱手道:“失迎丞相之罪,還請重罰。”

    操上前扶起荀彧道:“令君無罪,我驚擾令君休息才是重罪。”

    荀彧淡淡一笑,請操上座,而後在下曰:“丞相為何突然回到許都,若有緊急情報隻需遣一探騎即可,何必勞煩自己呢。”

    曹操笑曰:“是因為一謀士向我提出了新的跨江戰略,我聽了之後怎麽想都覺得很妙,所以迫不及待的想回來聽聽賈太中的意見,此外又想到還有孫策上表一事,正好就來問問令君處理的如何了。”

    荀彧連曰:“不瞞丞相,關於這孫策上表一事下官認為大有文章可做,如果今日丞相未至,那麽我就要駕馬越千裏去往南郡找丞相了。”

    “令君快講。”曹操全神貫注的看著荀彧。

    荀彧曰:“孫策在表中不止替自己求官,還特地提到了一個名叫周瑜的少年,表中多處提到他的功績和才能。”

    “周瑜?未曾耳聞,荀令君可知他身份。”操反問。

    “這周瑜是洛陽令周異之子,頗善音律,江東沿岸傳有‘曲有誤,周郎顧’一令。”荀彧回答道:“下官可以肯定,這周瑜乃是孫策的心腹。”

    “嗯,自古英雄出少年,想必能被那孫策看上,也不會是什麽無用之人。”曹操滿不在乎的笑道。

    荀彧突然嚴肅道:“丞相,這可是擊潰孫策政權的大好機會啊。”

    “嗯?令君之意,莫不是離間此二人?”曹操疑惑道。

    “正是,可也不全是。”荀彧話語略微停頓了一下,看著一臉不解的曹操解釋又道:“今時孫堅暴卒,而孫策繼位,此乃是兩代政權交替之期,其中周瑜便是孫策政權的核心人物,周瑜年少無功孫堅舊部必然多有不服,我們應該好好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如此孫策政權便能不攻自潰矣。”

    操聞之連聲道奇,並曰荀彧“攻心之謀詭若暗流”,而後又問荀彧具體該如何用計。

    荀彧答曰:“丞相可令周瑜都督荊州,拜征南將軍,再任孫策以廬江太守統領江南,並襲破虜將軍,如此一來就在名義上對立了孫策和周瑜,定然會挑起孫策軍中的將軍們不合,乃至兵變。”

    曹操道“妙不可言”,摸著胡子思考了片刻,忽然對荀彧說道:“令君之計雖妙可是卻略違吾之心意,若這周瑜真有才華且其父又曾任洛陽令,何不將其納降歸為己用,況且劉琮剛剛投降我就讓周瑜都督荊州,不是相當於告明天下降者無益嗎,如此一來其他人又怎麽肯乖乖投降,那我匡扶漢室之誌豈不是此生難為了。”

    荀彧略微慚愧道:“丞相之誌宏遠,下官失察,隻不知,丞相要如何用計。”

    曹操笑著走下來,拉著荀彧坐到一旁的座位上:“令君你看我這樣做妥當否?讓周瑜擔任南郡太守,世人皆知,占南郡者等同於占得荊州,如此做法既不讓周瑜的位置和劉琮衝突,又真的表明了我們要招納周瑜的願望,若此計成,則周瑜歸順,孫策失一臂膀,且會更加有利於孫策軍中的投降派勸降,若此計不成,則如令君所言,其內部便會自生矛盾,不攻自破耳。”

    荀彧聞聽此計,隻覺對曹操的敬佩之意又多了幾分,隻是計謀的細節上有些建議,於是兩人又聊了兩個時辰,直到夜裏曹操才笑著走出荀彧書房,去往賈詡府邸。

    剛出荀彧書房,就有數十官僚在外等候,曹操問曰何事,眾人具答“來請失迎之罪”,曹操命他們一同陪自己去拜訪賈詡,就當是“賠罪”,眾人皆笑,遂一同往之。

    而賈詡卻是已經得到曹操回都的消息,一直在自己門外等候,看到一大群人來到,賈詡一點也不慌張,隻是拜迎眾人。

    賈詡此人生的眉清目秀,儒雅之中透著一股如巍峨大山般的穩態,額頭之上的發絲攙著兩縷銀灰,與他年齡略相違背,可是賦予了他一種神秘的智者形象。

    曹操對著身邊人說道:“賈太中為人節儉,恐房邸不能裝下諸位,還請君等在此稍候,我片刻便回。”說罷笑著踏入府中。

    賈詡忽道:“丞相,諸位,且慢,天氣寒涼,下官已經在院內替諸位大人準備了飯菜和歌姬,敢請諸位在府院一坐,還願君等賞臉。”

    眾人聽之,無不露出驚訝之色,卻也一個個欣然接受,具入院中,曹操也是愕然片刻,隨後淡然一笑。

    曹操次子曹丕和四子曹植也隨之而來,其中曹植先而入院,曹丕則是對賈詡言語一翻:“賈太中心思縝密,竟然料到了父親和大臣們會來,真是讓丕佩服不已。”

    賈詡敬而曰:“丕公子謬讚了,下官隻是考慮的周全一些,並無甚縝密之說,請丕公子入座享宴,待我與丞相議事完畢,再與公子敬酒。”說罷便側身請曹丕入院,同時亦有兩個下人朝曹丕一躬身,行領路之責。

    曹丕對著他父親和賈詡一拱手,跟著兩個帶路的下人就要離去,可是曹操卻突然說道:“不必了,你不是患有肺疾嗎,少飲些酒為好,待會你就旁坐在我左右便可。”說罷便拉著賈詡的衣袖走入房中。

    丕愕然在原地,須臾後麵露喜色欣然跟之。

    入舍,曹操與賈詡平坐與桌左右,丕站於曹操身後,下人來倒茶,曹丕連忙奪過茶壺親自為賈詡和曹操斟茶。

    曹操將郭嘉的建議娓娓道與賈詡聽,賈詡聽後仿佛像是飲了一口醇酒,品嚐了起來,片刻後對曹操說道:“出此計者善用險,大局之觀略乏。”

    曹操不言,竟沒想到賈詡居然對郭嘉的計謀表示否定,原來曹操在說這計謀的時候隻是說是自己的某個謀士提的意見,就如同先前跟荀彧密談之時一般,並未說出是郭嘉的計策。

    “那賈太中覺得,怎麽做才不算行險,莫不是不跨江了嗎。”曹操問道。

    “不,主公跨江乃是當今之時勢。”賈詡說道:“隻是丞相的謀士所出計謀犯了兵家之忌,兵者當一鼓作氣,怎可分而用之。”

    “是啊,我也覺得要蕩平天下應該是一鼓作氣,隻要拔掉像孫策這樣的釘子,其餘宵小鼠輩定會望風而降。”曹操說道。

    賈詡搖了搖頭笑道:“如我看,丞相要想攻陷江東不必消耗一兵一卒。”

    曹操麵色一變,急忙問道:“賈太中真有此等妙計?”

    賈詡起身對著曹操一拱手,同時也看了一眼曹丕,曹丕也笑著對他回敬,賈詡嚴肅道:“丞相奉天子以令不臣,天下士族之心皆向往之,江東之地各方勢力割據,並未一統,如同一盤散沙,他們內部的投降之意更是占了不下一半,現在隻要丞相順水推舟,他們便會一齊束手稱臣。”

    曹丕默然點頭,心中唏噓不已,曹操當即問曰:“該怎麽做?”

    “江東士族歸心似箭,隻是他們沒有太多實權,但並不代表他們沒有力量,丞相如果在江邊日夜不停的打造戰船,那麽江東諸郡的領袖和士族們便會惶惶不可終日,相信不到明年春時,他們就會一一歸降。”賈詡說道。

    “此攻心之計甚善!”曹操大喜,讚歎道:“看來我回來找賈太中的決定沒錯,若能不動刀兵攻下江東,賈太中當是第一功臣,不過,我還想問問,賈太中是怎麽預見到我會帶領眾人前來的。”

    “哈哈哈。”賈詡笑曰:“是因為荀令君書房的熏香味飄到我這了。”

    操與丕聞之對視一眼,具大笑。

    不時,賈詡引二人入院吃酒,曹操卻以事務繁忙之由先行告離,並笑著對賈詡賠罪承諾下次一同會宴之時自罰三杯,詡笑而對之,其後丕亦拜離賈詡,隨曹操去了。

    曹操曹丕二人剛走,又來一俊年直入院中尋找曹植,此人乃是曹植堂上一賓客,姓楊名修字德祖,司隸部弘農郡華陰人。

    植飲酒多時,已然醉意朦朧,見修來,欲拉之同飲,修左右環顧道:“怎麽不見曹丞相和賈太中,還有曹子桓怎也未曾見?”

    植醉道:“二哥我不知道,父親……父親他跟賈詡去商討要事了,待會就來與我等敬酒,德祖,且不說這些了,我特地讓人去……去請你就是來陪我飲酒的,來,我們痛飲!”

    修麵色一冷,一把扯開曹植,連暗歎道:“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