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我本將心向明月 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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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眠看著他壓抑而痛苦的臉,當我求你,放過我。

    倏地,她蓄著水光的眼睛,毫無征兆地落下眼淚,一滴一滴砸下來,澄澈而透明,無聲無息。

    袁東晉猛得一震,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攫住,扣住她腰肢的力道一點一點鬆弛,陳眠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眼淚,沒有嚎啕大哭,隻是安靜地滑落,甚至她淺褐色的眼睛是一片澄明,深如瀚海般沉寂無聲。

    陳眠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明明不想哭,可對著他的眼睛,隱藏在裏麵的痛苦鬱結的模樣,莫名地就揪中了她的淚點,一發不可收拾。

    袁東晉抬起手,剛觸碰到她的臉頰,冰涼的眼淚,就被她伸手擋下。

    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緊緊握成拳頭,骨節泛白,青筋微突,心想被掏空了一塊,又撒了一把鹽巴,再也無法將她攏進懷裏。

    分明近在咫尺,如同在天涯彼岸。

    遠處大海遼闊,山頂空寂回蕩著咽嗚的風聲,像是一陣悲鳴。

    袁東晉垂眸,臉色有些蒼白,許久之後,他點點頭,低低的嗓音帶著某種不舍的情愫,好,我們離婚。

    曾經何時,那麽驕傲那麽無敵的她,需要向人低頭可這一次低頭,卻是求著他答應離婚。

    他很明白,若是他繼續跟與她扯著夫妻的名義糾纏,那麽他永遠都不會得到她的原諒。

    眼睛有一陣澀然,袁東晉有些看不清她的臉,隻覺得說完這一句話,他全身的力氣都抽空了,靈魂也隨之墜入無盡的黑暗裏。

    陳眠抿著唇,無法言喻。

    心口是割裂的疼。

    這十三年的感情,癡癡等待守候,卻用哀求換取自由。

    走吧,我送你回去。沙啞著聲音,低沉微弱。

    陳眠搖頭,不用,我讓人過來接我。

    她不想再跟他待在一起,怕自己會更加的狼狽,怕自己控製不住情緒,保不住自己僅有的驕傲。

    袁東晉看著她,不敢再勉強她,淡淡地道:那我陪你等人來接你走。

    陳眠了解他,不與他爭論,隻是轉過身,拿出手機,手指抑製不住的顫抖,撥通了溫紹庭的電話,很快就接了起來。

    喂。溫漠熟悉的語調,讓陳眠的眼眶一熱,剛收穩的眼淚又簌簌地掉。

    她用力睜大眼睛,扯了扯唇,溫先生,能不能掉頭回來接我

    溫紹庭那邊忽然沉默了下來,半響之後,他問:你在哪裏

    南郊老別墅區的山頂上。

    等著,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轉過身看了一眼袁東晉,這才注意到他穿得不多,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心疼他,既然決定分道揚鑣,那麽就莫須給他不必要的關懷。

    雖然風大浪聲大,但袁東晉還是將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看見她凍紅的臉頰,開口道:外麵冷,上車等吧。

    陳眠搖頭拒絕,現在,她不信任他,依照他善變的情緒,她不敢貿然再上車,再者對於剛才撕咬的吻,仍舊心有餘悸。

    寒風瑟瑟裏,袁東晉硬是陪著她等了半個小時,溫紹庭的車終於出現。

    車剛停穩,溫紹庭推開車門下車,看見袁東晉那一刹,眼底翻湧著某種雲潮,沉穩的腳步筆直朝陳眠走去。

    低頭,睨見她泛紅的眼底和臉頰,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將她裹緊,不知道自己身體不能受寒嗎

    陳眠低頭看著地板,眼角餘光瞥了下袁東晉,溫軟的嗓音微微沙啞,我們走吧。

    任由溫紹庭摟著她的肩膀,從袁東晉的麵前經過,剛要坐上車,袁東晉卻叫住她,陳眠

    她頓住,隔著一段距離望著他,神色溫淡,我希望盡快辦理離婚手續,至於財產問題,我不要你們袁家一分錢,所以也不會有經濟糾紛。

    不等他出聲,陳眠率先開了口,堵住了他接下去要說的話。

    坐上車,溫紹庭替她關上車門,袁東晉動了動身體,想要上前,溫紹庭卻堵住了他的腳步。

    兩人對峙,依舊是水火不容。

    溫紹庭,我希望你注意一點,在我跟她離婚之前,她仍舊是我的老婆,別失去了分寸。

    男人總是這樣,自己的女人,即使自己不要了,也容不得別人染指,一副情深的模樣。

    溫紹庭冷嗤,分寸你覺得你還有資格指責她嗎

    袁東晉盯著他的臉,眼神陰冷而防備。

    溫紹庭淡然從容,似笑非笑,袁東晉,你欠她的,一輩子都還不起。

    話落,不理會他複雜糾結的表情,溫紹庭轉身上車,發動車子離開。

    袁東晉站在原地,望著車輛消失的方向,有些茫然失措。

    手機響起,他低頭,看見那一串熟悉的號碼,想要掛斷,但是終究是接了起來。

    先生電話那邊傳來的不是陶思然的聲音,而是保姆的焦躁,太太太太

    袁東晉眸色一冷,有些疲乏地問,她又怎麽了

    自從說了要送她出國,她就動不動就鬧情緒,袁東晉覺得很累,甚至想要逃離她。

    保姆幾乎要哭了,太太被她母親推下樓梯了

    你說什麽袁東晉一愣。

    先生,你快過來,出了好多血保姆也是嚇傻了。

    袁東晉轉身上車,吩咐保姆,打急救電話我馬上過去

    車輛駛出別墅區,陳眠看著繁華的街道,人影撞撞,她回頭,盯著男人冷貴的側臉,溫淡地說道:溫先生,今天謝謝你。

    溫紹庭開打著方向盤,抬眸瞥了一眼後視鏡,幫我點一支煙。

    陳眠微怔,但還是彎腰伸手到暗格裏去拿出煙和打火機,抽出一根,送至他的唇邊,溫紹庭低頭銜住,陳眠順勢幫他點了火。

    叮一下,藍色的火苗跳躍著,一抹腥紅帶出青煙縷縷彌漫在車廂裏,陳眠瞅著打火機上搖曳的火苗,麵容怔然,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和她,細致微末的合拍默契。

    她活了二十八年,從未如此體貼地幫一個男人點煙,手指僵硬了半響。

    前麵有紅綠燈,車停穩,溫紹庭靠在椅背上,姿態在煙霧裏有幾分散漫慵懶,這些天不去公司,他的著裝都很隨意,休閑舒適的風格,清貴的氣質彰顯得恰到好處,不親近,不疏遠。

    溫紹庭淡淡地投去一瞥,性感的唇瓣和鼻息間彌散出朦朧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輪廓,也遮擋住了他深邃的眼眸,他朝陳眠道,真想謝謝我

    空間裏格外的靜謐。

    陳眠緘默片刻,不能理解他話裏的意思,不過,依照他的性格,大概是又要求她回報了。

    盯著她戒備的眼睛,溫紹庭心底有些好笑,驀地棲身上前,一口煙霧噴在她的臉上,看見她秀氣的眉輕顰著,條件發射地往後一縮。

    哢嚓

    男人低沉醇厚的悶笑很輕,就在她的耳邊響起,良家婦女,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我隻是發現你沒有係安全帶,幫你係上而已。

    陳眠垂眸,澄明的眼睛倒映著男人的俊臉,心髒撲通一下,慢了一拍,她抬手將他推開,耳根悄悄紅了起來。

    謝謝,我自己就好。

    她怎麽覺得,自己被一個麵癱給調戲了

    兩人距離極近,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覺到,他菲薄的唇線條很好看,尤其是銜著煙的時候,莫名地讓陳眠想起了過去的那兩個吻,呼吸微妙地急促起來,有些慌張地錯開視線,避開他的目光。

    溫紹庭坐直了身子,靠在駕駛座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壓下身體的那一抹躁動,再緩緩吐息,最後兀自勾了勾唇,笑意一閃而過。

    他同意離婚了

    陳眠半闔著眸,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多作解釋。

    溫紹庭鎖住她的側臉,淡淡地道:怎麽他同意,你不開心

    這種事情,根本就不是開不開心的問題,她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尤其是他答應的那一刻,她哽咽著無法接話。

    陳眠搖下車窗,冷風灌進來,撲在臉上,是沁人心脾的寒涼,這個冬天如此的漫長。

    但車窗打開不到兩分鍾,又被男人強行地關閉,陳眠蹙眉。

    察覺她的情緒,他溫漠地開口:剛在山頂上你吹得夠多冷風了,是嫌自己身體太好

    車廂內煙味太重了。

    抱歉,以後不抽煙。說罷他順手撚熄了抽到一半的煙蒂,把衣服穿好。

    陳眠:

    她乖乖地將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大衣裹緊,帶著屬於他特有的味道的衣服,很暖和,有一股暖流從她的心尖上淌過。

    下一個路口停車吧,我要回家一趟。

    溫紹庭的眼底的色澤很淡,地址。

    陳眠不明所以看著他,他溫淡的眼睛斂著沉穩和不容置喙,我送你過去。

    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麵逛,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整得像個被遺棄的少女,所以剛他送她去了袁家別墅以後,並沒有離開太遠,才能在短短半小時不到趕到她的身邊。

    陳眠想起網絡上那些照片的事情,搖頭,不用,我隻是回去陪我爸媽而已。離婚這個事情,必須要跟她父母談談。

    地址。

    陳眠抿著唇,溫先生

    她不想拖累他,更不想讓溫睿那個孩子受到傷害,現在她的身份很敏感。

    溫紹庭並不清楚這些,隻是淡淡睨了她一眼,不輕不重地說: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們就回別墅。

    陳眠拗不過,報了一個地址。

    到了目的地,陳眠下車,把外套脫下來還給他,你回去吧。

    溫紹庭不痛不癢地應了聲好,然而直到陳眠進了家門,他依舊沒有驅車離開,直到他的手機響起,來電的是秦彥堔。

    老二,秦彥堔的口吻有些肅穆,網絡上爆了一組圖。

    溫紹庭眉峰輕輕一挑,什麽圖。

    秦彥堔那邊緘默了半響,做了一個深呼吸,陳眠的豔照。

    聞言,溫紹庭麵無表情的臉一沉,冷得能滴水,什麽豔照。

    六年前發生的事情,網絡上已經傳開了,甚至上了好幾個網站的頭條。秦彥堔盯著電腦,你現在最好不要帶她出門。

    所以,在山頂上,她濕潤的眼底一片紅絲,是真的哭了,而不是他的錯覺

    把陳眠住院做手術的資料記錄拿出來。溫紹庭冷聲交代了一句就掛斷了電話。

    又順手撥了一串號碼,幫我做一件事。他發動車子,雙手緊捏著方向盤,眼底是一片湛湛的寒芒。

    第一醫院搶救室,陶母坐在長椅上臉色發白,盯著手術室的大門一直在發呆,保姆焦躁地在原地踱步。

    袁東晉趕到的時候,陶思然還沒有出來。

    先生

    她怎麽樣了

    保姆搖頭,不知道,還在手術室裏。

    陶母聽到袁東晉的聲音,抬起頭來,看見那一張熟悉的俊臉,渾濁的眼底有一片冷意,她猛得從椅子上站起來,撲向了袁東晉,尖銳的聲音回蕩在空寂的走廊裏。

    為什麽你要招惹我女兒,為什麽她揪著袁東晉的衣領,臉上流著眼淚,使勁地扯,有些癲狂。

    袁東晉任由她拽著,扶著她的手臂,眼底盈滿愧疚,阿姨對不起。

    確確實實是他害了她,毀了她的一生。

    如果自己能早一些發現對陳眠的感情,或許一切都不會有所不同,然而沒有早知道,他犯下了錯,受到了懲罰。

    對不起有什麽用你們袁家沒有一個好東西你滾滾

    阿姨,對不起,我現在不能走袁東晉承受著她的憤怒,任由她發泄著,思然還在手術,等她安全出來,我就走

    陶母淚流滿麵,她打得累了,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我到底是造了什麽孽為什麽你們袁家不肯放過我

    袁東晉聽不懂她話裏的意思,蹲下來,將她扶到椅子上,想要安慰,卻又語塞。

    陶思然從手術室裏出來,人沒事,不過孩子,沒保住。

    陶母一邊哭,一邊笑,精神恍恍惚惚,這個孩子本來就不能要,沒保住就沒保住

    然而陶母其實很無奈,當母親的,誰會願意親手這麽殘忍對自己的女兒,她哪裏會故意推自己的女兒摔下樓梯,隻是起爭執的時候,意外發生的事故而已。

    袁東晉微怔,然而心口卻莫名鬆了一口氣,雖說他是這個孩子的父親,但當時也是迫不得已才選擇留下,現在意外失去,他更多的是慶幸。

    辦理好陶思然的住院手續,剛從病房裏出來,袁東晉意外的撞見了一個人,是陶思然的繼父。

    伯父。出於禮貌,袁東晉還是打了個招呼。

    繼父看見袁東晉那瞬間就知道他是誰了,眼底貪婪的光無法掩飾,他端著笑臉,叫得親密,東晉啊。

    袁東晉勉強維持著笑,我還有事,現行一步,思然就拜托那麽照顧了,有事情可以聯係我。

    唉,好的

    袁東晉剛步出醫院,還沒來得及坐上車,忽然有一堆的記者伴隨著哢嚓聲湧了上來。

    袁總,請問網絡上的傳言是真的嗎您的太太真的婚內出軌

    袁總,傳言您太太當年是為了您的事業才做出這種舉動,對此你有什麽看法

    袁東晉的手機在口袋中震動,他冷著臉,眉宇間覆蓋著一片陰鷙之色,接起了電話。

    東晉,你先別回家,那些記者全圍在了家門口外麵了。來電的是李敏慧,然而她不知道,袁東晉這邊,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袁東晉麵無表情地掐斷了通話,一言不發,朝自己的車走去,那些記者看著他駭人的戾氣,有些男記者想要堵住他,然而對上他逼迫的眼神,竟然刹住了腳步,不敢靠近。

    那些言論和揣測,沒有得到任何的答複,袁東晉一腳踩在油門上,車子差點刮到了站在一旁的記者。

    袁東晉一路將油門踩到地,墨色的眼眸,冷若凝冰。

    爸爸,我來幫你。陳眠走到廚房,看著她父親,言笑晏晏的迎上去。

    陳父從政,曾經是一市之長,權利也曾無限膨脹,然而一年前,因為他的原因,導致一些政府項目工程出了問題,犧牲了五個人命,所以被撤職。

    陳眠永遠都忘不掉那些記者天天圍在家門口的日子,在她眼裏頂天立地的父親,神態疲倦無奈,不讓她插手,後來是她找上袁東晉,簽下了一份額外的協議,他出麵擺平了那一次事件。

    一份協議是他擁有隨時砍斷婚姻的權利,一份協議是離婚她必須淨身出戶。

    陳父轉過頭,笑得慈愛,不用,你出去陪你媽坐會,馬上就能開飯。

    陳眠抬眸,瞧見父親鬢角的白發,鼻子一酸,扯著笑,爸,好久沒和你聊天,我們一邊做飯一邊聊聊吧。

    陳眠小時候,他忙,能陪孩子的時間不多,但到底是自己的心頭肉,又怎麽不會不懂她的心思,那你幫爸爸洗菜。

    陳眠圍上圍裙,將青菜放到水槽了,低著頭摘菜,十分隨意地說:爸,東晉是不是找你說過什麽

    陳父切菜的動作一頓,抬眼看著陳眠,小眠,你是不是和東晉吵架了

    陳眠溫淡地一笑,長睫遮擋住陳父窺探的視線,清淺的嗓音很平和,我們

    決定離婚了。

    什麽

    陳眠抬頭,唇瓣依舊保持著笑容,臉色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我跟袁東晉要離婚了。

    陳父放下菜刀,深呼吸了一口氣,欲言又止,有些話始終開不了口。

    所以,爸爸,你告訴我,你到底留了什麽把柄在他手上

    客廳外麵有電視機的聲音,和廚房裏的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混雜成一片。

    小眠

    他有苦難言,自己的女兒,這些年吃了些什麽樣的苦,他又何嚐不知袁東晉花名在外不是一兩天,他再不關注娛樂八卦,也會聽聞風聲。

    可作為父親,他無法開口讓女兒離開那個男人。

    爸,不要隱瞞我,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陳父歎息了一口氣,帶著幾分蒼老感的嗓音格外的無奈和懊悔。

    一年前的工程事故,不是建材出了問題,而是,偷工減料,從中克扣了一部分資金導致事故發生,他手裏有我私吞那筆資金的證據,還有我私下收了一些人的錢涉及的金額比較大

    陳眠愕然,她怎麽也想不會是這樣。

    若是材料出問題,可以說是工作疏忽導致事故發生,構不成犯罪,最多就是撤職,但若是以權謀私,以權謀利,那就是觸犯法律,是要被判刑坐牢

    陳父眼神有些飄忽,他還有一些事情並未告訴陳眠,那是他不能說出口的隱秘,當年自己一時糊塗犯了錯,至今都小心翼翼隱藏著的秘密,袁東晉也不知從何處調查到了。

    當年自己因為覺得愧對這個女兒,所以使了些手段,完了陳眠嫁給袁東晉的夢,不想這卻是噩夢的開端。

    爸你怎麽能夠這麽糊塗在她心中,父親說不上兩袖清清風,也有欲望膨脹,然而

    難怪袁東晉對她總是有恃無恐,因為他根本就吃準了她不會反抗。

    小眠,他若對你不好,你就離婚吧,爸爸都黃土埋到脖子了,也沒幾年好活了,不能再拖累你了。

    爸,這個事情我會解決好,你放心,你不會有事。

    一家三口吃過晚飯後,陳眠陪著她母親聊了一會,便回了房間。

    她捏著手機,猶豫了許久,才撥下那一通電話。

    陳眠。袁東晉有幾分疲倦的嗓音通過無線電傳來,陳眠有些恍惚。

    抬眸望著陽台外麵的茫茫夜色,她盡量維持著平靜,唇瓣也習慣性地揚起笑容,袁東晉,你答應跟我離婚的。

    那端異常的沉默。

    陳眠心口一緊,扶著欄杆的手用力攥緊,力道很大,骨節泛白,所以,你不會對我父親怎麽樣,對麽

    此時袁東晉正窩在他們曾經的家裏,今天是小年夜,偌大的客廳裏隻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與一室冷寂為伴,茶幾上放著酒,已經被他喝了三分之一,眼睛裏浮著酒色,看著那一對接吻魚,有些嘲諷地揚著唇。

    邪魅的笑,有些涼。

    剛看見她電話那一瞬間,從心底湧起的喜悅被成功打散。

    冗長的沉默,讓人神經隨著時間流逝而繃緊。

    陳眠生怕聽到一個槽糕的答案。

    不會,你放心,你父親不會有事。

    曾經以為這個可以將她束縛住,但他錯得離譜,倘若她要走,哪怕是將她用繩子綁在褲腰帶上,她也能逃離,她的本事,他見識過。

    有勇有謀,堅韌不拔的女王,從來不會屈服。

    是他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所以才把她傷得太深,等到她毫無預兆地在自己的麵前落下了眼淚,他才意識到自己將她逼到了什麽樣的程度。

    她是流血不流淚的頑固石頭啊,他生生讓她把流出的血化作了眼淚。

    一滴一滴砸在他的心頭,熨傷了他的心。

    陳眠拿著手機,緘默不言,任由涼如水的夜色侵蝕她的皮膚,站成了一尊雕塑。

    片刻,他黯啞壓抑的嗓音再度傳來,卷著淡淡的無奈,聽得很真切,陳眠,若是現在陶思然拿掉了孩子,我跟她斷絕往來,你還會同意回到我身邊麽

    陳眠的心髒被一隻無形的手攫住,緩緩地收緊,捏得很疼,卻喊不出來。

    她溫婉的聲線,淬染了夜色般深沉,袁東晉,我累了,也怕了。

    往事曆曆在目。

    她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腹部,隔著衣服,她都能感覺到那一道傷疤,以及,當初冰冷的刀尖插入皮肉的那一種刺骨的痛。

    夢裏那一堆血,以及孩子的哭聲。

    在死門關前走了一趟,她就不敢再愛他,太過沉重,負擔不起。

    袁東晉無意識地點頭,呆滯木然,沙啞的聲音似卷著水,我知道了。

    明天早上吧,我們去辦手續,我會在民政局門口等你。

    好。

    這一夜,袁東晉對月獨飲到天明,耳邊一直回蕩著她柔軟的嗓音。

    我累了,也怕了。

    翌日清晨。

    陳眠早早就醒了過來,是被樓下來來往往的談話聲給吵醒的,這個公寓小區居住的幾乎都是一些退休人士,兒女不在身邊,出門遇到鄰居忍不住就會叨叨上幾句,無非就是今天你買了什麽菜,菜市場那邊誰家的肉新鮮一些,誰家的水果便宜一些。

    再普通過不過的談話。

    然而,這就是生活,充滿人間味道的生活。

    陳眠洗漱整理好下樓,她的父母已經坐在客廳裏泡茶。

    爸媽,早。

    怎麽不多睡一會陳父心疼女兒,都瘦成這樣了,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過來,試試你媽泡的茶。

    陳眠坐過去,接過陳母手裏的茶,輕抿一口,淺淺一笑,媽媽的手藝日益精進了。

    陳母笑了笑,大方優雅的大家閨秀模樣,眼角有淺淺的魚尾紋,卻無損她的風韻,就一張嘴巴。

    陳眠放下茶杯,爸媽,我要出去一趟,晚點回來,中午你們不用等我吃飯了。

    去吧,外麵冷,多穿衣服。

    知道了,我走了。她拿起衣服出了門。

    冬日清晨的陽光很柔軟,照得人都懶洋洋的,陳眠一路遇見幾個鄰居打了招呼,出了門打車直接去了民政局。

    九點鍾,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剛上班,她在附近找了一個咖啡館坐下來,點了一分早餐一邊吃一邊等袁東晉。

    時間指向十點半,還不見他的人影,她打了電話,好久才被接起。

    我到了,你過來了嗎

    袁東晉頭痛欲裂地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半響才想起來和陳眠約好的今天辦手續。

    嗓音沙啞低沉,抱歉,我馬上過去,你找個地方坐著等我一會。

    陳眠跟他說了咖啡館的名字和大概的位置,讓他快到的時候給她打個電話,然後就掛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袁東晉來電告訴他已經到門口,陳眠從咖啡館起身拐出去。

    從咖啡館到民政局門口有一條近道,她為了縮短時間,從那個巷子拐進去,臨近年關,這裏的門店大多數都已經閉門休息,巷子格外的安靜,地上有些積雪。

    陳眠小心翼翼地避開融化的雪水,沒有注意到身後跟隨著的影子。

    等她意識到身後有人,剛要回頭,卻被人用布一把捂住了嘴鼻,眼前一黑,身子軟倒在那人的懷裏,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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