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元帝遺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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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竺因風緩過勁來,掙紮爬起,衝著樂之揚咬牙切齒:“師尊,此人屢屢壞我大計,萬萬不能留他活命。”鐵木黎哼了一聲,頭也不回,抓住竺因風隨手擲出,竺因風撞上牆壁,吐血昏厥。
    燕然山弟子無不驚詫,那欽啊了一聲,跳上去察看,忽聽鐵木黎喝道:“別理他,不長眼的廢物。”
    那欽的手指已經碰到師弟,應聲錯愕,訕訕縮回。樂之揚笑道:“國師六親不認,當真叫人佩服。”
    鐵木黎聽出嘲諷,笑了笑,也不反駁。眾人進了客廳,樂之揚大馬金刀地坐在上位,端起茶幾上的涼茶,自斟自飲,也不管茶中是否有毒。
    他從容自若,視強敵如無物,鐵木黎心裏也生出一絲佩服,笑道:“的那塊羊皮紙在哪兒?”
    “這個麽……”樂之揚舉目四望,“冷玄在哪兒?”
    鐵木黎目光閃動,笑道:“樂小哥與冷玄是敵非友,為何如此在意他的死活?”
    道:“我受人之托,以圖換人!至於我和他是敵是友,不勞國師關心。”
    “受誰人之托?”鐵木黎又問。
    樂之揚抬眼笑道:“與你何幹?”
    鐵木黎臉膛漲紫,瞪了樂之揚一眼,忍怒揮手:“將狗太監帶出來!”
    斯欽巴日應了一聲,雄赳赳轉身進屋,不多時,叮當作響,他手拎一人走了出來,他的體格極其雄偉,所拎之人卻瘦骨伶仃,乍一看去,真如猛虎銜羚、大雕拿雀。
    樂之揚大吃一驚,數個時辰不見,冷玄簡直變了模樣,半身赤裸精光,皺巴巴的肌膚上布滿瘀傷,縱橫交織,鮮血淋漓,一頭白發稀稀拉拉地披在臉上,透過發絲,可見渾濁老眼,看見樂之揚,眼中精光一閃,忽又熄滅下去。
    樂之揚原本恨他入骨,不知為何,看見老太監如此模樣,心中一慘,暗生憐憫。
    砰,斯欽巴日用力一擲,冷玄摔在地上,口吐鮮血。樂之揚騰地站起,怒視斯欽巴日,後者板著麵孔,兩眼朝天。樂之揚自覺失態,掃眼一瞧,鐵木黎手捧茶杯,視如不見,衝大師輪番瞅著眾人,頗是幸災樂禍。
    樂之揚定一定神,笑道:“冷公公,你也有今天?有道是:脫毛的鳳凰不如雞,脫毛的閹雞不如蛆。”
    “說的好!”衝大師拍手笑道,“隻不過,這隻蛆未免瘦了一點兒。”
    冷玄老臉青腫,聽了這話一陣抽搐,猛一咬牙,舉起頭來,用力撞向地麵。誰想傷重無力,沒有撞破腦袋,隻蹭掉了一層油皮,鮮血流了滿臉,越發滑稽可憐。
    樂之揚心生不忍,將到嘴的嘲諷咽了下去。鐵木黎放下茶杯,淡淡說道:“人帶到了,樂小哥,下一步該當如何?”
    “國師是蒙古人。”樂之揚笑道,“蒙古人素重然諾,故而小可要跟國師打個商量。”
    鐵木黎嗬嗬一笑,說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你以圖換人,又怕本尊不守承諾,對不對?”
    聽見“以圖換人”四字,冷玄身子一顫,抬眼望來,盯著樂之揚目不轉睛。道:“國師一點就透,不用多費唇舌。”
    鐵木黎哼了一聲,衝大師笑道:“國師,成大事不拘小節,蒙也好,漢也罷,倘若關乎國運、涉及天下,區區然諾,何足道哉。當年劉項有鴻溝之約,劉邦不也輕輕撕毀了嗎?我大元太祖與王罕、劄木合有父兄之誼,太祖照樣兵不厭詐,虛虛實實,將其一一掃滅;元帝遺寶關乎本朝氣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國師倘若拘泥於陳腐俗見,恐怕寶藏沒有到手,項上的人頭也保不住。”
    他挑撥離間、舌燦蓮花,樂之揚心中暗罵,恨不得撕爛他的臭嘴。鐵木黎原本猶豫,聽了這話,也定下心來,笑道:“也罷,人跟圖都留下!”信手一揮,刷,勁氣洶湧掃出。
    樂之揚早有防備,翻身跳起,嚓,身下酸枝椅齊整整斷成兩截。樂之揚暗暗吃驚,身未落地,衝大師的拳勁躥了過來,樂之揚嗬的一笑,反手出掌,途中五指揮灑,猶如春風拂柳。衝大師的拳勁隨之起伏、駕馭不住,他不明所以,急急收拳,以防樂之揚趁隙來襲。
    樂之揚一掌逼退衝大師,借他拳勁,飄飄蕩蕩,斜斜飛出。那欽當前攔住,大喝一聲,揮掌劈來。樂之揚左手搖晃,向前一招,兩人手掌未交,那欽便覺丹田跳動,內力亂竄,不由身子蹌踉、掌力歪斜,忽見樂之揚左腳疾起,弩箭似的彈了過來,慌忙收掌格擋,不料樂之揚腳尖抬起,變踢為踩,在他手臂上輕輕一點,猶如白鶴衝天,飄然躥向屋梁。
    那欽正要追趕,刷,淩厲勁風掠身而過,一片破布從天落下。
    那欽渾身僵硬,掉頭望去,鐵木黎臉色陰沉,徐徐收回手掌。
    樂之揚站在屋梁之上,瞧一瞧半截衣袖,心中暗呼僥幸,剛才稍慢一分,難逃“天刃”加身。眼看下方眾人躍躍欲上,當下掏出地圖,銳聲叫道:“誰敢上來,我把它毀了!”
    眾人應聲呆住,鐵木黎滿心懊惱,三大高手圍堵之下,本想一擊必殺、人圖兩得。樂之揚竟能逃出生天,身法武功,電光石火也不足形容。鐵木黎輕敵大意,落入進退兩難的窘境,他怒哼一聲,注目衝大師,眼中大有怨怪之意。
    衝大師眼珠一轉,走到冷玄麵前,腳尖微微翹起,對準老太監的腦門:“你若毀圖,我便殺人!你且掂量掂量,毀圖之後,能否走出這一座宅子?”
    樂之揚笑道:“好啊,我也想試試!”衝大師冷笑一聲,舉目望來。兩人四目相接,手中均無動作,廳中一片死寂,陷入僵持之中。
    鐵木黎忽道:“。”樂之揚笑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
    “你說你有那四分之一的寶圖。”鐵木黎掃了冷玄一眼,“可又怎麽證明那是真的?”
    “這個容易!”道:“將四幅殘圖拚在一起,不就知道真偽了嗎?”
    “此言甚妙。”鐵木黎笑道,“樂小哥呆在梁上,又如何拚圖?”
    樂之揚笑道:“我有個法兒,你給我一個人質,我就把圖給你。”
    “人質?”鐵木黎遲疑一下,“你說小徒?”
    “兩個傻大個兒,我要他們幹嗎?”樂之揚笑看斯欽巴日和那欽,氣得二人七竅生煙。道:“我要賊禿驢當人質!”
    衝大師微笑不語,鐵木黎卻臉色一沉,說道:“樂小哥,你挑撥離間,毫無誠意。”
    樂之揚笑道:“足下一代宗師,還怕這禿驢不成?”
    “我怕他個……”話沒說完,鐵木黎的目光落到衝大師腳下,但見冷玄蒼蒼白發,心裏咯噔一下,忽覺不妙。適才隻顧圍剿樂之揚,冷玄居然落到衝大師手裏,如今人也好、圖也好,全都不受自家擺布。
    鐵木黎發覺上當,又驚又怒,衝大師卻嗬嗬一笑,說道:“國師不必煩惱,我有一個法兒,可以兩全其美。”
    “什麽法兒?”鐵木黎耐著性子問道。
    “不如大家各自拿出地圖,拚湊完好,找出藏寶之處;而後各盡其能、奪取遺寶,爭勝負、決生死,至於寶藏,算是彩頭。”
    鐵木黎不以為然,抿嘴不答,樂之揚卻笑道:“好禿驢,你圖也沒有一張,算盤倒是打得山響。”
    “我是沒圖。”衝大師腳尖一動,笑嘻嘻說道,“不過冷玄的老命兒在我手裏。”
    樂之揚為冷玄而來,老太監當真死了,對梁思禽不好交代,一時間大為猶豫,忽聽鐵木黎怒哼一聲,說道:“衝大師,不要自說自話!”
    “好啊!”衝大師笑道,“國師有何高論?”
    鐵木黎滿心憤懣,如今殘圖在樂之揚手裏,冷玄在衝大師手裏,自身一意孤行,難保這二人不會聯手。他身為國師,並非隻會武功,想了想,冷冷說道:“這樣吧,尋寶之事,見者有份,找到寶藏以前,不得隨意退出。違犯者,眾人共殺之!”
    “好!”衝大師拍手笑道,“好主意!”
    樂之揚猶豫未定,忽聽一個聲音冷冷說道:“果然是好主意!”話音入耳,葉靈蘇飄然踏進客廳,手挽長劍,秀逸如仙。
    又多一個強敵,鐵木黎滿心懊惱,皺眉道:“葉幫主,你回來幹什麽!”
    “我都聽見了。”葉靈蘇掃了樂之揚一眼,漫不經意地道,“元帝遺寶,見者有份。”
    樂之揚暗自詫異,他聽力通玄,十丈外蚊蠅起落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葉靈蘇去而複返,他卻一無所覺。依她所言,分明潛伏已久,廳中三大高手,竟無一人察覺。樂之揚不由尋思:“山河潛龍訣,真能托體山河、化同萬物麽?”想到這兒,肅然起敬。
    鐵木黎先前的主意,無非欺負樂之揚勢單力孤,如今葉靈蘇橫插一腳,形勢大變。可是話已出口,不好收回,鐵木黎弄巧成拙,不由臉色發青,瞪著眼一聲不吭。
    衝大師眼珠轉動,笑道:“葉幫主,此事非同兒戲,你真要尋寶?”
    “不錯!”葉靈蘇冷笑道,“既然見者有份,冷玄也算一個!”
    鐵木黎眯起雙眼,目光冰冷如針,慢慢說道:“葉靈蘇,你存心跟我為難?”
    “是啊!”葉靈蘇坦然說道,“你我的賬還沒算完。”
    鐵木黎恨得牙癢,偏這女子身法神妙,取勝不足,逃命有餘,縱然全力出手,也難一擊斃命。
    “人多好辦事,葉幫主所言也不無道理。”衝大師微微一笑,彎腰拎起冷玄,伸出手來,在他身上推拿數下,“大金剛神力”湧入冷玄體內,衝塞化瘀,解開鐵木黎所加禁製。冷玄稍稍振作,隻因內傷頗重,氣弱神虛,一張老臉枯黃頹敗、神氣全無。
    鐵木黎又驚又怒,一轉念頭,陡然醒覺:所以到了這個田地,均是衝大師有意無意地挑撥所至。這和尚口蜜腹劍,一言一行無不包含禍心,烏有道也是中了他圈套,鬧得人圖兩亡、全派覆沒,自己萬萬不能上當。
    想到這兒,鐵木黎陰森森瞅了衝大師一眼,說道:“大師好算計。”
    “豈敢,豈敢。”衝大師合十微笑。
    鐵木黎冷哼一聲,心想:“這樣也好,冤家聚首,正好趁著尋寶之機一一翦除。哼,我就不信,老虎也會打盹兒,這一幫人就沒有懈怠的時候。”心思已定,探手入懷,取出一個鑲銀嵌珠的象牙盒子,打開盒蓋,取出一疊羊皮圖紙,在茶幾上攤開,沉聲說道:“我的圖都在這兒!”抬起頭來,冷冷望著樂之揚。
    樂之揚進退兩難,衝大師橫在中間,救出冷玄難如登天,再看葉靈蘇,對於元帝遺寶似乎頗有興致。想來想去,並無善法,隻好縱身跳下,取出殘圖放在幾上,定眼望去,但覺四片殘圖,並非撕裂而成,圖上描畫地圖,均有幾分相似。
    鐵木黎注目時許,回頭叫道:“取紙筆來!”
    楊恨取來紙筆,鐵木黎對照四張殘圖,在一張大紙上勾出一幅地圖。眾人方才明白,原來所謂一分為四,並非將一張圖撕成四片,而是將地圖拆分,分別畫在四張圖上,故而單看一張殘圖,如墮五裏雲中,不知東西南北,唯有湊齊四圖,將所有線條合在一張圖上,才能看出端倪。衝大師不由歎道:“妥懽帖睦爾治國無能,於土木機關之學頗有巧思,而今一見,倒也不算訛傳。”
    妥懽帖睦爾是元末順帝的名字,他直呼其名,鐵木黎微感不悅,待要譏刺,忽聽冷玄嘎聲說道:“先帝早年頗有雄心,奈何權臣當道、諸王掣肘、天災頻發、民變蜂起,國事糜爛已久,非大英雄、大豪傑難以挽回。先帝有心無力,隻好縱情聲色,借以逃避,可是心中痛苦煎熬,遠非局外人可以感受。”
    他身為大明欽差,窮途末路,仍為前朝故主開脫,在場無論蒙漢,心中均感怪異。衝大師冷笑道:“他心中痛苦煎熬,你一個太監又怎麽知道?”
    冷玄默然不答,鐵木黎徐徐開口:“他自幼服侍先帝,宮裏的事情,天下人誰也不如他清楚。先帝去國之前,將一份殘圖托付給他,信任之深,可見一斑,隻沒想到,此人二三其德、見風使舵,忘恩負義,豬狗不如。”
    冷玄兩眼出火,齜牙冷笑:“鐵木黎,當年你是朝廷重臣,也未見你挺身而出、匡救社稷。主辱臣死,先帝含恨而終,你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當年朝局混亂,鐵木黎明哲保身,直到大元滅亡,也無多少建樹。這一段日子鐵木黎平素諱莫如深,私下裏引為奇恥,冷玄幾句話戳中痛處,鐵木黎眉尖上挑,不覺麵湧殺氣。
    衝大師見勢不對,橫在二人之間,笑道:“時下不是翻舊賬的時候,往事已矣,來者可追,找到寶藏才是正經。”
    鐵木黎冷哼一聲,刷刷數筆,勾完地圖。衝大師上前審視,驚訝道:“入口就在附近。”
    “當然!”鐵木黎餘怒未消,“要麽我買這一間宅邸何用?”
    “是了!”衝大師笑道,“得到三幅殘圖,以國師的才智,不難猜到大半。”他環視四周,“這一座宅子,國師早就翻了個底兒朝天吧?”
    “向東一千尺!”鐵木黎量完圖紙,陰森森說道.
    “一千尺。”衝大師沉吟道,“好像是個茶莊。”
    樂之揚疑惑道:“寶藏埋在民宅?”
    鐵木黎也不回答,卷起圖紙,掠出大門。其他人紛紛跟上,衝大師一手拎著冷玄,縱躍如飛,忽前忽後,不離眾人左右,五指更如鐵鉤,始終扣住老太監的鎖骨,冷玄深知和尚的手段,故也不敢掙紮逃走。
    鐵木黎幾個起落,消失不見,樂之揚隻恐他溜走,加快步子,越過眾人,遙見前方白牆青瓦,屋宇間挑出一個“茶”字木牌,曆經風雨,溜光發白,青黑色的字跡也斑斑駁駁。
    尚未走近,忽聽一聲悶叫,嘶啞淒厲、戛然而止。樂之揚臉色急變,縱身趕到茶莊,跳進院子,掃眼一望,地上躺了六七具屍首,有男有女,外表不見傷損,應該為內家手法震碎了內髒。
    樂之揚肝膽欲裂,厲聲叫道:“鐵木黎……”才叫出口,鐵木黎從一間房中閃了出來,形同鬼魅,臉色陰沉。
    樂之揚衝進房舍,目之所及,隻見屍體。一眨眼的工夫,茶莊裏的男女老少竟被鐵木黎殺了個精光。
    樂之揚轉回院落,眾人均已趕到,望著屍首神色各異,鐵木黎袖手站立,神氣淡漠,仿佛眼前情形與己無關。
    ,縱身跳上,揮掌便打。鐵木黎閃身讓過,袖袍揮動,銳氣破空。刹那間,兩人來去如風,鬥成一團。
    斯欽巴日見狀,大吼一聲,挺身要上。衝大師伸手將他攔住,朗聲說道:“國師、,何必動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