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印神古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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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衝大師趁勢欲上,忽覺寒氣森森,破空逼來,登時心叫不好,右手在山崖上一搭,全身橫移數尺,一道青光掠身而過,“叮”的一聲掃中山崖,將一大塊岩石切了下來。

    衝大師沉喝一聲,身子貼著山崖向下滑落,雙腿連環踢向少女。葉靈蘇不敢硬接,手腕一轉,青螭劍入石三寸。她借力縱起,身子輕盈萬端,有如風車輪葉,繞著劍柄轉了一圈,轉到和尚左側,嗖地一腳踢向衝大師的腰眼。

    衝大師始料不及,倉促中反拳抵擋,“撲”的一聲,葉靈蘇向上彈起,衝大師卻覺胸悶眼花,險些兒吐出血來。他挨了席應真一掌,傷勢實在不輕,但不容他喘氣,葉靈蘇腳尖勾住木樁,頭下腳上,身如彎弓,揮劍刺來。衝大師無可奈何,取出一根備用木樁,當作兵器,勉力相迎。

    樂之揚站在下方,看得呆了,如此惡戰,生平未見。上方五人翻騰跳躍,如燕如雀,能夠落腳之處,不過幾根木樁,然而招招狠辣、各不相讓,迎著淩厲罡風,招式險入毫厘,樂之揚幾度認為有人要掉下懸崖,但那五人總能轉禍為安、絕處求生。

    如在平地之上,五人中席應真的武功最高,但在懸崖之上,一切武功大打折扣。明鬥和竺因風手段狠辣,此時為求自保,各自舍身亡命,一陣猛攻猛打,竟將老道士壓在下風。葉靈蘇手持寶劍,反而占盡了便宜,那口劍穿岩貫石,到了危急關頭,可以當作懸崖上的支柱。相比之下,衝大師受傷不輕,身形高大,成了絕好的靶子,直叫一片劍光裹在裏麵,左支右絀,狼狽十足。

    他與葉靈蘇正麵苦鬥,背後露出破綻。樂之揚看得清楚,揮笛示意,飛雪鼓翅而起,竄到衝大師身後,出爪如電,拿向他後頸的要害。

    衝大師隻覺風聲襲腦,躲閃不及,當下氣貫頸後。鷹爪入肉,皮破血流,衝大師痛得脖子一縮,葉靈蘇趁亂出劍,刷刷刷刺他麵門。衝大師縱身後退,冷不防一腳踩空,翻著跟鬥掉了下去。

    葉靈蘇擊落強敵,又驚又喜,誰知衝大師身在半空,死中求活,解下捆縛木樁的藤索,淩空一抖,勢如一條長蛇,刷地纏住了樂之揚的左腳。後者猝不及防,急往下墜,百忙中伸出左手,死死抱住了一根木樁。

    葉靈蘇從上麵看見,嚇出了一身冷汗。衝大師何等身手,借力一晃,撞向山崖,手掌一按石壁,躥起一丈有餘。他勾住一根木樁,翻身跳起,伸手抓向樂之揚的咽喉。

    樂之揚揮舞玉笛,使一招“英星入廟”,繞過來爪,點向和尚胸口。衝大師手腕一翻,抓他小臂,兩人幾乎同時中招。衝大師胸口挨了一擊,盡管疼痛,但無大礙,樂之揚卻是骨痛如裂,手臂上像是多了一道鐵箍,但覺衝大師內力湧來,慌忙運氣反擊。這一運氣,激起了衝脈裏的逆氣,登時渾身發軟,失足掉下懸崖。

    衝大師接連受傷,內力不濟,剛才幾下變化,耗盡了平生之力,這一抓力量有限,本不指望一招製敵。樂之揚忽然墜崖,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和尚不及多想,猿臂輕舒,將少年淩空拽住,正要拖他上來,忽覺脖子一涼,青螭劍橫在上麵,隻聽葉靈蘇厲聲喝道:“賊禿驢,你要死還是要活?”

    衝大師深吸一口氣,笑道:“葉姑娘,這句話你該問一問這姓樂的小子。”原來,和尚抓住樂之揚,葉靈蘇又劍指和尚,衝大師中劍,樂之揚也一定會活活摔死。

    少女左右為難,出劍樂之揚必死,收劍又不甘心,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衝大師笑道:“葉姑娘,你先收劍,咱們一同上去,到了上麵的洞穴,我一定放了這小子。”

    葉靈蘇冷笑道:“你詭計多端,我才不會信你。”衝大師冷冷道:“你不信我,那一定相信閻羅王了。我猜這小子是閻羅王的親戚,掉下山崖也不會摔死。”說著輕輕一晃,樂之揚來回搖擺,一張臉慘白如紙,口中卻大聲叫道:“葉姑娘,別管我,這和尚絕不可信,千萬不要進了他的圈套。”

    葉靈蘇聽他叫聲,芳心如割,心念轉了數轉,一咬牙,大聲說:“好,賊禿驢,你若失信,我跟你同歸於盡。”

    不敢,不敢。”衝大師笑著答應。葉靈蘇收起長劍,衝大師也將樂之揚拽了起來。上麵三人耳目甚聰,聽到對話,各個收手,席應真望著樂之揚,眼裏流露出濃濃的愁意。

    衝大師朗聲笑道:“席真人,明兄、竺兄,還請先走一步。”三人對望一眼,明、竺二人當先向前,席應真遲疑一下,也跟了上去。衝大師又笑道:“葉姑娘,你也請。”他人質在手,又顯出從容氣度,飛雪作勢偷襲,也被葉靈蘇喝退。

    一行人不再打鬥,搭建木梯,魚貫而上。不久來到洞窟,衝大師押尾,最後一個進洞。那洞穴一人多高,周圍均有斧鑿痕跡,地麵上散落鳥獸屍骨,小如燕雀,大如黃羊,有新有舊,觸目驚心,均是白隼殺戮的獵物。飛雪巢窠被占,在洞外淒聲長鳴,隻是未得主人號令,不敢擅自闖入。

    洞窟盡頭並無棺木,隻有一扇銅門,年久歲深,銅綠斑駁。衝大師環顧四周,笑道:“好地方,為了修築這兒,想必耗費了不少人力。”

    葉靈蘇沒好氣道:“大和尚,不要東拉西扯,到了地方,你也該放人了吧?”衝大師笑道:“不急,不急,慢慢來。”葉靈蘇聽他口風不對,心中“咯噔”一下,衝口叫道:“賊禿驢,你要賴賬?”明鬥冷笑道:“不錯,衝大師,不用講什麽信義,拿這小子當人質,逼他們就範。”

    衝大師瞥他一眼,笑道:“明尊主哪兒話?人若無信,不知其可。人,我當然會放,但有一個請求。”席應真道:“什麽?”衝大師笑道:“還請真人賜還《天機神工圖》!”

    老道士看了看樂之揚,歎一口氣,從懷裏取出書本。正要送出,葉靈蘇忽地一把奪過,冷笑說:“大和尚,你要書嗎?”衝大師不快道:“還請姑娘賜還!”

    好!”葉靈蘇說道,“你送人過來,我給你一半。”衝大師一愣:“一半?什麽一半……”葉靈蘇手起劍落,厚厚的書本一分為二,她手裏拿著半本,另外半本挑在劍尖,冷冷說道:“這一半給你,你放了人,我再給你另一半。”

    書裏多是機關圖紙,文字還可猜測上下,圖紙少了一半,便與廢物無異。衝大師不防此招,又驚又怒,白臉上湧起一股血紅,徐徐說道:“葉姑娘,你不怕我殺了這小子?”

    殺了他也沒關係。”葉靈蘇吐一口氣,盡力不看樂之揚,“剩下這半本書,我立刻撕得粉碎,丟到山下,任由狂風吹卷,上山入海,散落無數。”

    衝大師大為猶豫,他曆盡劫波,全為此書,當下尋思:“半本圖書,聊勝於無,先將人交出。席應真一諾千金,必然不會賴賬。”想到這兒,笑道:“也罷,算我吃虧。席真人,你得立一個誓,我交出這個小子,你不得再與我三人為難。”

    席應真略一沉默,點頭說:“好,你也立一個誓,我死以後,不得與這兩個孩子為難。”

    好說。”衝大師舉起手來,笑嘻嘻說道,“全如真人所言,我若違誓,佛祖降罪。”樂之揚聽到這兒,忍不住叫道:“道長別信他,他是個假和尚,根本不信什麽佛祖。”

    席應真看他一眼,微微苦笑,舉起手來說道:“貧道也立誓,若與你三人為難,教我天誅地滅。”

    衝大師拍手大笑,說道:“葉姑娘,拿書來吧。”葉靈蘇舉劍挑過書去,衝大師接過,將樂之揚一推,笑道:“去吧!”

    樂之揚垂頭喪氣,走到葉靈蘇身邊,悻悻說:“幹嗎換我回來?書在手裏,他不敢怎樣。”葉靈蘇狠狠白他一眼,反手將半本書揣入懷裏。衝大師臉色大變,喝道:“小丫頭,你這是幹嗎?”

    葉靈蘇淡淡說道:“席真人誌誠君子,一諾千金。我卻不同了,孔夫子說了:‘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我們女子與小人等同,也就不用講什麽信義了。”

    衝大師隻算到席應真,卻沒算到葉靈蘇,這一來大大失策。樂之揚也不料葉靈蘇說出如此妙語,心中又驚又喜,再見衝大師一臉懊惱,禁不住哈哈大笑。

    衝大師冷哼一聲,大聲叫道:“席真人,小丫頭失信,你怎麽說?”席應真莞爾道:“大和尚你找錯人了。此書本是東島之物,葉姑娘才是主人。她愛怎麽著就怎麽著,貧道無權置喙。”

    衝大師啞口無言,半晌歎道:“罷了,終日裏打雁,反叫雁兒啄了眼。小丫頭,算你厲害。”

    馬馬虎虎。”葉靈蘇冷冷說,“所謂以毒攻毒,對付無信之人,也不必講什麽信義。”

    衝大師“哼”了一聲,走到銅門之前。門為兩扇,居中閉合,門縫用黏土封死,可謂密不透風。和尚用手一推,紋絲不動,他雖有傷在身,這一推仍有百斤之力,銅門不動,足見堅牢。

    樂之揚心中好奇,也上前察看。竺因風看了看他,努起眼睛冷笑:“他娘的,裝什麽正人君子,結果還不是來了。臭小子,告訴你,墓裏的東西都有主兒了,你想撈到什麽,那是貓兒聞鹹魚,嗅鯗啊嗅鯗。”

    誰說我是正人君子?”樂之揚笑嘻嘻說道,“我看這扇門比你的臉皮還厚還硬呢,竺兄想要通過,那也是王八要上天,鱉想啊鱉想。”

    竺因風大怒,尖聲怪叫:“狗崽子,你再罵一句試試,我撕了你的嘴。”

    好哇。”樂之揚笑道,“你不來撕,就是我孫子。”

    竺因風不過虛張聲勢,有席應真攔著,並不敢付諸實施,如此一來,這個“孫子”是當定了,一時氣得兩眼翻白,鼻孔裏直喘粗氣。

    兩人一邊鬥嘴,衝大師聽如不聞,打量銅門時許,從袖裏取出一根鋼釺,形如矩尺,纖細柔韌,長約一尺有餘,端頭甚是尖銳。

    席應真看見鋼釺,微微動容:“好家夥,‘拐釘鑰匙’也帶來了。大和尚,你果然有備而來。”

    過獎!”衝大師用鋼釺撬開泥封,一股濁臭之氣洶湧而出,眾人紛紛捂鼻後退。直待濁氣散盡,衝大師方才湊近門縫,瞧了瞧,點頭說:“果然是自來石!”

    自來石是一塊長條形的巨石,自古用來封閉墓門。兩扇門將合未合之際,將石條倚於門後,關門之時,自來石隨之落下,滑入門扇之間,從裏麵頂死門戶。

    此石一旦落下,若要開門,非得“拐釘鑰匙”不可。衝大師豎起鋼釺,將拐釘伸入門縫,輕輕一擰,拐釘轉了過來,變成了一個橫檔。衝大師用橫檔頂住自來石,氣貫雙手,沉喝一聲:“開!”條石應聲後仰,“轟隆”一聲倒了下去。

    衝大師收起拐釘鑰匙,輕輕伸手一推,銅門大開,天光霎入,前方的墓室顯露出來。

    墓室四四方方、一目了然:左側幾行架子,放著刀槍劍戟,因為年深歲久,兵器大多朽壞;右邊是三口鐵箱,鏽跡斑斑,不知裝了何物;但在墓室正中,卻有一座石塔,兩人來高、輪廓修長。

    不待衝大師招呼,明、竺二人衝進墓室,爭相打開鐵箱。但見第一口箱子裏裝了幾樣古玩,銅鏽斑斕,不甚起眼;###

    第二口箱子是佛經字畫,大多受潮朽爛;至於###

    第三口箱子,則是各類瓷器、金銀器皿。

    箱中之物並非俗品,但也說不上多麽珍貴。二人不勝失望,誠所謂“賊不空回”,各自抓起金杯銀盞,捏扁了揣進懷裏。席應真和葉靈蘇冷眼旁觀,均是不勝鄙夷,箱中的葬品應是釋印神身前的愛物,竟也逃不過這兩人的魔掌。

    樂之揚天性好奇,那兩人占住鐵箱,他便去兵器架觀看。兵器大多裸露,早已鏽跡斑斕,唯有一口劍納入劍鞘、倚在牆角,劍柄式樣古樸,劍鞘上裹著鐵皮。

    樂之揚抓起長劍、信手拔出,忽聽一聲龍吟,登時寒氣逼人,劍身出鞘了一半,秋水沉碧,可照須眉。

    明、竺二人目定口呆,他們隻顧翻看鐵箱,萬不料一堆破銅爛鐵之間,居然藏了一口寶劍。經曆五百餘年,劍身光亮如新,單憑這一點,就是難得一見的寶物。

    樂之揚迎著光亮,細看劍身,劍鍔下方鐫刻了一行銘文,字跡古奧,辨認不出。席應真接過念道:“真剛斷玉!”不由壽眉揚起,“咦”了一聲,衝口叫道:“這是越王八劍中的真剛劍!”

    越王八劍?”樂之揚奇道,“那是什麽?”

    席應真輕撫劍身,神情肅穆:“相傳春秋之時,越王勾踐取昆山之金、引赤泉之水,召集名匠,鑄成八劍,其中之一就是真剛。此劍切玉斷金,如削土木,不在巨闕、湛盧之下。本當隻是傳說,誰知真有其劍,算起來,這口劍曆經兩千餘年,光如秋練,奇文煥彩,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鏽跡。”

    葉靈蘇皺眉道:“哪兒有千年不朽之劍,也許隻是贗品罷了!”席應真笑道:“一試便知。”從鐵箱中挑出一隻銅鼎,輕輕一劃,“叮”的一聲,青銅鼎一分為二,斷口光亮齊整,就如刀剖豆腐一般。

    席應真笑道:“這就叫做‘真剛斷玉’。”他見葉靈蘇仍然不服,不由笑道:“自然了,此劍雖然鋒利,但論劍質,仍是不及青螭。”葉靈蘇聽了這話,這才心滿意足,連連點頭。

    明、竺二人錯失異寶,後悔莫及,盯著“真剛”,神氣十分貪婪。席應真看在眼裏,微微皺眉,將劍遞給樂之揚道:“好好帶著,不要丟了。”樂之揚喜道:“給我的麽?”

    席應真默默點頭,心中卻想:“這是殉葬之物,帶走本有不妥,但我等不取,也會落入惡人之手。”

    衝大師始終袖手旁觀,這時笑道:“樂老弟得此名劍,真是可喜可賀。”樂之揚還劍入鞘,笑道:“同喜同喜,要不是大和尚你,這把劍也不會出世。”

    竺因風“呸”了一聲,罵道:“一口破劍,有什麽了不起的?再好的劍,使劍的人不行,那也是白白浪費。”

    好酸,好酸。”樂之揚伸出手來,在鼻前連連扇動,“好大的一股酸氣。”

    竺因風正要發怒,衝大師攔住他說:“席真人,這座石塔,你有何看法?”席應真道:“這是佛門寂滅之塔,放在這兒,不倫不類。”

    衝大師微微笑道:“釋印神出身佛門,因故還俗,想來暮年頓悟,重歸空門,死後也以佛門之儀安葬。”席應真拈須道:“這麽說,遺骨就在塔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