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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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和尷尬之至,手足無措,衝大師忽道:“三保,還不見過晉王?”

    鄭和囁嚅幾下,沒有出聲,衝大師雙眉揚起,晉王擺手道:“無妨,無妨,初次見麵,拘束也是難免的。”他注目衝大師笑道,“大師先前說能搬動仙長和公公的大駕,本王心裏還有些不信,沒想到大師言出必踐,真有顛倒乾坤的奇能。”

    衝大師笑道:“殿下過獎了,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不是和尚厲害,而是這二位都為一時之俊傑,深知跟隨晉王,必成大業。”

    晉王點了點頭,笑道:“道靈仙長、鄭公公,大師說得對麽?”

    樂之揚笑道:“小道是聖上的臣子,殿下是聖上的兒子,都為聖上效命,自然不是外人。”晉王微微一愣,注視衝大師,似有有些不快。

    衝大師笑道:“道靈仙長年少詼諧,喜歡說笑,說歸說,他打心底裏想為殿下效勞。”瞥了樂之揚一眼,頗有威脅之意,“仙長,你說是不是?”

    樂之揚嘿了一聲,略略點頭。晉王神色稍緩,又向鄭和說道:“鄭公公呢?”

    鄭和深吸一口氣,忽地揚聲說道:“小人不明白殿下的意思。”晉王皺了皺眉,笑道:“鄭公公,衝大師沒跟你說明白麽?”

    鄭和道:“大師是我少時舊友,久別重逢,隻談舊時交情,至於別的,恕我愚鈍,一個字兒也想不起來。”

    艙裏人無不動容,晉王望著鄭和,臉色陰沉,衝大師皺眉道:“三保,你胡說什麽?”

    鄭和歎一口氣,苦笑道:“小人沒有胡說。當年我被藍玉俘虜,淨身為奴,受盡淩辱,若非遇上燕王,早就不在人世。燕王教我讀書識字,委以心腹重任,知遇之恩,小人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

    樂之揚盯著鄭和,滿心訝異:“這太監昏頭了嗎?不早不晚,這時候反悔,不想活了嗎?”但見鄭和神色自若,儼然心意已決,樂之揚不知為何,油然生出一絲慚愧:“古人道:‘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我受了太孫器重,卻無半點兒忠心,論品性,還不如一個太監,該死,該死!”

    艙內一時沉寂,晉王冷笑一聲,酒杯重重一篤,瞅著衝大師臉色陰沉。衝大師沉默時許,徐徐說道:“三保,這麽說,你我的交情,也抵不過你對燕王的忠心?”

    鄭和道:“一臣不事二主,若在十多年前,三保為你馬首是瞻,現如今,三保的主人隻有燕王一個。”

    衝大師嘿了一聲,揚手扣住鄭和的手腕,五指收攏,哢哢作響。鄭和慘哼一聲,身子歪歪斜斜,似乎站立不住。

    衝大師兩眼望天,冷冷說道:“三保,再問一次,燕王和我,你效忠哪個?”鄭和痛得麵龐扭曲,咬著牙關倒吸冷氣,他向著衝大師慘笑一下,咬牙道:“燕王!”

    衝大師哈哈大笑,手上驀地發力,哢嚓,鄭和腕骨折斷,撲通跪倒在地,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

    三保。”衝大師一伸手,慢慢握住鄭和的肩胛,“實不相瞞,我這隻手能捏碎石頭,你對燕王的忠心,比石頭還硬麽?”

    鄭和慘笑道:“為臣死忠,為子死孝,鄭和刑餘之人,斷子絕孫,可謂大大的不孝,倘若為臣不忠,又有何麵目立足於天地之間。”

    哢嚓,衝大師神力所至,鄭和肩骨折斷,臉色慘白如死,但因緊咬牙關,牙縫裏滲出絲絲血水。

    三保。”衝大師神情淡然,“所為忠孝,不過是漢人腐儒的妄言,你口口聲聲說什麽忠孝,但如你這樣的太監,在世人眼裏還不如一隻老鼠,活著遭人厭惡,死了無人知曉,你對燕王忠心又如何,他會把你這傻太監放在眼裏麽?”

    鄭和瞪著衝大師,似乎吃驚,又似傷感,忽然歎了口氣,幽幽說道:“我為人以忠,但求心安,他人如何看我,我並不放在心上。二十年前,我就該死了,活到今日,已是真主的恩賜,也罷,死在你手裏,總比別人更好。”

    衝大師冷冷道:“你真想死?”鄭和閉上雙眼,沉默不答。衝大師盯著他,臉色陣紅陣白,掃了晉王一眼,後者眯起雙眼,大有嘲弄之意。

    衝大師雙眉鬥立,忽地哈哈大笑,笑聲刺耳,如癲如狂。一聲笑罷,衝大師厲聲喝道:“好!”五指張開,抓向鄭和的脖子。

    樂之揚原本袖手旁觀,但見鄭和誓死不屈,心中大為敬佩,忽見衝大師痛下殺手,不知為何,熱血上湧,猛地揚手,一指點出。

    這一記“洞簫指”似有若無,飄忽不定。衝大師覺出風聲,自恃“大金剛神力”,手掌仍向前送。電光石光間,哧,指尖點中手腕,衝大師隻覺一股奇勁鑽入“曲池穴”,閃電也似順著手臂上行,渾身氣血隨之激蕩,牙酸耳鳴,半身酥麻。

    衝大師忙吸一口氣,“大金剛神力”流轉,驅散奇勁,立時反擊。樂之揚指尖劇痛,仿佛點中石塊,對手肌膚之下生出一股絕大的潛力,反彈之下,指骨幾乎折斷。樂之揚急忙收回食指,反手拂出,掌中帶指,若挑若拍,正是“撫琴掌”精妙招數。

    衝大師右手後縮,反扣樂之揚的手腕。樂之揚手腕急轉,使出“小琵琶手”,五指揮灑彈動,快中帶慢,輕挑急撚,嗤嗤嗤,衝大師手心手背,接連被他指尖彈中,手上經脈血管,猶如琵琶琴弦,隨之急速顫動,衝大師手臂酥麻,空有一身神力,竟然無法完全凝聚。

    他心中驚訝,方要變招,樂之揚搶先一步,食、中二指在他手臂上一捺,借力跳起,使出“晨鍾腿”,雙腳連環飛踢。

    衝大師本意躲閃,奈何樂之揚的腿法了得,起腳如行雲流水,後麵一腿快過一腿,前招未絕,後招又至,前後招式之間,又以某種奇特節奏相連。衝大師深知若不阻擋,這一路腿法節奏一成,氣勢頓生,恍若高山流瀑,拆解起來更加麻煩。

    倉促間,衝大師舉手格擋。兩人手足相接,發出一串悶響。樂之揚好似踢中銅柱,痛得齜牙咧嘴。衝大師卻是另有一番感受:仿佛置身銅鍾,外麵有人不住敲擊,神為之動,心為之搖,五髒六腑也不得安寧。

    這種古怪感覺,除了衝大師,艙內再無第二個領會,大和尚有苦難言,驚訝不勝:“這小子功夫好怪,到底什麽來曆?”心中轉念,手上卻沒閑著,稍一退卻,閃電向前,呼呼揮出兩拳。

    樂之揚腿法受阻,氣勢衰減,加上身在半空,不便躲閃,情急中叫一聲“著”,左手一揚,飛出幾絲綠影。

    衝大師對“碧微箭”甚為忌憚,收拳後退,揮袖掃落鬆針。樂之揚趁勢落地,挽起鄭和連退三步,方才化解衝大師的大力,站定之時,胸中氣血翻騰,腰腹以下不勝麻痹。

    兩人這一輪交手,變招神速,儀態瀟灑,恍如蜂飛蝶舞、才一接觸,忽又分開。鄭和隻覺風聲來去,人已到了樂之揚身邊,他不知發生了什麽,瞪著樂之揚一臉茫然,渾然不知剛才數息之間,自身已在鬼門關進出了幾次。

    艙中人各各驚奇,衝大師審視樂之揚,目光閃動,微微笑道:“道靈仙長,你也要跟我為難?”

    樂之揚深吸一口氣,壓住胸中氣血,朗聲道:“大道不平有人踩,大和尚,我看不慣你的做派。”

    衝大師奇道:“我什麽做派?”樂之揚道:“六親不認。”衝大師搖頭道:“出家之人,無親無故,四大皆空,既然無親無故,又何來六親不認?”

    好個無親無故。”樂之揚大聲說道,“換了你師父,你殺不殺他?”

    衝大師一愣,搖頭道:“我殺不了,家師武功遠勝於我。”樂之揚哼了一聲,又說:“換了你妹子呢?”衝大師雙眉一跳,眼裏閃過一絲怒氣,繼而目光收斂,微微笑道:“她已經死了。”

    樂之揚道:“倘若活著呢?”衝大師搖頭道:“活是活,死是死,生死大事,何來倘若?”

    衝大師巧舌詭辯,任何惡行到了他嘴裏都能編造出一番說辭。樂之揚口才不弱,但也頗有不及,他轉念數下,看著晉王靈機一動,笑道:“若是晉王呢,誤了你的事,你殺不殺他?”

    晉王臉色一沉,瞥著衝大師大皺眉頭。後者微微一笑,恭敬說道:“殿下與我肝膽相照,誌向一同,道靈仙長,你想挑撥離間,還請換個法子。”晉王也明白樂之揚的居心,拍手道:“大師說的對。”

    也罷。”樂之揚說道,“大和尚,你歪理多多,我懶得再說,不過,鄭公公我保定了。”

    鄭和一愣,驚訝道:“道靈仙長……”樂之揚衝他擺一擺手,示意不必多說。

    衝大師注目二人,忽而搖頭道,“道靈仙長,你向來倜儻瀟灑,不是假忠愚孝的俗人。難道說,你也要學這個傻太監,要做勞什子忠臣孝子?”

    不錯。”樂之揚微微一笑,朗聲說道,“忠臣孝子再討厭,也比你賊禿驢可愛十倍!”

    這幾句擲地有聲,眾人無不變色,竺因風作勢欲上,衝大師伸手攔住他道:“道靈仙長,覆水難收,你說這話,可別後悔。”

    樂之揚笑而不答,鄭和忍不住湊近說道:“仙長,三保卑賤小人,死不足惜,你不必為我跟他們翻臉。”

    樂之揚拍了拍他肩,笑道:“太監都不怕死,我還怕什麽?”鄭和愣了一下,口唇顫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衝大師歎一口氣,向晉王合十道:“貧僧識人不明,誤引匪類,如何處置此事,還請殿下定奪。”晉王意興索然,揮手道:“不留後患就是。”

    衝大師回過頭,向樂、鄭二人笑道:“既如此,貧僧得罪了!”

    樂之揚一手挽住鄭和,目光掃視艙內,明鬥、竺因風、古嚴均是目光陰沉,齊齊上前一步,站住各個方位,直勾勾盯著這邊。要知道,雙方幾度交手,樂之揚武功遠遠不及,偏偏屢占上風,明鬥等人心中盡管不服,可也深知這小子滑溜無比、狡黠百出,故而早已收起小覷之心,此刻一旦翻臉,各各凝神運氣,不發則已,發動必是雷霆一擊。

    樂之揚也明白這個道理,當下情形,他一人脫身也難之又難,何況此次赴約,並未攜帶兵器,沒有寶劍在手,武功大打折扣,加上鄭和這個累贅,後果不堪設想。

    大和尚。”樂之揚心念數轉,朗聲笑道,“我是太孫近臣,鄭公公是燕王心腹,我倆死在這兒,你就不怕東窗事發麽?”

    衝大師見他身處絕境,氣勢不衰,心中微感驚訝:“這小子狡猾如狐,莫非還有後招?”一邊盤算,一邊笑道:“此間四麵環水,殺了人向河裏一丟,若要東窗事發,怕也是百年以後。”

    說得好!”樂之揚長笑一聲,縱身向後一跳。在他身後不遠,就是畫舫窗戶,此時窗開八麵,遠處燈火可見。

    他這一招早在對手計算之內。樂之揚一動,明鬥橫身掠出,攔在他和窗戶之間,呼呼拍出兩掌,一掌擊向樂之揚的左脅,一掌擊向鄭和的後心。

    樂之揚身形一轉,將鄭和拉到身前,右手使一招“撫琴掌”,啪,硬接明鬥一掌。若是以力較力,“鯨息功”穩占上風,然而二掌相接,樂之揚指掌向下一捺,明鬥隻覺手掌至肘經脈顫動,似被對方勾挑彈動,生出一股說不出的酸麻之感。

    明鬥在樂之揚手下屢屢吃虧,隻怕中了暗算,忙將馬步一沉,運氣驅散異感。他這一遲疑,來不及變招追擊,眼睜睜看著樂之揚借他一掌之力,飛身撞向對麵窗戶。

    明鬥心叫不好,正要追趕,忽見人影晃動,竺因風逝如輕煙,攔住樂之揚,掌如刀鋒,迎麵斬落。

    樂之揚旋身一轉,又衝向船艙正門,卻見衝大師微微含笑,袖手站在門前。樂之揚似乎收腳不住,直愣愣撞向衝大師。衝大師心中驚訝,正要出手阻攔,忽聽樂之揚銳聲叫道:“給!”抓起鄭和向前一送。

    這一下十分突兀,智如衝大師也是莫名其妙,但見鄭和到了麵前,想也不想,右手接過,左拳猛地揮出,真力勢如怒濤,向著樂之揚洶湧而出。

    樂之揚使出“踏歌步”,雙腳點地,旋轉如飛,如天魔狂舞,似胡旋飛輪,不似生死搏鬥,倒似盡情舞蹈,腰身曼妙,俯仰生情,看得眾人眼花繚亂。

    明鬥和竺因風同聲斷喝,雙雙跳起,人在半空,掌風先到,兩股狂飆撞在一起,登時窗扇開合、燈火明滅,桌上杯盞碗盤,無不當啷作響。

    樂之揚腳下不停,左一扭、右一晃,猶如風中之鳥、水中之魚,明、竺二人掌下一空,樂之揚已從兩道掌力間滑了過去。

    衝大師心叫不好,樂之揚晃身之間,已到晉王桌前。

    此時眾人分散,晉王身邊隻剩下古嚴一個,他怪吼一聲,撲向樂之揚,雙掌變成烏黑,發出一股屍臭。

    樂之揚吃過苦頭,屏住呼吸,避開毒掌,一腳踹向古嚴的小腹。

    古嚴翻掌向下,袖口鑽出兩條大蛇,白慘慘的毒牙咬向樂之揚的足踝。樂之揚身子一擰,腳尖上挑,啪啪兩下踢中蛇頭。這兩腳含有“晨鍾腿”的暗勁,兩條毒蛇頭開腦裂,當場斃命,腿勁餘勢不衰,順著蛇身鑽入古嚴體內。

    古嚴胸口一悶,眼花耳鳴,氣血激蕩,他又驚又怕,揮舞雙掌、護住全身。不料眼前一花,樂之揚不知去向,緊跟著身後傳來一聲驚呼,古嚴匆忙回頭,但見樂之揚一腳站在幾案之上,另一隻腳赫然踩住了晉王的胸膛。

    晉王麵紅耳赤,額上青筋突起,兩眼瞪著樂之揚,布滿驚怒不信。衝大師等人慢了一步,無法可施,隻好圍住二人,心中羞慚氣惱,當真生平未有。

    原來樂之揚忽左忽右,並非奪路逃走,而是分開爪牙、直搗腹心。晉王一方人數占優,若是並肩協力,樂之揚全無勝算,然而一旦分散,頓有可趁之機。隻是這法子萬分冒險,一旦誘敵不成,反被強敵纏住,或是衝、明、竺任何一人留在晉王身邊,樂之揚要想得手也比登天還難,所幸三人報複心切,一意對付樂之揚,反遭樂之揚聲東擊西、擒賊擒王。

    這一番變化之快,目不及瞬,神不及飛,樂之揚回望眾人,也覺心驚肉跳、沒由來一陣後怕。他轉動目光,落在鄭和身上,後者也定定地望著他,臉上困惑迷茫,儼然身在夢裏。

    樂之揚暗暗鬆一口氣,他將鄭和送出,賭的是衝大師不忘舊誼,倘若衝大師不念故舊,一拳打死鄭和,而後繼續追擊,樂之揚無法脫身,勢必陷入絕境。

    樂之揚不由心想:“大和尚心口不一,嘴上六親不認,心裏仍有眷戀。”他低頭瞅了一眼晉王,回頭對衝大師笑道:“大和尚,還有什麽話說?”

    衝大師沉默一下,歎道:“貧僧無話可說。”樂之揚道:“那麽放了鄭公公。”

    做夢!”明鬥怒道,“你先放了殿下。”

    是麽?”樂之揚腳尖用力,晉王登時臉皮漲紫,兩眼外凸,嘴裏不由得哼哼起來。

    明鬥麵露猶豫,看向衝大師,後者若無其事,笑而不語。晉王忍耐不住,銳聲叫道:“和尚,你還等什麽?”

    衝大師笑道:“殿下放心,貧僧敢以性命擔保,道靈仙長決不會動你一根汗毛。”晉王怒道:“你說什麽鬼話?”

    衝大師瞧著樂之揚,笑道:“我不放鄭公公,你待要對晉王如何?”

    樂之揚一愣,忽見衝大師五指用力,鄭和麵露痛苦之色,不由厲聲喝道:“賊禿驢,你做什麽?”

    衝大師笑道:“仙長身手厲害,見識卻差了一籌。但凡交換人質,須得地位相當,瓦塊換黃金,賠本生意,鄙人萬萬不做。這太監螻蟻之輩,死不足惜,晉王殿下卻是萬金之軀,當今陛下的親生骨肉,試想一下,他有三長兩短,你又如何在朝廷上立足?”

    樂之揚隻覺血湧雙頰,心跳無端加快,他隻顧擒賊擒王,卻沒想過擒下晉王如何處置,猶豫一下,強笑道:“殺人償命,鄭公公死了,你也好得了嗎?”

    不然。”衝大師侃侃而談,“我大可告訴官府,這太監受人指使,想要行刺晉王,其間陰謀揭發,被我一拳擊斃。試想官府日理萬機,誰又會在乎一個太監的死活?”

    樂之揚道:“他是燕王的親信。”衝大師哦了一聲,笑道:“這麽說,指使他行刺晉王的人就是燕王了,皇上聽到消息,一定十分有趣。”

    樂之揚又驚又怒,晉王卻是眉開眼笑,連聲道:“不錯,不錯,正是如此……”樂之揚應聲惱怒,腳下用力,晉王胸口窒悶,出聲不得。

    樂之揚想了想,揚聲說道:“和尚,大不了,我亡命天涯,不在這個朝廷廝混。”話一出口,頓覺渾身一輕,心中湧起說不出的快慰。原來,席應真說的不錯,樂之揚天性放達,不適合朝堂弄權,雖隻短短數月,各種爾虞我詐已讓他煩悶透頂,恨不得腳下抹油、一走了之。

    晉王變了臉色,瞪著衝大師口唇微張,話沒出口,衝大師向他使個眼色,轉向樂之揚笑道:“道靈仙長,亡命天涯,你舍得下麽?”

    樂之揚道:“我有什麽舍不下的?”衝大師笑了笑,悠然道:“旦為行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

    樂之揚心頭一沉,這幾句話出自宋玉的《高唐賦》,楚懷王夜宿高唐,夢見巫山神女,兩人纏綿之際,神女說出自身來曆。楚懷王醒來之後,如失魂魄,告訴宋玉,後者為之寫下《高唐賦》,寫盡神女絕世風華。朱微雖不是朝雲暮雨的巫山神女,可是夜夜入夢,讓樂之揚無法安枕,楚王神女,不過露水姻緣,樂之揚對朱微,卻是魂牽夢繞、唯死靡它。

    衝大師世情練達,樂之揚為情所困,逃不過他的法眼,雖不知他愛慕何人,可也猜得七九不離十。這幾句辭賦他人聽來突兀,然而每一句都刺中了樂之揚的心病,隻要朱微還在宮中,他就割舍不下,無法離開京城半步。

    心念及此,樂之揚大為沮喪,臉上流露出掙紮神氣,衝大師趁熱打鐵:“道靈仙長,你跟這太監不同,隻要你放了殿下,我保你安然離開,殿下,你說是麽?”

    晉王連道:“沒錯,仙長是老神仙的高足,太孫麵前的紅人,大家好說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