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的這日，風和麗日, 海麵平靜無波, 海天一色，仿佛深藍色的寶石一樣純粹。

    陸小鳳問楚留香道：“香帥常年在海邊生活, 覺得這天氣如何？”

    楚留香笑道：“我隻能說近七日勢必都是好天氣, 但再往後, 可就說不準了。”

    陸小鳳略有些擔心，在海上總不比在陸地上，雙腳無法站立在地麵上，就好像沒有安全感。

    楚留香又說：“往後如何，看天意吧。”

    他這話似乎有點深意，陸小鳳沉吟了一下, 道：“小芙的事情, 你恐怕也猜到了。”

    楚留香看著海麵，表情也變得溫柔了些, 說道：“是啊, 人的命運真的很奇怪。”

    陸小鳳看著那邊準備登船的武林人士, 說道：“這一行人，說好聽點是被委以重任去探一探太平王世子的住處，實際上不過是去談和的先頭兵，談和不成，回不來也就回不來了。”

    楚留香道：“大家心裏明鏡似的。”

    陸小鳳又道：“昨日我試探了沙曼一番, 並沒有什麽結果, 她太聰明, 說話滴水不漏，你們與她一處，好多多提防。”

    楚留道：“不勞掛心。”

    陸小鳳歎了口氣，又說：“不知道出海後會如何，今後又會如何，我竟然一點都猜測不到。”

    說完後，兩人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楚留香問道：“如果……我是說假如，小芙姑娘真的是那位的妹妹，你要如何？”

    陸小鳳道：“我和小芙是朋友，僅此而已，就如同你和楊逍是朋友一樣，你又何曾在意過他人的目光？”

    楚留香聞言也笑了，“正是如此。”

    楚留香和陸小鳳在岸邊聊天，小芙就在住宿的客棧窗口看著他們。

    他們是第二日出海，今日是陸小鳳等人先走。

    小芙對西門吹雪說：“小鳳凰要走了。”

    西門吹雪頭也沒抬，“嗯。”

    小芙此刻正在西門吹雪的房裏，他的房間麵向大海，可以看到出港的海船。

    小芙又轉過頭去看陸小鳳和楚留香，她看了很久，久到船已經起航，陸小鳳和楚留香已經開始往回走了……咦？

    小芙驚訝道 ：“哥哥，小鳳凰又回來了！”

    西門吹雪終於從書本中抬起了頭——值得一提的是，他看的是新一期的《江湖八卦》，是陸小鳳昨日買來當消遣的。

    小芙說：“好奇怪，陸小鳳竟然沒有和花滿樓一起走。”

    向來有陸小鳳的地方就一定會有花滿樓，這一次陸小鳳竟然陪著楚留香拋棄花滿樓，令人發指！

    西門吹雪倒並不奇怪，現在已經上船的人並不信任楚留香，所以讓陸小鳳留下來也不足為奇。

    隻是小芙就很不高興了。

    對西門吹雪道：“哥哥，我昨日看到陸小鳳和沙曼一起在沙灘上散步。”

    聽語氣很是不開心，莫非這是在吃醋？

    西門吹雪道：“你不高興嗎？”

    小芙道：“我隻是不喜歡沙曼而已。

    她和西門吹雪親近，雖然兩人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是這麽長時間以兄妹相處，自然會萌生出勝似親人的感情，所以小芙在西門吹雪麵前當然是沒所顧忌，有什麽說什麽。

    其實西門吹雪一直在等待她說昨日的事情，現在終於開了頭。

    西門吹雪問道：“為什麽不喜歡沙曼？”

    小芙靠著窗戶抱臂站著，說：“不知道，直覺就是不喜歡，感覺她不是好人。”

    西門吹雪問道：“難道不是因為她同陸小鳳在沙灘上散步麽？”

    小芙氣惱道：“哥哥！”

    這都是在想什麽啊！

    西門吹雪淡淡一笑，道：“昨日你看到他們在沙灘上散步，然後呢？”

    小芙說：“然後……然後我就很生氣，去了另外的地方。”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說：“沙曼之事，的確有些古怪，是以陸小鳳留下來也實屬意料之外。”

    小芙卻不這麽認為，陸小鳳留下來是為了沙曼不假，但是她覺得肯定不是為了監視沙曼和楚留香這麽簡單。

    ·

    坦白說，西門吹雪有些失望，他以為小芙至少會說昨日遇到了一個人，雖然那個人也不會是刻意的去接近小芙——畢竟小芙過去的時候，對方已經在了——可是小芙一句也不提，就讓西門吹雪有些失落了。

    似乎這一段時間，他的情緒變化稍微有點大。

    西門吹雪淡淡的看了窗外一眼，心想自己應該要有決斷。

    是追求劍道，還是追求世俗的生活。

    很快，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小芙跑去開門，來人竟是楚留香。

    她問道：“陸小鳳呢？”

    楚留香故作傷心道：“怎麽，明明我就在這裏，卻先問的是那個臭小鳥，你這樣我很傷心的。”

    小芙笑道：“因為知道你會與我們一起走呀，我看到陸小鳳和你一起回來。”

    楚留香道：“陸小鳳來時遇到了沙曼，被沙曼叫去喝牛肉湯了。”

    這家客棧最有名的湯就是牛肉湯，三月下旬雖然已經熱了起來，但是來客還是無法拒絕一道熱騰騰的濃鬱牛肉湯，尤其是陸小鳳這樣鍾情於牛肉的人，自然更是無法拒絕了。

    小芙有些鬱悶，楚留香看出來了，問道：“這麽，莫非你有些吃醋了？”

    小芙說：“沒有。”她想了想又說，“我出去看看。”

    楚留香看她有些不高興，但是沒有多問，他再看西門吹雪，西門吹雪也似乎沒有什麽意見。

    於是就徑自進了門，小芙不在，有些話也比較好說。

    他關上門，對西門吹雪道：“陸小鳳同我們一起去蝙蝠島。”

    西門吹雪點點頭，楚留香又說：“我不會插手你們的事情。”

    實際上，西門吹雪對這一切興趣都不是很大。但是該幫忙的時候，他也得幫陸小鳳，隻是陸小鳳和楚留香都是他的朋友，到時候該如何是好，也要提前做出決定。

    於是他坦白問道：“你去蝙蝠島是為何？”

    楚留香道：“為給小芙妹妹求藥。”

    西門吹雪道：“不真。”

    楚留香道：“但也不假。”

    西門吹雪並不說話。

    楚留香說：“好吧，敗給你了，我之所以幫你們，也是為了楊逍，當年承楊逍的情，如今楊逍幫別人找妹妹，我自然不遺餘力。”

    西門吹雪問道：“是別人托楊逍找人，還是楊逍自己找人。”

    楚留香吃了一驚，道：“楊逍找小芙作甚……哦！”他明白了過來，苦笑道，“你的擔心是多餘的。”

    楊逍不會因為一個名字，就去找一個人去代替。

    人一輩子隻會用盡全力愛一個人，愛過了就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心血，沒有第二個，因為愛不起了。

    西門吹雪道：“那就好。”

    他就想知道這個。

    楚留香啞然，“你……”

    他忽然在這一刻有些同情西門吹雪。

    畢竟在他看來，小芙現在更在意的是陸小鳳，西門吹雪於她真的隻是哥哥一般的存在。

    哎喲，不知道為什麽真替西門吹雪心酸。

    —

    小芙其實也不是吃醋，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氣，覺得沙曼很煩。

    其實有件事情她沒有告訴西門吹雪。

    今日很早的時候她去廳堂用早飯，那時候西門吹雪大概是在海邊晨練，她便自己用飯，可能真的是太早的緣故，廳堂裏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小芙要了一碗牛肉湯，正要吃的時候，沙曼就坐在自己對麵。

    雖然小芙不喜歡沙曼，可是兩人畢竟是第一次見麵，還沒說過話。所以出於禮貌，小芙就和沙曼很友好的打了個招呼。

    誰知道沙曼的態度卻並不是什麽。

    小芙一想到當時的場景是十分來氣。

    當時沙曼的表情很奇怪，帶著點說不出的恨意。

    她對小芙說：“我知道你，看過江湖八卦的人幾乎都知道你。”

    小芙並不知道沙曼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就隻是笑了笑。

    或許沙曼真的對小芙有些敵意，所以小芙的笑容在她看來就過於刺眼並且有些嘲諷的意味。

    她說道：“江湖上都說你清水出芙蓉，淡雅如仙女下凡。實際上這句話還有似乎還有另外一種解釋。”

    她淡淡的笑道：“男人們可並不喜歡你這樣的女人，太過於平淡無味了，他們或許會寵你、會讚你，但絕對不想會和你做一些更親密的事情，比如說……”她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的說，“陸小鳳。”

    小芙還從未被人如此懟過，而且這懟的還十分莫名其妙，更何況沙曼的話還十分庸俗低趣味，就連她眼前這碗牛肉湯都顯得過於油膩。

    早餐是吃不下去了，小芙很是可惜這一晚牛肉湯，歎了口氣問，問道：“你每日都在想這些事情嗎？”

    ——她好像十分痛心疾首似的。

    沙曼瞪著她，“你什麽意思？”

    小芙道：“沒有什麽意思，可能我還有更多事情要做，所以沒空去想這些男歡女愛的事情，大概是你覺得這點比較重要吧。”

    沙曼不怒反笑，笑得還十分妖嬈：“怎麽？你覺得我十分看重這些？我告訴你小妹妹，你隻是沒有體會過這其中的奧妙，等你體會過了，就知道有多麽有趣了，更何況陸小鳳這個人，是十分不錯的。”

    她還很意有所指，而且認為小芙絕對會很生氣。

    小芙的確也很生氣，但是她隻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我覺得你可能需要看看大夫，雖然我相信陸小鳳是很不錯的人，但是也不知道其他人會如何。”

    沙曼被氣走了。

    但是小芙也被氣得不輕。

    這就是小芙為什麽越來越不喜歡沙曼的原因，因為沙曼不僅是個妖嬈的女人，而且還對自己有很大的敵意。

    這就是為什麽小芙一定要出來看看陸小鳳找沙曼是為什麽。

    她想陸小鳳這麽聰明，應該不會被沙曼被騙到吧。

    可是陸小鳳到底是個男人，沙曼那對高聳的胸和那雙曼妙修長的腿想必對男人還是吸引力的。

    小芙心想，要是陸小鳳真的被沙曼誘惑了，她就再也不理陸小鳳了。

    剛這麽想著，她就聽到走廊深處有人在嬉笑。

    這個客棧修建的十分奇特，是個拱形，走廊兩頭最後的房間都隱藏在拐彎處，一般也不會有人過去，沙曼的房間就在最裏麵，在小芙和周芷若房間的隔壁的隔壁。

    小芙朝著走廊深處走去，她的腳步很輕，這是她作為刺客常年練習的本事，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比她的動作更輕巧請悄無聲息。

    她聽到了沙曼的聲音。

    黏膩又動情。

    小芙忍不住悄悄地看過去，就見沙曼依靠在陸小鳳的懷裏，一隻手正在陸小鳳的胸膛上劃來劃去。

    那雙眼盈盈如水，情潮湧動。

    小芙差點吐了。

    心想這女人怎麽這麽不要臉呢，大白天就這樣。

    但是更多的是失望，對陸小鳳的失望，但失望之餘，還有一點傷心。

    其實她本不應該失望的，男歡女愛，被就是人之常情，陸小鳳本來就是個浪子，他天生有著很好的女人緣，她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孩子，自然也聽說過陸小鳳的風流史，他重情重義武功高強，英俊帥氣還很有錢，這樣的男人沒有女人不愛的。

    或許沙曼說的對，她這樣的人，對於陸小鳳來說太過於寡淡了，沙曼可能就剛剛好，他們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雖然陸小鳳或許不會愛上沙曼，但是誰說在這一刻，他沒有對沙曼動過心，沒有喜歡她呢。

    男人麽……總歸如此的。

    小芙默默的往回走，她告訴自己不應該傷心也不應該失望的。

    她和陸小鳳隻是朋友，所以不應該傷心，她們隻是朋友，所以談不上失望。

    可是為什麽，心裏卻覺得如此失落呢。

    大概……隻是因為……大概就是因為對朋友的那種獨占欲作祟吧，隻是這樣，這種感情肯定人人都會有的，過段時間習慣了就好了。

    她就這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空蕩蕩的，周芷若也走了，房間裏就剩下她自己。

    小芙有些難過，她想起了昨日遇見的那個人。

    可是現在正是晌午，那個人恐怕不在，小芙這麽想著，卻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朝著海灘走去。

    晌午的海灘沒太多的人，小芙走到昨日的地方，就看到了宮九。

    石頭在午後的陽光下曝曬，宮九仍舊靜靜的坐在那裏，隻是他換了個地方，換到了昨日自己坐的地方。

    小芙倒是沒有奇怪這個，反倒奇怪他為什麽這麽熱的天氣曝曬在石頭上。

    她站在岸邊喊道：“‘宮——九——”

    猛然聽到有人站在岸邊呼喊自己的宮九：“………………”

    他轉過頭去，就看到小芙正用力的朝著自己揮手，她笑的那麽開心，仿佛這天底下沒有什麽事情能讓她不開心。

    宮九覺得自己長久以來空蕩蕩的心情在這一刻就變得滿當當的。

    原來隻要看到她笑的這麽開心就好了。

    好像漂泊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感覺到幸福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