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玉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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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徐陵瞪大了眼睛,隨後又頹然道:“我就要死了,什麽東西都不屬於我了……好!隻要能報我一家血海深仇,我,答應你!你還要我做什麽?”

    徐墨道:“將你的生平詳細的說一遍。”

    徐陵愣了一下,還是按徐墨的要求,閉上眼睛緩緩說道:“……家祖上徐諱林菁,曾當過定州道台,家父徐諱應明,清平十七年秀才,兩試不第,後迎娶順宜王氏嫡女,也是書香門第……”

    “家父家母一直恩愛,相敬如賓,兩年後,盛平四年七月辰時生下我……家父為我取名為“陵”,意謂我如山如陵,體健意堅,又與縣名相同,希望能借得一絲氣運……”

    “我也不負父母期望,少聰慧,一歲學字,三歲習文,八歲即微有文名,十一歲過童生試!為了磨礪在下性格,家父又讓在家苦學兩載,十三歲進場,一舉中得秀才!”

    一開始他還在思考徐墨的目的,很快意識到這是他最後回憶自己曾經生活的機會,尤其講到這些幸福的事,他的臉上也慢慢煥發出了些許光彩,但講到中秀才後,他頓了一下,然後聲音轉為仇恨憤怒,道:“可是,中了秀才卻給我們一家帶來了厄運!那年冬天,父親與母親參加族親宴會,回來後卻詭異的雙雙染病,短時間內就陷入了昏厥之中!隻有我,因為天冷沒有去而逃過一劫。”

    “家父為人謙和,家母秀外慧中,善理俗務,分家後,內外打理,幾年間就將家業翻了幾倍,比主家也遑多讓,自然不會缺少醫資,但是,當時城中的幾位良醫卻都在同一時間外出,派去外縣求醫之人也都沒能及時回來,沒幾天,雙親先後離世!”

    “臨終前,家母隻來得及看在下一眼就已過世,家父卻清醒了一會兒,囑托我投奔王家,家中財產除留夠自用,萬不可留在手中,以免招禍……”

    “父母雙亡,在下五內俱焚,恨不能追隨泉下,但思及家中隻我一子,不敢輕死,待父母下葬後,我即收拾東西準備投奔王家,不想王家遭人陷害,被押入了大牢……”

    “嗬嗬,三年來,在下謹小慎微,他們明拿暗,城外的莊田,城中商鋪,每年收益都很少,在下隻做不知,隻願能長到成年,留下血脈,卻不想還是容不得我在世!我,我,我……”

    徐陵猛然吐出一口血,氣息變得更加虛弱,他用手抓著床沿,滿懷希望地道:“你一定能幫我報仇,對不對?”

    徐墨沉默了一下,還是搖頭道:“我可以幫你完成心願,但所有的一切必須在保證我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對他來說,插手這件事是為了獲得一個身份,答應幫徐陵報仇則算是回報,但肯定不能把自己搭進去。

    徐陵大為失望,但現在徐墨是他唯一報仇的希望,就又振作精神道:“對,隻有保護好自己才能報仇……你還要我做什麽?我的時間可能不多了……”

    他是真正的十五六歲的少年,不得不說,這種不糾纏、大度的表現很出乎徐墨的意料,不管他是無奈,還是真的看得清問題的關鍵,都讓他感到可惜,但現在他能做的隻有將原來剩下的黑藥膏給他服下一點,減輕他的痛苦,然後問道:“現在你還有可以信得過的人嗎?我要你給縣裏的馮捕頭送一封信。”

    徐陵服下藥膏後精神好了一點,聞言忍不住問道:“信得過的人我有,但是給他送信做什麽?”

    徐墨打算來“借”徐陵的身份,來之前就有過初步成係列的計劃,為了讓他安心,他就將初始的“禍水東引”的計劃給他講了一下,然後提醒道:“第一步送信至關重要,你家的下人未必可靠!”

    徐陵聽完徐墨的計劃已經確信他是要幫自己報仇,至少完成這一步就已經讓他大伯的願望落空,於是精神大為振奮,道:“你放心,我要找的人是街上賣麵食的小販,家父曾經救過他們家人的性命,這件事除了我誰也不知道,絕對可靠。”

    徐墨點點頭,寫了幾行字拿過來,又遞上剩下的藥膏和幾粒護心藥丸,道:“你讓他將這封信送給馮捕頭,注意信給他後要藏好,也不要直接上門送,最好等在馮捕頭經常走的路上再送……我現在回去處理點事情,你自己保重!”

    徐陵接過藥和紙,隻見紙上寫著一行字:“寧與友邦,夜來,送君一場寶貴。”

    ………………

    徐墨悄悄潛回客棧,天剛亮就去交付房錢出了城,接著在城外改換服裝,扮成賣藥的山客重新進城,然後找到徐陵提到的賣麵食的小販吃了兩碗熱騰騰的麵條。

    等了一會兒就見到一個下人找來,讓他親自給徐陵送碗麵過去。

    徐墨隨後去附近藥鋪逛了一圈,賣了幾棵藥材,就轉到了徐家附近,等著小販出來,

    小販挑著擔子出來後,就見兩人圍了上去,一番盤問,還在他身上搜檢了一番,隻搜出了幾十文錢,把錢昧下後才將他放走。

    徐墨轉身離開,繞過兩條街後又遠遠的吊在小販身後。

    隻見小販將擺攤的地點換在了另外一條街頭,不時緊張的向裏麵張望,這樣的表現放在有心人眼裏肯定會出問題,好在徐墨已經觀察過,並沒有人跟著他,而沒過多久就見一位鷹鼻寬額的大漢走出來,他趕緊端著一碗麵迎了上去。

    徐墨趁機走進臨街的一家醬貨店裏,進門前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小販將紙條從碗底遞了過去,又貼身說了幾句話。

    他挑了塊鹹菜讓店家包上,等到大漢從這條街走過時聽到街上人都巴結的叫著“馮捕頭”、“馮大人”,他也就確定信送對了人,接下來對方會不會赴約,就隻能等了。

    因為有人監視,直到下午兩點左右他才找到機會翻牆進去。

    再次見到徐陵,他的呼吸時斷時續,就像風中的蠟燭,隨時都有可能滅掉。

    聽到動靜,徐陵痛苦掙紮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費力的道:“你……終於來了……”

    徐墨沉默了一下,道:“信已經送出去了。”

    徐陵強提精神,道:“好,好……”

    他喘息了一陣,然後看著徐墨道:“我看閣下風度應不是本地人氏,能,能說下你的生活嗎?”

    徐墨原本打定主意不向任何人提起前世的生活,但麵對一個將死之人,卻沒必要擔心泄露,也不忍心拒絕,就將窗子開了一條小縫,以便注意到外麵的動靜,然後搬了把椅子坐下,輕聲講道:“我原來生活的地方到處都是十幾米、幾十米甚至數百米的高樓大廈,路邊商店裏有來自五湖四海的商品,街上到處是用鐵打造的車,路全部鋪得平平整整,百裏以內的距離半個時辰就能到達,再遠還可以乘坐幾十節車廂拚成的火車和高速列鐵,其中高速列車半個時辰能跑三百裏!有的地方因為地形原因坐車慢,或者隔著大海,還可以乘坐在天上飛的飛機,用的是更強大的鋼鐵造成……大海裏還有兩三百米長的大船……”

    徐陵靜靜的聽著,然後忍不住微弱的笑出聲來,道:“兄台真能說笑,車要是用鐵造成,還怎麽跑得動,哈哈,還能半個時辰跑百裏,還能飛上天,哈哈……咳咳……”

    他撕心裂肺的咳了一陣,臉色反而轉好了起來,徐墨心中輕歎了一口氣,知道這是回光返照的兆頭。

    徐陵感到精神一振,又笑道:“我從小生活在泊陵,最遠隻到過鈞慶府,那裏最高的樓隻有五層,已經是巍峨山聳,真不知道幾十米數百米的高樓要怎麽建,那不得比山還高呀……還有船,大船我也見過,但兩三百米的大船,多大的江河才能承載呀!”

    徐墨輕輕一笑,繼續說道:“還有通訊,我們那裏每個人都有一部手機——手機就是這麽大一個高科技的盒子,裏麵有各種精細的物件,通過它,我們即使隔著萬裏,也能交流……我們那裏,很多繁重的活都不用人親自動手,而是使用同樣用鋼鐵打造的機器,它們幹活不知疲憊,而且比人手還要精細……”

    徐陵一邊聽一邊笑,漸漸的眼中卻生出了向往,等徐墨停下來,他感激地看著徐墨,鄭重的道:“謝謝你!”

    他已經感到身體在迅速的衰落下去,但最後時刻徐墨的陪伴讓他並沒有感到孤單和絕望。

    徐墨看著漸漸失神的眼睛,道:“你還有什麽願望嗎?”

    徐陵努力睜大眼睛,扶著床沿道:“我還有個不情不請……我自己無能,死不足惜,但以後卻無人為我父母祭拜,如果可以,能否在年節時為我父點幾根香,燒一把紙錢?”

    徐墨點點頭,道:“我答應你!”

    徐陵大鬆一口氣,然後淚流滿麵地道:“謝謝!兄台大恩,在下來生當牛做馬也無法報答!”

    徐墨走過去扶他躺下,道:“你無需感謝,這樣對我也有好處……你還有什麽願望嗎?”

    徐陵已經沒時間多說什麽,他感到渾身顫抖,精神和體力在飛速的流逝,但還是拚盡全力從脖子上摘下一塊玉石做成的方形的像是長命鎖似的玉墜,然後塞進徐墨手裏,道:“這是我出生時家父賜下的……我一直戴在身邊,就送給兄長留個紀念吧……”

    說完後,他吐出一口氣,身體顫動了兩下,鼻中再無了呼吸。

    徐墨在床前站了一會兒,收拾起沉重複雜的心情,開始著手準備接下來的計劃。

    這時,他忽然感到觀想的黑蟾舌頭動了一下,手心處則有一股無比舒爽的清涼的感覺直透心扉,而手裏拿著的正是徐陵剛才送給他的玉墜。

    他將玉墜拿在眼前,隱隱感覺其中有水樣的光華流動。

    這是什麽寶貝不成?

    難道徐陵那位大伯真正圖謀的是它?

    徐陵知不知道?還是說他是故意的,讓他無法逃避,隻能選擇與對方敵對?

    一瞬間,徐墨心中想了很多,然後不由對這次的選擇是否值得產生了懷疑。

    PS:藥不停啊……我原以為感冒已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