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淵京城的春意從北林到南山，翠色清清爽爽，隨著立春的日子早早一天天過去，綿延開來。

    端陽郡主給顧畔枝發了幾日後的郡主府邀請函。

    這倒是沒有讓顧畔枝感到很意外。

    正月二十，春暖早已驅散了冬季殘留的寒意。顧畔枝帶著丫鬟輕嵐一同去了郡主府。

    下了軟轎，小丫鬟好奇問道：“小姐，郡主會不會為難你呀？我看她挺凶的。”

    應該會也應該不會。”顧畔枝無聊地捋舒展了裙裾的褶皺，給出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輕嵐困惑地眨眨眼。

    郡主府的門子接過輕嵐遞過去的請柬，不由麵色詫異地抬頭看了看顧畔枝。

    請顧小姐稍等，奴才馬上去稟報郡主。”

    顧畔枝頷首。

    不消片刻，就出來一個身著薄荷綠衣的小丫鬟，遠看隱隱有些麵熟。

    這時輕嵐嘀咕道，“小姐，這人不是元宵那日跟另一個搶兔兒燈的丫鬟一起的嗎？”

    雖說好像那日沒她什麽事，可婢子看見她就感覺不太喜歡呢。”

    顧畔枝蹙了蹙眉，她想起來了。

    輕嵐，你倒是記得清楚。”

    那可能是因為婢子也是丫鬟吧，丫鬟就愛看別人家的丫鬟。”

    顧畔枝對這個回答失笑。

    這丫鬟應當是趙莞兒的大丫鬟之一，那日元宵燈會見過，而這個較另一個的嬌蠻莽撞，可算是極穩重踏實的。

    那麽這一路必定也是極順暢的。趙莞兒一向不是不懂得麵子的人。

    而這兩個丫鬟，顧畔枝轉頭又想了想，前世倒是沒什麽印象。

    請問是顧姑娘嗎？我家郡主吩咐奴婢來為您引路。”丫鬟落雁聲音低柔恭敬。

    顧畔枝點點頭。她便向顧畔枝笑笑，緩慢在前方帶路。

    顧畔枝靜靜打量四周，郡主府內春意盎然，景致優美。

    雖說它占地在京城來說並不算大，可這地勢卻可謂是寸土寸金。

    屋簷小廊，庭花曲水，精巧細膩，多是皇家設計製造。處處可見這被封的郡主極受寵愛。

    小丫鬟一路隻默默低頭向前，顧畔枝二人也在後方無言。

    轉過一個逼仄陡窄的假山前，落雁才輕輕回頭向顧畔枝開口一句：“顧姑娘，前方沒有多久馬上就到了，郡主在那邊的亭子裏。”

    隨即又轉身繼續往前走。

    三人走過拐角，突然一個粗布身影從顧畔枝一行人身後竄來。

    顧畔枝走得慢，因為仍在用眼光打量郡主府內布局，此時見到人影，眼角餘光一閃，瞬間拉過輕嵐往旁邊側開。

    順利躲過那道身影。

    那粗布衣衫的人想必是跟她們跟得急了，一時假山拐彎沒有停住腳，原本由應撞上顧畔枝二人的身影又直直往前傾斜。

    領路丫鬟落雁也似乎感覺到身後不對，下意識地也欲很快避過。

    不過那道身影仍然撞上了她。

    嘶”地一聲叫，落雁隨後抬頭看去，不由一驚：“碧落！你怎麽在這裏？”

    原來那穿粗布衣裳的人正是被趙莞兒罰去做幾日下等丫鬟的碧落。

    碧落不料自己被發現了，又想到自己一直作為郡主的大丫鬟，威風自傲，郡主去哪裏都跟著，還能遇見好多英俊的公子。

    而此刻自己卻穿著這難看的下等衣裙，去後堂打雜，一時又窘迫又惱怒。

    不由得失控朝落雁大叫：“是我又怎麽了！”

    我怎麽就不能在這裏？”

    生得是一臉的理直氣壯。

    碧落，可郡主這幾日不讓你到前麵來。”

    我是聽說今日郡主有客人，所以來瞧瞧怎麽了！我也是大丫鬟，也是郡主的得力助手呀！”

    碧落聲音極大，落雁朝顧畔枝投來抱歉的眼神。

    顧畔枝搖了搖頭。

    除非你又向郡主告狀，添油加醋陷害我。”

    丫鬟碧落一臉的不服氣，見落雁不理她，於是當著顧畔枝二人的麵繼續這樣嚷嚷開來。

    碧落，郡主這是為你好，希望你能忍忍小脾氣，今日過了，還有一日你就回來了。”

    聽到碧落如此說話，丫鬟落雁倒也毫不氣惱。語氣仍然冷靜持重，細聲細氣。

    小丫鬟碧落平素裏就看不慣落雁這幅悶呆呆不會生氣的樣子，哪有自己會說話，又沒她漂亮，可郡主卻偏偏卻好像更喜歡她似的。

    又想到今日郡主的哥哥難得能來，此時她被碧落發現了肯定是要被勸回去，見不到趙公子了。

    當下火苗覺得更是忍不住，“落雁，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麵打什麽主意，你明明知道今日趙公子要來——”

    你胡說什麽！”

    打斷碧落話的一瞬間，落雁驚慌地用眼睛很快瞄了顧畔枝一眼，卻見對方不知何時已經轉身低頭與自家小丫鬟說話。

    見此，她緊了緊手，又頓眼多停留了幾秒，見顧畔枝確實沒聽到似的還與丫鬟聊著，不由得微微籲了一口氣。

    或許這些小姐不願意聽她們這些下人潑婦一般無異的爭吵。

    碧落，你若是再胡說八道，我就真的告訴郡主讓你再多待後堂幾日。”她隻好低低開口警告。

    小丫鬟碧落氣呼呼地停不下來，聽到這話，突然聞到了身上衣服臭臭黴黴的味道，再想到後堂又髒又累的活。

    還被嬤嬤使喚來使喚去，那些低賤的下等丫鬟們居然取笑她，她再待幾日，簡直讓她發瘋。

    當下一口氣生生窒了窒，“哼，不說就不說，我走就是了。”

    心思混亂地轉身，弄得她好像不偷偷跟著這悶葫蘆去就見不到趙公子一樣。

    嘴角細細卷起，突然心懷主意，於是爽快地離開了。

    哎——你千萬不要——”落雁正欲把她叫住，卻似乎想到什麽似的立刻住了口。

    這時忙轉身喚了句顧姑娘，奈何對方似乎沒聽到。於是又大聲多喊了幾句，顧畔枝緩緩抬頭轉身。

    落雁臉色有些難看，此刻憋出笑意：“落雁妹妹不懂規矩，還請顧姑娘恕罪。”

    顧畔枝隻淡淡回應：“沒事，那是你們的家務事。我隻是在想，想必郡主等得有些久了，畔枝倒是失禮了。”

    落雁明顯一愣，家務事？似乎沒想到顧畔枝連開口詢問或責罵的話一句都沒有。

    心底的石頭卻緩緩放下。

    這位姐姐，還請先為我家小姐帶路。”輕嵐脆生生地開口催促。

    落雁回神，忙急急轉身向前。

    顧畔枝朝小丫鬟的背影展開一個無奈又倦怠的笑意。

    本性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