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牛麵色發白，背起我飛奔在下山路途上，整個人憋著一口氣，身前那胸膛恐怖地凹陷進去，五髒肺腑都被打爛，跑幾步就吐出一滿口血沫子。

    我感覺腦殼生疼，要炸裂了一樣，蘇醒過來，便看見陸大牛整個人奄奄一息地坐在我身邊。

    這是一個草棚子，天邊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我不清楚時間到底過了多久，渾身上下仿佛要被撕裂了般，傳來劇痛，就算想去找林曉雪都做不到。

    陸大牛聽見我的動靜，緊繃地身體抖了抖，睜開眼，艱難地吐出一口氣，“王林，你醒了。”

    我幹澀地舔了舔嘴唇，搖了搖頭喃喃道：“我算是個人嗎”

    我吃力地站了起來，伸手扶著陸大牛，“你感覺怎樣？還能走嗎？我們先離開這兒，痞子周和景天浩說不定還在找我們。”

    陸大牛搖了搖頭，那張憨實的臉上充滿著平靜，“你走吧，我活不久了咳咳。”

    他劇烈咳嗽著，殷紅的血不要命地從喉嚨湧上來，他吐到草棚子外麵，我咬著牙看著那一攤子血塊，不想就這樣頹廢地坐在了草棚子裏等死，就算生死已卜，也要拚一拚。

    王林，你保留力氣，一定要活著走出去。”陸大牛說話吃力，握著我的手掌，我低頭看了眼手心，那裏是一小張煙盒錫紙。

    這上麵是我老家的地址，如果少爺你活著，替我到時候去一趟老家，幫我掃一下我那瞎了眼的老母親的墓，還有我爸我哥的”

    其實我早就活夠了，我也想死，可是怎麽的，他就是死不掉。我已經很多年沒見她們了，我好想她們，現在我沒啥遺憾的了。如果我真的死了，就把我和我媽他們葬在一起，生前沒好好盡孝，死後我好好的陪陪他們。”

    陸大牛就像是交代遺囑，語言混亂，抓著我的手不斷說：“和你們在一起，我過得挺開心的，尤其是大師，交給了我很多東西，他說我是個短命相，沒走過去，我不怪誰。”

    我攥著手指，死死地握著他，瞪著他眼睛說道：“我不會去的！你要活下去，你老娘他們的墓你自己去掃！這些事，你自己來做！”

    嗬嗬。”陸大牛昂著腦袋，喉嚨咕嚕嚕地冒血，我扶著他吐掉口中的血，手臂饒過他的腋下，才發現他胸膛大塊骨頭斷碎，往日裏的大塊頭，這時候一堆爛泥般。

    我撐著他的身子，想要嚐試背起他，這時候聽見外麵傳來踩在枯木上的腳步聲，兩人相視一眼，警惕地看著木棚屋外。

    來人是痞子周，看到痞子周這麽快就追了過來，我心中一涼，失了神！

    痞子周這麽快就來了，那林曉雪她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隻覺得這個世界都是一片黑暗。

    陸大牛盯著他，眼神充滿著冷冽。陸大牛雙眼如狼般盯著痞子周，兩個人雖然才共事半年不到的日子，但就像我曾經說過的，陸大牛絕對不是外表看上去這麽憨憨傻傻的人，他盯著痞子周，冷不丁道：“雪姐去了哪兒？”

    痞子周沒有說話，而是看著我，等了一會兒他才點燃一根煙，冷聲問道：“東西在你那兒？”

    話音剛落，我還在呆愣狀態，下一秒，陸大牛使出自己最後的力氣，憋足勁跳了起來，整個人將身子壓倒對方，把他摁倒在地，喝問道：“你到底把雪姐怎麽樣了？你們在一起相處了幾年，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到底做了什麽選擇！？”

    我怔怔地看著陸大牛突然爆發，還沒回過神，究竟發生了啥，隻聽出陸大牛的一聲聲質問。

    沒料到，痞子周倒在地上，反手緊握著的開山刀，從地麵上猛地揚起！

    噗呲！

    陸大牛腹部被鋒利的刀刃開膛破肚，裏麵的血紅色腸子順著巨大的傷口滑落出來，眼神中僅有的光芒漸漸消失不見

    痞子周本就是內家高手，一擊就能打的陸大牛重傷，這個時候，陸大牛怎麽可能打得贏。

    那個憨貨，那個拿著殺豬刀的憨貨，死了！

    啊！！！”突如其來的一幕擊垮我最後的理智，我衝過去使勁的推開痞子周，雙手使勁捂著陸大牛的傷口，無神地看著那對失去焦距的眸子，“別死！陸大牛，別死！”

    你還沒回去給你瞎了眼的老母親掃墓，還有你爸，你哥他們，你已經很多年年沒回家了，你怎麽能死在這裏。”我眼角淚水滑落，拚命地叫喚著他的名字。陸大牛至死眼睛瞪得大大的，麵色頗為不甘。

    我轉過身盯著痞子周，怎麽都想不到，最後陸大牛會死在他的手中。

    我捏著拳頭衝過去一拳砸在對方的臉頰上，很想質問著為什麽！

    到底，是為了什麽！

    痞子周要背叛！要殺死陸大牛！

    痞子周突然回頭看向我，雙眼通紅，大聲的喝問著：“東西到底在哪兒！”

    我盯著痞子周，原先還很想質問他為什麽，在看見陸大牛不甘死去的神情後，這一刻沒了這個念頭。

    不管是非對錯，現在的痞子周，在我麵前，就是和以前的趙六一樣的敵人！

    殺了他，才算給陸大牛的不甘解脫！

    就算他有天大的理由與借口，那些，都已經和我無關。

    他一刀向我砍過來，我手上沒有武器，隻能選擇逃躲，但草棚子的空間很痞子周也很聰明，輕鬆地把我逼到角落裏，然後斜向砍下來。

    我沒地方躲避，用力一腳地踹開草棚子，兩個人頓時轟地一聲被草棚子壓垮在裏麵。

    殺了你，這一切就都完了，王睿也會死，你們都會死！”痞子周衝著我咆哮，苦述對我的不滿。

    如果沒有你，便不會卷進這些爭鬥！也不會這麽早的就麵對那個勢力的廝殺！全都是你的錯！你這個早該死的害人精！”

    你這個傻逼，我操你麻痹的。”我從塌掉的草棚子裏爬出來，手裏抱著一塊大石頭，直接舉過頭頂狠狠地砸著痞子周的雙腿。

    痞子周躲過去，手裏的開山刀直接當劍使，一刀紮進我的胳膊肘下。

    流血？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點痛已經沒有任何感覺，我手掌一把握住刀柄，淚水模糊的臉上帶著失心瘋一樣的笑，另一隻手猛地掐著他的脖子，整個人鬥牛一樣拱著他到地上！

    掌心的血順著開山刀流到他身上，我扭動著脖子，“你該死！”

    該死的是你！告訴我，東西到底在哪兒！”陷入魔症的廖汗巾神誌不清六情不認一般，衝著我嘶吼。

    或許在痞子周固執的念頭裏，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感情，有的隻是利益。

    為了出人頭地，他放棄了很多，甚至殺了自己兄弟，背叛了自己的老大。

    但是不管痞子周有什麽天大的理由，這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

    因為陸大牛死在他手上！

    那這筆賬，就該用他的命來還！

    右手陡然鬆開痞子周的身子，我一腳抬起踹在痞子周的胸口上，痞子周整條手臂順勢地抱著我這一條腿，兩個人糾纏在一起，但我趁著這一腳的反作用力，另一隻抓著刀的手一拖一拽，把他手中的刀硬生生奪過來，然後把刀柄當作是棍子死，一棍子砸在他腦袋上。

    痞子周剛剛草棚崩塌，身上被砸的很重，現在也受了傷但是不管怎麽說，他也是內家高手，雖然我會點武功，可是我，並沒有入門。

    痞子周眼冒金星，看著我還撐著氣活蹦亂跳的，他死死的抓著我的脖子，身子慢慢的站直，張了張嘴巴。

    應該在你惹事那天就殺了你”

    也許那樣就不會多出後麵這些事了。”

    嗬嗬，你這個害人精，沒有一點用，偏偏惹出這麽大的麻煩，破壞了我所有的計劃。你知道嗎，死去的人，都是因為你才死的。”

    我任由痞子周把髒水潑到我身上，因為被鉗製住了脖子，一張臉憋氣憋得通紅，我的手裏還拿著刀，我死死的咬著牙。

    就在那一刻，我的眼神毫無波瀾，低頭看著他的眼睛，一些是非對錯，已經懶得去辯解，因為，“錯的不是我，錯的是你們這個黑暗的圈子。”

    隻因那黑色世界的秩序，是由強者製定的。

    就在我準備一刀紮下去的時候，痞子周發現了我的動作。

    他平靜看著我手中的開山刀，忽然想到了什麽，他笑了笑，眼中露出了幾分鄙視。

    你會殺人嗎？”

    他不會，我會！”就在痞子周的話音剛落，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楊柯趕過來了。

    就在那一刹那間，我看到一個影子從我的身邊晃過，楊柯一手打掉了痞子周鉗製住我脖子的手，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臨死都沒閉上眼的陸大牛。

    楊柯滿臉的悲愴，他冷笑著，連說了幾聲好。

    我躺在地上，看著楊柯和痞子周戰到了一起。兩個人的招式讓我有點眼花繚亂。

    一來一回的，各有勝負。

    也就是在一眨眼的功夫，痞子周失手，被楊柯打的吐出了一口血水。內家高手的過招，我看不懂，但是我知道，是痞子周輸了。

    看到痞子周躺在地上，我努力的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用刀支撐著，好久，我才站了起來。

    我抬起刀，頂著他的眉間，手指有些顫抖，“就算我不會真的不會殺人，但我會殺豬！這就足夠了。”

    廖汗巾抬起手抓住刀刃，我警惕地盯著他，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麽，就看見他把刀尖放在自己胸口的心髒部位上，然後用力地一拽刀，我渾身一抖，本能地去抓住刀柄，刀尖插進他的胸口幾公分，讓他臉龐扭曲著，嘴角吐出血沫。

    你、你連殺人都不會，竟然還妄想著成為大人物！還說錯不是你”

    刹那間，我手裏的刀柄，猛地突入到痞子周胸膛上，整把刀刃，就像是一柄長槍，穿透痞子周的胸腔，他嘴巴微張，整個頭顱低垂下來。

    我沉重喘著氣，鬆開了刀柄看著自己的雙手。耳邊響起他最後半句沒說完的話。

    這才對”從一開始，痞子周就知道，這是自己的歸宿。背叛的人，遲早會死，隻是他想不到，最後會死在我的手中。

    他一生做的好事不多，這一次，算是對自己的解脫吧，甚至，每一天他都會做噩夢活在自己背叛老大的噩夢之中。

    陸大牛，我替你報仇了。”我從草棚子裏扒出陸大牛的屍體，不知是否在剛才草棚塌下來的途中被砸中眼睛，陸大牛原先那不甘的雙眼，這時候閉上，整張臉又成了那副看上去憨實的模樣。

    這個憨貨！

    我坐在痞子周和陸大牛兩人身邊，痞子周玩弄一世，最後卻死在這個破山溝溝裏，說來真是嘲弄。

    陸大牛一心想著出去看看世界，漲漲見識，但是現在，仍然是死在了著破落的小草棚子裏。這個憨貨，還沒出過縣城呢

    坐了很久，楊柯也坐在一邊，看著陸大牛，說不出一句話來，從幾何時，他對這個傻大個，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情義。隻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是景天浩，他終於帶著人追上來了。

    沒有想要逃跑的意思，我看著景天浩一步步向我走來，腦袋空白一片，隻想最後再見林曉雪一麵，就算她

    或許，林曉雪為了保護我，已經死了。那也好，最起碼，我們在底下還能一起。

    有什麽遺言？”景天浩就像是老朋友對話般，沒有道上那種殺人前的凶狠。

    我搖了搖頭，連恐懼都已經消失殆盡。

    ps：這是書中陸大牛和痞子周的結局，不是喜劇，是個悲劇。人生總是喜悲不定，與其說這是他們的結局，不如說這是他們留下來的不甘。寫這章的時候，寫到陸大牛，我眼睛都紅了，挺難受的感覺。

    這個憨貨，出現的不多，但是那一把殺豬刀，誰都記得吧，那一聲俺挺樸實的吧。希望大家能隨著我一起，帶著陸大牛的這一份不甘，痞子周的那一股希望出頭的偏執，一路走下去吧。

    你們還在，我不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