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金頂雪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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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青貢嘎日鬆貢布的三怙主雪山是佛教二十四勝地之一,智慧如海的文殊菩薩化身央邁勇神山和仁慈美麗的觀音菩薩化身仙乃日神山比肩而立。在他們東側,是威武勇猛的金剛手菩薩化身夏諾多吉神山。
清晨的雲霧從雪山下的冰河深潭中徐徐升起,飄蕩在三座神山的雪峰之間,給三座神山披上了潔白的哈達,如同是自然的朝聖。
索南達傑弓著腰爬行在通往山腰的山路上,這條被無數轉山者踩踏而成的小路在雨季雖然路徑明顯但並不好走。從山路上的印記來看,今天他不是第一個走過這條路的人,還有一位更早的轉山者已經從這裏經過。
索南達傑的目光掃過那些清晰的腳印和腳印旁的小洞,腳印是登山鞋特有的腳印,有些小,小洞也明顯是登山杖戳出的小洞。看來,在他之前上山的不是朝山祈願的藏族同胞,而是來戶外徒步的旅遊者,也就是那些稱呼自己為驢友的人。
隻是,在雨季敢於一個人轉山,要麽是經驗膽識過人,要麽就是過於魯莽了。想到這裏,索南達傑輕輕搖搖頭,繼續穩步前行。
這些年來這裏旅遊的人越來越多,大多都來自遙遠的大城市,乘飛機坐火車不遠千裏萬裏來到稻城亞丁,隻為了看他們不曾看到過的雪山冰川,感受他們不曾感受過的異域風情。
對於這些外來者,央邁勇神山、仙乃日神山、夏諾多吉神山一如既往地敞開了自己的胸懷,象接納自己虔誠的信眾一樣接納著這些隻為看看他們表麵冰雪威儀的旅遊者。縱然神山上多了許多浮華和喧囂,但菩薩們仍然用悲憫的情懷注視著這些來雪山上撒歡的孩子。
索南達傑去過的最遠最大的城市是中甸縣城,央克宗古城四方街上節日的歡樂曾讓他興奮感歎,可是城市裏太多的燈火又讓他迷亂惶恐,尤其是沒有星星的夜空,怎麽看怎麽讓他感覺憋悶,所以他還是回到了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在亞丁深山的納木鄉,在起伏的叢林和綿延的草甸,在抬頭就能看見璀璨銀河的地方,他才覺得是回到了家。
不知道一早上山的人是來自哪裏,這個季節來轉山的人不多,一般到八月下旬過了雨季以後,才是驢友們登山的好時節。那時候,這條路上滿是背著大包拄著登山杖前進的戶外旅行愛好者,熱鬧的如同幾個月一次的大集一樣。
又往上走了一段,在夏諾多吉神山和央邁勇神山交接的山坳裏,索南達傑拐向了夏諾多吉神山的方向。他抬頭看了看夏諾多吉神山,山頂在一片薄紗般的輕霧之中若隱若現。
山路迂回,索南達傑不疾不徐口中不停持誦著六字真言穩步而上,他身旁的灌木漸漸矮下去,矮下去……
今天一早遇到嘉措活佛,讓索南達傑覺得格外幸運。
嘉措活佛是佛菩薩在人間的化身和使者,這些年為藏區十裏八鄉的鄉親們沒少做架橋鋪路贍養孤寡的事情。當年行醫的父親遇到雪崩罹難後,就是嘉措活佛讓自己的弟子宗哲喇嘛接手了父親創建的孤兒學校,才使得的孩子們沒有因為父親的離世而斷了冬日的柴火和吃食。
今天,多虧麵前這三位大菩薩的恩賜,才讓幸運再次眷顧了他這個納木鄉的窮小夥。
索南達傑以更虔誠的心感謝菩薩,感謝活佛。
灌木終於消失,一條蜿蜒的小路從腳下的草甸盤旋而上直到雪線。順著小路爬到雪線,再繞過半個山峰,就能看到聖水門了。到了那裏,離嘉措活佛所說的雪帽子山穀就近了。
拋開飛揚的思緒,索南達傑加快了步伐,草甸坡度較小,比灌木林中深一腳淺一腳要好走多了。
寬闊的草甸綿延在夏諾多吉、央邁勇和仙乃日三座神山的腰際以上,在陽光下鋪開一張延伸到蔚藍天際的綠色地毯。雪峰下起伏的山巒舒緩而又安然,幾掬倒映著藍天白雲和雪峰的海子,幾叢恣意綻放迎風晚開的杜鵑。大自然是最不可思議的畫筆,用最簡單的筆觸和寥寥無幾的顏色便神奇地勾勒出了壯闊和秀美最完美的結合。
索南達傑神清氣爽地穿過了草甸,來到了雪線附近。看著眼前從腳下開始直插雲霄的閃亮白色,想到可遇不可求的金頂雪蓮,他的心情微微有些激蕩。
索南達傑決定略微休息一下。他停住腳步,拿起身側的大水囊喝了一口,回頭看向遠處。
遠處,無數的大山如同無數的猛獸匍匐在三座神山跟前,似乎在靜靜聆聽三位大菩薩講經說法。幾片白雲飄蕩在深邃無底的碧藍天空上,陽光溫暖和煦,微風輕輕撫慰,仿佛是誰在召喚著他的心,讓他有一種飛身而去的向往。
索南達傑有一種想要放聲歌唱的衝動,但是在菩薩的化身前,他又怎麽能大聲呢?他深吸了一口溫潤清冽的空氣,又緩緩的呼出來,準備回頭向雪線之上前進。
忽然,他看見對麵的央邁勇神山烏沉油綠的灌木林中,有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正在移動,透過灌木林並不稀疏的枝葉,隻能看見那人時隱時現穿行在其中。
那條路線索南達傑很熟悉,就是他今天原本要去妙音仙女峰打算走的路線。看那人衣服的顏色,應該是來戶外徒步的遊客。這個時間出現在央邁勇神山山坡的灌木林中,一定是去央邁勇神山上雪峰轉山的驢友。
索南達傑星想看看他們有幾人,可奇怪的是灌木林中沒有看到其他人,這明顯和一般驢友成群結隊的習慣不太一樣。
難道之前在山路上看見的腳印是這個人的?比他先出發,他都已經到了雪線,這個人還在灌木林,那這個人的速度可不算快。或者不是,是從央邁勇神山下其它地方爬上來的?那一定是紮營在山腰的某個地方,是琉璃海嗎?
索南達傑扭頭向灌木林和鬆林下方的琉璃海望去。
被央邁勇神山裙裾般的山峰擋住了一半的琉璃海溫柔而又神秘,靜靜的閃著柔和的光彩,好像妹妹格桑梅朵從山峰後探出頭來,親切而頑皮地看著他。
他緊走幾步,看見了全部的琉璃海,海子邊的沙灘泛著細白色的光澤,湖水的顏色由外而內逐漸從深綠變為深藍,象一顆鑲嵌在銀戒指上的稀世綠寶石一樣讓人心醉。
海子邊的沙灘上,有三頂彩色的帳篷駐紮在那裏。從他這個高度看去,象是散落在海子邊上的三片美麗的格桑花瓣。
索南達傑感到有些奇怪,這些人還沒有出發,究竟是不是和灌木林中的那人是一隊呢?不過,這些人到這個時候還不拔營出發,一會太陽升起來,在山路上被烈日熾曬著可不舒服。希望他們不是來轉山的驢友,隻是到琉璃海遊玩的遊客。
索南達傑低聲為這些人祈禱,然後轉回頭向上爬去,他要抓緊時間趕到嘉措活佛所說的石林采摘雪蓮花。雪帽子山穀那裏他並不熟悉,要是攀爬比較困難恐怕會耽誤下山的時間。
想到這裏,他加快了步伐。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索南達傑到達了雪峰邊緣。一念之間,他又轉回頭看了看。
琉璃海沙灘上的三頂帳篷已經拔營不見,唯有碧綠的海子沉靜依然。
既然他們已經啟程,那看來也是徒步轉山的驢友了,此刻恐怕已經進入了海子上麵的針葉鬆林。密密的鬆林象一塊塗滿了墨綠色油彩的畫布,輕輕蓋住了山坡,什麽都看不見。
收回目光,索南達傑抬步準備攀爬雪峰。
突然,他低低的驚叫了一聲,隻見在從夏諾多吉神山聖水門那裏緩緩走過來一行七八個人。
一看裝束就知道他們不是來遊玩的遊客,是真正的轉山者。他們有男有女,女人的手中轉著小小的經筒,男人都背著東西。有一個男人的背上居然還背著一個半大的孩子,孩子的頭不時從男人的背後探出來。
索南達傑有些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發現那確實是一隊轉山者。
遠遠看去,有兩個人年齡大一些,是中年人,其他幾個看上去都是二三十歲的年青人。那孩子的年齡看不清楚,但是很小的樣子。
索南達傑很吃驚,雖說經常有人帶著小孩子來轉山,但很少看見帶著這麽小的孩子還爬到這麽高地方的人。一般帶老人和孩子來轉山的人都會選擇在雪線以下轉山,雖然時間會長一些,但是對老人和孩子更安全一些。以往他采摘雪蓮也曾經爬到過那個高度,知道那裏陽光雖好,但溫度極低,眼睛長時間盯著雪地還有可能會導致雪盲,一定不能多停留。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
他盯著那一行人喃喃地說道。
那一行人也看見了他,隊伍略微停頓了一下,幾個人互相之間交談了幾句,然後才繼續往下行進。
索南達傑強壓下心中的疑惑,也一步一步向他們走去。
很快兩撥人就見了麵,索南達傑特意瞥了一眼趴在年青男人背上的孩子。看上去是個男孩,裹著厚厚的氈包,袖筒裏的小手拿著一朵雪蓮花,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藏在雪蓮花後麵滴溜溜的轉動著,好奇的打量著他。
這些人中領頭的中年男人粗獷硬朗,中年女人慈眉善目,幾個年青人也都麵貌祥和,看上去是一家普通的淳樸善良的藏族人家在集體轉山。
索南達傑緊走幾步,脫下帽子拿在手裏彎腰問候道:“紮西德勒!遠道而來的轉山者,你們辛苦了!來自納木鄉的索南達傑向你們問候!”
紮西德勒!索南達傑。”中年男人也欠身致意,笑著應答。“我是丹增才讓,這是我的女人宗庸卓瑪,這幾個是我的孩子們,”
他指了指中年女人,又指著後麵的幾個年青人統一做了介紹。
聽見聲音,裹在氈包裏的小孩子也把頭探了出來,還努力向外伸了伸。
丹增才讓看見後笑著說道:“還有我的小孫子確吉貢布,可不能把他給忘了。”
大夥兒也一起笑了起來。
勇敢的小夥子,你也是來轉山的嗎?”丹增才讓問道。
不,我不是來轉山的。我是按照巴貢寺嘉措仁波切的指點,到山上的雪帽子山穀采摘雪蓮花的。”索南達傑看了看確吉貢布手裏盛開的雪蓮花,回答道。
哦?看來你就是嘉措仁波切選定的人啊。哈哈,你起得很早啊,居然這時候就能在雪線上麵看到你!”丹增才讓一聽這話立刻盯著索南達傑上下打量,非常高興。“不錯,不錯,是野犛牛一般的小夥子,是好小夥子!”
旁邊的中年女人看著索南達傑也開心地笑起來,嘴裏連說著“哦呀!哦呀!”
後麵的幾個年青人也都探頭探腦好奇的打量起了索南達傑。
索南達傑被看得心中疑惑,不由問道:“才讓大叔,您說……嘉措仁波切選定的人,是什麽意思?是說爬過聖水門采雪蓮嗎?”
哦……是啊,是說嘉措仁波切選定了你到雪帽子山穀去采雪蓮。哈哈哈,快去吧,小夥子,那裏有足夠的雪蓮花讓你采,可不要全部采完哦,給以後的人留一些吧。”丹增才讓高興地笑著,眼光裏透露著對索南達傑的欣賞。
索南達傑有些驚訝,正要張嘴,忽然聽見確吉貢布用清脆的聲音喊道:“阿米,雪帽子山穀裏的雪蓮花好多啊,這個叔叔采不完的。”索南達傑一聽,嘴張的更大了。
丹增才讓看著索南達傑吃驚的樣子,笑著點頭道:“不用吃驚,小夥子,我們就是從那裏過來的。去吧,那裏的雪蓮花開的正是時候,你往上走,你先走吧。”說著示意索南達傑先過去。
索南達傑聽他如此說,壓住了心頭的激動和疑惑,微笑著彎腰行禮:“哦呀,那我就抓緊走了,願菩薩保佑你們,大叔!”說完,他沿著這一隊人側身讓開的山路向上走去,他有些激動,知道順著這隊人走來的腳印,就一定能找到雪帽子山穀和雪蓮花了。
他一邊走一邊對每個人施禮:“紮西德勒!紮西德勒!……”
這些人也同樣向他問候施禮。
當他走過背著確吉貢布的年青男人身邊時,衝年青男人說了句“紮西德勒”,又衝著確吉貢布眨了眨眼睛,笑著也說了一句:“紮西德勒!”
確吉貢布搖著袖筒裏的雪蓮花有點羞澀的回應:“……紮西德勒!”
那朵雪蓮花的花柄青翠中泛著銀白,花朵上的細細的白色絨毛在孩子的呼吸下輕輕搖曳,花心中幾絲金色的花蕊映著陽光熠熠生輝。
索南達傑低低的驚呼一聲:“金頂雪蓮?!”
丹增才讓一直饒有興致看著索南達傑,這時不等他繼續開口就說道:“索南達傑,菩薩保佑你!嘉措仁波切的指引是指路的明燈,最美麗的雪蓮花在等待著最勇敢的小夥子!快去吧,去尋找屬於你的金頂雪蓮!”
他的聲音裏透著一種父兄般的關懷和親切。
哦呀,菩薩保佑您,才讓大叔!我這就去。”索南達傑答應一聲,匆忙和後麵的兩個年青人點頭致意,踩著丹增才讓一家人的腳印頭也不回的往雪峰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