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故人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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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措活佛穿行在巴貢寺經堂一排排的書架當中,烏黑暗沉的書架上分門別類整齊的擺放著各種紙質、絹質、皮質、竹簡、金銀、貝葉等製成的經文;有的精美有的樸素,經過歲月的蝕刻,新舊不一;還有一些特別珍貴的,已經放在了雕刻著佛咒的金銀盒子或木匣當中。

    一個高個的年青僧人手裏舉著照明器走在嘉措活佛的身邊,隨著活佛巡視的目光照向書架。

    嘉措活佛的目光滑過一片片滲透著久遠時光的標牌,仔細搜尋著自己想要的經卷。他鼻梁上戴著的水晶眼鏡從側麵映射出了木製標牌上中文、藏文、蒙文和英文法文等多種文字。

    他的身後,還有一個年青的僧人安靜地走著,手裏捧著幾本已經挑出來的古老經卷。

    有風從書架下方吹過,吹得嘉措活佛僧袍輕輕波動。那風從經堂西北方向的牆底吹了過來,沒有絲毫的滯礙的又從經堂東南方向的牆底吹了出去。

    嘉措活佛感覺到了腳下的涼意,停下腳步看了看僧袍波動的朝向,有些感慨:“風向又變了,又到了新的季節了。”

    哦呀!珠古,又到了望果節的時候了,地裏的青稞麥芒已經黃了,過不了多久就要開鐮,所以西北風也起來了。”高個僧人附和道,似乎在解釋說明,又似乎是同樣在感歎時間的流逝。

    西牆上高高的窗戶裏斜照進來臨近黃昏的一抹陽光,嘉措活佛順著陽光看向經堂寬闊的穹頂,穹頂上巨大的彩繪曼荼羅城東南角被照的一片金碧輝煌。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今天就拿這幾本吧。”嘉措活佛轉回身看了看捧書僧人手裏的經卷,聲音溫和地說道。

    哦呀!”兩個僧人同時躬身應道。

    三人穿過經堂朝著大門走去,推開內門後,間隔不到一米又有一道鐵門。

    這道鐵門連著的是一道風牆,牆上有無數形狀奇特的孔洞按照特殊的規則排列著。它繞內牆建了一圈,和內牆之間形成了一個僅容兩人側身通過的風道。

    風道內微風陣陣,白瑪雪山的回旋氣流在這裏被馴服,化成了柔和穩定的輕風,時刻保持著經堂的幹燥和涼爽。

    三人走出風牆,看見門口有一個八九歲的小喇嘛正趴在石頭圍成的寶瓶圖案上,右手用小臂撐在地上,手裏緊緊攥著一卷東西向上舉著;左手無聊地數著白色鵝卵石中間的彩色雨花石。

    看見他們出來,小喇嘛趕緊站了起來。

    堅參,你不在大殿跟著師父們做功課,跑到這裏做什麽?”高個僧人有些嚴厲地問道。

    多傑師父,有人來找珠古,我是來通報的。珠古在裏麵找東西,我不敢打擾,就在這兒等著。”

    小堅參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高個子的多傑喇嘛,並不緊張,說話也利落。

    哦?有人來找珠古,怎麽你的師父不進來通報?散木丹師父不在寺裏,你們就忘了規矩是嗎?”多傑看著小堅參沾滿塵土的僧袍皺起了眉頭。

    不要緊!堅參來也一樣。來,堅參洛,我給你拍拍土。我們的小堅參洛什麽時候這麽髒過啊。”嘉措活佛笑著衝著多傑擺擺手,走到堅參身邊蹲下身子,幫他拍幹淨了身上的塵土。

    珠古,是一個女施主要找你,她給了我這個,說你見了一定會見她的。我給師父看了,師父讓我拿著它來給你通報。”小堅參說著攤開了一直緊緊攥著的右手,把一卷似絹又似布的東西遞給了嘉措活佛。

    嘉措活佛站起身小心地打開來,一幅十六開紙張大小的精美黑唐唐卡展現在幾人麵前,上麵畫的是一幅華貴典雅的白度母法相。

    這幅唐卡以純黑色為背景,底部和兩側是暗沉的深綠色山脈,中間是低調的藏藍色海浪。底部正中位置的山脈頂上升起了一枝莖葉花果俱全的烏巴拉花,托舉著一輪藍紫、豆綠、暗紅、赭石、棕黃五色蓮瓣組成的清淨蓮台;蓮台潔白如玉,上麵端坐著身放五輪佛光的白度母。

    白度母法相端莊,通體潔白,玲瓏剔透;頭戴金色花蔓冠,脖頸和雙臂纏赤金瓔珞,雙肩和下身著錦繡黑綢天衣,雙足以金剛咖趺坐的姿勢安坐蓮台。右手持烏巴拉花向外置於膝前,掌心向外作施願印以示度母的救助;左手當胸施三寶印,拇指與無名指又牽一枝烏巴拉花對著心間,花開三朵,一朵含苞,一朵半開,一朵全開,寓意佛法僧三寶具足。左右又各有一枝婀娜盛開的烏巴拉花,花莖曲蔓伸至兩肩,象征過去未來之智慧與成就。

    唐卡底部的山脈一直綿延過蓮台,山脈之上是大片的黑色,隻用寥寥的幾筆白線勾勒出了幾朵祥雲。整幅唐卡用筆大膽奔放,畫麵色彩簡潔,造型雍容大氣,白度母的形象躍然紙上,盛開的烏巴拉花呼之欲出。

    喔……”多傑他們湊過頭來看,嘴裏發出了低低的驚呼聲。

    嘉措活佛看見這幅唐卡非常驚喜,仔細確認了一下,笑著告訴小堅參:“堅參洛,去叫知客師父把客人領到我的僧房來,我要在那裏見客。”

    小堅參聞言吃驚地抬頭看了一眼,見嘉措活佛麵含笑容朝他點頭,才急忙答應一聲,一溜煙跑向了外殿。

    嘉措活佛笑著把唐卡遞給了多傑。

    這是一幅非常殊勝的唐卡,是我收藏的止唐唐卡中最好的一幅。當年宗哲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也和你們一樣吃驚,後來還抱怨我把這幅唐卡送了人而沒有給他,你們也拿去看看吧。看來,白度母送來了一位故人的孩子,哈哈。”

    他心情愉快地邁步向自己的僧房走去,多傑展開唐卡和同伴一邊看一邊趕緊跟上。

    多傑,叫香積廚準備兩份頭等的客飯,恐怕我的客人是兩個人來的。嗯,還是你去把他們領到我的僧房來吧。”嘉措活佛聲音愉悅的又補了一句。

    哦呀!”多傑喇嘛急忙把手裏的唐卡交給同伴,朝著剛才小多傑離開的方向跑去。

    不過,等嘉措活佛的客人走進大法台僧房的院子時,站在門口迎接的多傑喇嘛發現活佛估計錯了,客人隻有一人,是一個年青的女孩。

    端坐在暖炕上的嘉措活佛透過大窗一看見這個女孩的身影,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他急忙拿起眼鏡戴上,伸頭仔細看了看越走越近的女孩,不由大吃一驚,錯愕不已,一下子失去力量靠坐在了身後的軟墊上。

    窗外,跟著多傑喇嘛緩緩走過來的女孩,赫然是穿著漢族服飾的岡拉梅朵!

    她一身戶外旅遊的裝束,墨鏡掛在胸前,長發簡單地綰在腦後,脖子裏一條紅白紋理的汗巾壓向胸前。紅色的抓絨衣,黑色的衝鋒褲,褐色的登山靴,差一根登山杖就是標準的登山搭配。

    這個形象的岡拉梅朵嘉措活佛並沒有見過,但是女孩走動時的身形輪廓加上眼波流轉的雙眸,白皙透亮的麵容,精巧紅潤的雙唇,分明就是一個健康的岡拉梅朵。

    他有些不相信,又直起身再次認真地看向窗外,嘴裏不由的喃喃自語道:“怎麽可能……是她?不對……不是她!”

    此刻他心中滿是困惑和不解,絲毫不見剛才期待客人的好心情。

    窗外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他探究的目光,朝著大窗打量了兩眼。嘉措活佛沒有停下自己檢視的目光,他知道在夕陽的餘暉裏大窗上此時隻能看到晚霞和雪山。

    珠古,我們進來了。”多傑一掀門簾,帶著年青女孩走了進來。

    他抬眼看見嘉措活佛鼻梁上戴了眼鏡,微微有些驚訝。活佛除了平時看書根本不戴眼鏡,這一次怎麽這麽鄭重?看來是非常在意這個客人。

    他暗自揣測著,更加殷勤地招呼著這個年青漂亮的女孩,沒有注意到活佛臉上晦暗不明的神色。

    仁波切,我先給您磕個頭!”女孩走到屋子中央的地毯上,跪著磕了一個頭。她清亮圓潤的聲音略有些高,似乎是怕活佛聽不清楚。

    嘉措活佛剛才心中就已經起了波瀾,再聽到這個聲音,修持多年的心境這一刻頓時起伏不定,久久不能平靜。他竭力掩飾著內心的驚愕,目光灼灼地看向地毯上的女孩,已經忘了自己曾經打算和這個女孩同桌共餐。

    他張嘴想讓女孩起來,但手指觸碰到了炕桌上的白度母唐卡,想了想,最終沒有說什麽,任由女孩行禮參拜。

    多傑看著女孩禮畢起身,徑直引導她坐在了佛龕下方的花梨木方桌旁,端上了上好的酥油茶。

    姑娘,你是誰?從哪裏來?你找我有什麽事?”

    嘉措活佛問道,他已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但是多傑仍然露出了詫異的目光。活佛提問的語氣是平常在大殿上給大家講經時的嚴肅口吻,絲毫也沒有接待故人之女的熱情。

    仁波切,我是多吉次仁的女兒,我叫莫伊蓮,是從北京來的。”這個叫莫伊蓮的女孩沒有察覺到活佛聲音裏的異樣,她衝嘉措活佛微笑著,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

    這次嘉措活佛聽清楚了,她圓潤的聲音裏有一絲絲刻意的拔高,不象岡拉梅朵的聲音那麽自然透亮。

    莫伊蓮?你是莫勇的孫女?你有藏族名字嗎?”嘉措活佛的語氣沒有絲毫的轉變。

    仁波切,我的藏族名字是白瑪央金。”他的三個問題女孩隻回答了最後一個。

    白瑪央金!”嘉措活佛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心中掠過一陣痛楚,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