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頭破血流為禮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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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回來了,是和姑姑一起回來的。程明很高興,連聲問她為何會到姑姑家去,奶奶隻是笑笑,沒有回答。

    見到蘇宛,奶奶笑容滿麵。奶奶個子很但笑起來很美很慈祥。她生了十個孩子,隻活了兩個,受盡了苦。

    來之前程明就和她說了奶奶小時候如何疼他,所以兩人特地給奶奶買了不少東西,從衣裳到補品,奶奶很高興。趁人不備,她悄悄塞給蘇宛五十塊錢。

    蘇宛很感動,錢不在多少,在於心而矣,而奶奶無疑是令人信任的。

    酒席如期擺了出來。

    蘇宛驚訝地發現,程明說得果然沒錯,錢足夠了。一是本就沒有四十桌人,最多隻有一半,二是菜也用不著三百了,程明作主將螃蟹等大菜砍了。

    隻是同時她也很鬱悶,她帶來的酒和煙婆婆為何不讓她放到桌上去。

    “菜品不是降了嗎?好酒好煙拿上桌反而不倫不類,所以媽作主換了。”婆婆這樣解釋。

    看著每桌沒有商標的酒瓶和紅雙喜香煙,蘇宛哭笑不得:“媽,這酒是什麽酒,連個名字都沒有。”

    “宛兒,你可別外行了,這酒時間可長了,比你年紀還要大呢。就你爸上次拿出來的茅台都沒這個好呢。”婆婆說得非常得意,

    程明在一旁聽不下去:“媽,別說了,做事吧,那麽多事呢。”

    這酒是村裏作坊生產的,對外賣一塊五一瓶,同村更便宜,一塊一瓶。

    程老太太卻有些不高興:“這孩子,我跟你媳婦兒說兩句話怎麽了?”一語未了,她卻丟下兒子媳婦跑了,“大姐啊,你來啦!”

    是程明門房裏的姑姑。福橋村大都姓程,說起來都是一家人。其實程明自己隻有一個親姑姑,雖有幾個舅舅,都不是嫡的程老太是當年少有的獨生子女。

    當年老太太的媽剛生了她,她那個當兵的爸爸就走了,若幹年後回來時不僅帶了一個弟弟,還帶了一個很漂亮的女人,說是他的“愛人”。

    程老太的媽一看就明白,自己這是給踹了。本來想要找男人理論,但男人哼哼地拿出一疊錢來:“若不吵不鬧就拿去,若是吵了鬧了一分沒有,我們的婚姻是包辦的,算不得數。”

    程老太的媽是個農村婦女,什麽也不懂。當時電影裏又老放劉巧兒,就是反對包辦婚姻的,戲詞裏也正好有這一句,因此不僅沒覺得男人說得不對,反而認為自己理虧,一聲不響地找個村幹部過來,做了手續。她的婚姻觀念挺新潮,就是骨子裏的思想還保守,講究從一而終,因此一生未再嫁。程老太也就成了獨生女。

    農村裏吃喜酒很熱鬧,大家吵吵嚷嚷,拖家帶口的前來,桌子都坐不下,隻得最後多加了兩桌。幸虧有上次在城裏擺過婚宴的經驗,程明執意多買了幾桌菜,否則真會很尷尬。

    飯吃了一半,婆婆便讓小兩口去敬酒。程明知道這是要拿新娘子的叫錢,很開心,特地給蘇宛倒了一大杯飲料。

    婆婆跟在小兩口後麵作介紹,聽著別人的奉承話,嘴都咧到耳根了。因為都是門房中人,大家都三三兩兩地給了禮金和改口錢,隻是這些錢蘇宛還沒來得及伸手,便讓婆婆接走了。

    “媽幫你先收著,你又沒口袋!”老太太踮起腳尖,湊到蘇宛跟前耳語了一句。

    蘇宛釋然了,婆婆說得沒錯,自己這樣拿在手中確實不像樣子。

    酒敬完了,席也就散了,然後又是送客人什麽,一直站到九點多。蘇宛這次回來買了一條長裙子,為了好看,穿的是高跟鞋,送完人累得不得了,偏偏婆婆又喊她幫著收拾碗碟。

    作為新媳婦兒,蘇宛哪好意思不去?何況在井台邊幫忙的都是鄰居家的伯母大嬸、嫂子妹妹,斷沒有別人做自己家人倒閑著的道理。

    隻是她剛卷起袖子,那些人就笑了。

    “回去吧!”東隔壁的大伯母連連推她,“你是新媳婦兒,哪兒用得著你做,別將好好的衣裳弄髒了。豔芳還真是,這個口也好意思開的。”

    蘇宛拗不過她們,隻得回來。其實她也巴不得回來,腳痛得都不能沾地了,似乎起了泡。在程明的摻扶下,蘇宛終於上了樓。

    這時候想洗澡是不現實的,程明打來一大盆熱水,讓她先燙一下腳。蘇宛十分感動,樓下的女人們還沒散,程明就肯為她這樣做,顯然是寵她到了極點。

    腳下一舒服,蘇宛腦子就活泛了:“老公,叫錢呢?禮金呢?”

    “財迷!”程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就在這裏別動,我去找媽拿給你。洗腳數錢會不會不方便?”

    “才不會!”蘇宛咯咯地笑,隻是她笑聲未完,便被嚇了一大跳。

    一聲清脆的響聲,顯然是摔了盤子什麽的,然後是婆婆的罵聲:“你個小娼婦,打的好主意,別人請客你收禮金,好意思嗎?今兒菜錢是你出的?拿著也不嫌臉紅!”

    “不是我出的,也不是你出的!”李雪萍的聲音什麽時候都是中氣十足。

    蘇宛吃了一驚,輕輕捅捅程明:“怎麽回事?”

    “我下去看看!”程明一臉苦相,急急忙忙的走了。

    蘇宛沒有心情泡腳了,急忙找雙拖鞋穿上。

    這時幫著做事的女人們都紛紛上來勸。婆媳兩個各說各的理,傷心處,婆婆直抹眼淚,李雪萍隻會跳著腳罵,更像潑婦。

    蘇宛與程明談戀了幾年,雖不會講這裏的方言,話卻完全聽得懂的,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來朧去脈。

    原來剛才婆婆叫出大兒媳來,說是要核對一下禮金,她那裏少了一份姑姑家的。李雪萍也不隱瞞,當即說姑姑家的兒媳鳳子將錢給了她了,因為上次鳳子生孩子,看月子的錢是她拿的。

    於是,家庭大戰再次爆發,也不管是不是合適,為了這兩百塊的隨禮兩人對罵得十分歡暢淋漓。

    蘇宛此時才明白,原來禮金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大伯母聽了站出來說了一句:“這有什麽好爭的?我聽說這次客是小明請的,錢理該給他們小兩口,孩子在外麵,不容易!”

    李雪萍聞言沒開口。

    婆婆卻笑笑:“大嫂,你不明白,農村人,人情都出得少,這點錢蘇家人哪會放在眼中!”一回頭卻一眼看到站在人後的蘇宛,話又立即變了,“我家宛兒孝順著呢,禮金我就給她她也不會要的。”

    蘇宛有些生氣,有錢就不在乎麽?可看著一屋子的人,又不好給婆婆失了麵子,隻能點頭。

    大嫂這裏也說出一番更加在理的話:“小宛啊,你們也就回來請這一回,以後親戚朋友有事大約都回不來呢,我家親戚朋友的回禮到時都是我們出,這該是我收,對不對?”

    蘇宛更加無言辯駁,根本想不起來說一句,你的親戚朋友與我有什麽關係,你請來做什麽呢?

    但是,她也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人情拿去了,人家給新媳婦的叫錢不會也拿不到吧?

    姑姑家的兩百塊最後在大家的勸和下,一人一百了事。

    時間不早,大家也就散了。

    蘇宛沒精打采的上樓。過了好一會兒,程明也沒過來。她想下去喊他,想想卻又算了。從包裏拿出掌上遊戲機,拚命地按,不斷打落的飛機令她稍稍快活了一點。

    她終於明白程明為何一定要給她買這個東西了,原來是讓她發泄用的。

    遊戲機的電沒了,程明終於也來了,手裏拿了一疊錢遞給她:“媽還給你的叫錢。”

    蘇宛一看就知道沒有多少,果然數了一下,隻有五百。

    “這麽少?”

    她很意外,一晚上二十桌叫下來,何止叫了五十個人?一人二十也不止這個數,何況現在程明拿來的是五張一百的?可見,是有人給了一百這樣的整數的。

    程明不敢看她的眼睛,隻是笑笑:“媽說隻有這一點,農村人錢少。”

    蘇宛氣得半天沒說話,最後隻能安慰自己,有總比沒有強!下床找鞋,想將錢放到包裏去,誰知程明剛才走路不小心,將鞋踢進了床底,她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心裏更加生氣,氣著地上方才洗腳的盆,怒不可遏,一腳踢過去!

    卻讓自己痛得差點叫出來,眼淚也不可遏製地流下來。

    “對不起,宛兒!我媽不對,我一會兒再去要。”程明小聲地說。

    蘇宛卻搖頭:“算啦!”

    婆婆為了兩百塊可與嫂子大罵出口,她可沒那樣好的精力、好的口才與她相罵。

    惹不起就躲吧!

    “明天一早就回家!”蘇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程明急忙點頭:“好好好,我聽你的!”其實他也並不想在這裏多呆,隻是自己的家人無法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