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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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樣的觸感傳來,白穀雨睜開眼,赫然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濃鬱的白霧之中,環視四周,除了白還是濃鬱的白,像極了白靈山亙古不變的白雪。
這是在哪裏…他記得,此時他應該是在周饒皇宮睡覺才對……
一抹疑惑在白穀雨的眼底蕩漾開來。
那霧氣似凝固起來,伸手探去,還能感覺到那粘稠的觸感。遠方,嘈雜的人聲傳來,似乎一群人在爭執什麽,其中,一個女聲尤為尖銳。
白穀雨蹙眉,他不是一個好奇心過剩的人,更不喜歡摻和矛盾,可這次,不由自主的,他的腳步朝著聲音的來源邁去。一步一步,撥開粘稠的白霧,爭執的聲音也越來越響,從蚊蚋一般的竊竊私語到身臨其境的針鋒相對。撥開最後一團濃霧,視線豁然開朗。
震驚,使得白穀雨的瞳孔不自覺的收縮。
入目是一個金色的明亮的大廳,似乎正在進行一場審判,氣氛凝重而肅穆,但是,無論是高位上的兩人,還是高位下方左右一字排開的衛兵,都無法看清樣貌。
兩名衛兵押著一人跪在地上,他背對著白穀雨,隻能看到淺藍色的長發瀑布一般裹著他的身軀,似乎,是名男子。在他的不遠處,衣著華貴的一男一女鉗製著一名身材嬌小的女子,她垂著頭,不停的掙紮著,衣衫上血跡斑斑淩亂的長發遮擋著她的臉龐。這幾人依舊看不清模樣,隻能通過衣衫來辨別。
這時候,跪著的男子緩緩抬起頭,側首看向不遠處的女子,這個側臉,讓白穀雨如大驚失色。這是…在宓幽記憶深處看到的那個男子!他記得,宓幽記憶裏的這個男子,和那一頭白金色長發的女子相視而笑,那半邊側顏美的讓同為男子的他都覺得窒息。
隻見他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句什麽,而被鉗製的女子突然劇烈的掙紮起來,那力氣巨大無比,似乎連鉗製她的那兩人都難以招架,她掙紮著,不停的說著什麽,即便聽不到聲音,白穀雨也能想象出她臉上那難以置信的神情。
她不停的掙紮著,不斷的叫囂著,猛地,她偏過臉,視線穿過重重衛兵,落在濃霧之中的白穀雨身上,淒厲的吼聲似一把利劍,幾乎刺破白穀雨的耳膜。
“你——居然騙我——”
周遭的一切消失殆盡,無邊的黑暗籠罩了世界,隻剩下那女子淒厲而絕望的怒吼。
你騙我——
白穀雨挺直的從床上坐了起來,氣喘籲籲,那女子淒厲的吼聲似乎餘音繞梁,悠長的回蕩在耳邊,若不是房間內除了自己空無一人,白穀雨幾乎要以為那女子就在這屋內。
“原來是夢啊……”
伸手一摸,白穀雨這才發現自己滿頭大汗,從記事起,好像從未有過這麽狼狽的時候,可是,真的是夢嗎,為何,一想起那聲音裏的絕望與悲憤,心頭一陣陣鈍痛,那神情,像極了夜探北狄太陽墓,他強行探查宓幽記憶那日,她的眼神……
睡意全無,還有一個時辰就天亮了,白穀雨索性洗漱更衣,完畢後,打開窗戶,微帶涼意的夜風灌進來,漸漸吹散夢境帶來的燥熱感,白穀雨深呼吸幾下,順勢坐在了窗前的太師椅上,右手支撐著下巴,望向遠方天空。
小幽兒……
此時此刻,押送淳於律的隊伍已經抵達歧星山山腳,一進山,秦漠的整個人就不自覺的處在了一種備戰狀態,畢竟,山中地形複雜,難免遇到打劫越貨的亡命之徒。
慕長青的整顆心也懸在了嗓子眼,出臨安的這一路,不難看出周饒這群人的有心拖延,行軍雖懶散,但畢竟大庭廣眾之下,翻不起什麽風浪,但進入歧星山就不同了,若是周饒翻臉不認賬,憑借西蜀的這群文官和少的可憐的武將,恐怕隻有任人魚肉的份。好在,他提前傳書給駐紮鄠縣的西蜀武官,讓其先行派遣一支隊伍進入歧星山接應,若傳書無誤,此時隊伍應該已經進入歧星山了。
歧星山叢林密布,唯有一條官道可以通行,行走在官道之上,山風徐徐,帶走初夏正午的熱氣,讓行軍的士兵們倍感愜意,秦漠撇了一眼騎行在不遠處的慕長青,不動聲色的扯了扯韁繩,放慢了速度,直到,關押淳於律的馬車趕了上來。
“殿下,”屏退左右,秦漠在車窗旁壓低聲音道:“到歧星山了……”
一抬頭,透過被山風卷起的窗簾,望見一張巴掌大的美的讓日月無輝的小臉,那小臉的主人依靠著一個黑金色的坐墊…不對,似乎是人的胳膊……
似乎是感知到視線,小臉的主人猛地睜開了眼睛,正好與秦漠四目相對,那一藍一綠的異色雙眸中,透著絲絲不悅,秦漠又驚訝又驚豔,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
這女子,什麽時候上馬車的……
黑金色蟒袍的主人一個側身,將那人兒嚴嚴實實的擋在了身後,淳於律直視著秦漠,眼底的深意不言而喻。
秦漠會意,趕忙收斂神色,四下看了看,聲音壓的更低,“殿下贖罪,屬下無意冒犯,隻是,皇貴妃囑咐過屬下,歧星山地勢複雜,若是殿下打算……”
“有勞秦將軍了,”淳於律置若罔聞,“天氣炎熱,馬車裏的水喝完了,勞煩將軍再送一壺過來!”說著,淳於律將兩個水壺遞給秦漠,秦漠不解其用意,但還是伸手去接,忽然,秦漠的動作停滯了一秒,接過水壺,臉色卻沉重起來。
淳於律微微一笑,放下窗簾。斜前方,慕長青收回的陰鬱的視線。
秦漠隨手將水壺遞給身側的隨侍,囑咐他們送兩壺清水來,自己依舊走在馬車旁,眼底滿是掙紮。
就在交接水壺的瞬間,淳於律飛快的在他手背劃了一筆,那是周饒禁軍獨有的暗號,意思是——繼續前進。一路上他左右拖延,不過是想為淳於律爭取時間,可沒想到的是,太子的影衛們遲遲不見蹤影,如今看來,想必是淳於律早就囑咐好了。秦漠知道如果淳於律逃跑會給周饒帶來什麽災難,也知道一向心係周饒的太子絕不會做出置周饒百姓於不顧的事情,但是他又如何能夠眼睜睜看著賢明的太子坦然赴死呢!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哪怕拚上這條命……
“你最好不要有什麽小心思!”
清淩淩的女生驀然想起,秦漠抬頭,赫然發現剛剛在馬車上看到的那女子就站在自己對麵。他騎著馬,而那女子懸空而立,與馬匹一樣的速度移動著,與秦漠保持不變的距離,秦漠駭然,這一幕若是被其他人看到……
四下一看,周圍人卻是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模樣,秦漠神情一窒,莫非……
“其他人看不到我,”女子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你不要說話,我隻是替淳於律轉告你幾句話,他說,讓你安心完成皇上的命令…。”秦漠嘴唇動了動,女子卻很是不耐煩道:“行了,我不過是看這久睡了淳於律床鋪的份上才替他傳話的,我可沒有替你傳話的義務!”
說完,女子的身影憑空消失,秦漠咬緊牙關許久,才克製沒有叫出聲來,雖說世間能人異士頗多,但突然撞見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但更震驚的是,聽那女子的話語,似乎這幾日她與太子朝夕相對,連晚上都同床共枕,這…這還是那個為了故太子妃潔身自好的太子爺麽……
馬車內,宓幽一臉起床氣的不虞,淳於律麵色冷峻,冷冷看著她。
這丫頭,口不擇言啊,她到底知不知道別人會怎麽想…不過,在乎別人怎麽想,似乎不是魔女做得出的…
車廂裏一如既往的陷入沉默,良久,宓幽似乎氣順了,主動開口問起淳於律的打算,是打算安心前往西蜀赴死,還是……
回答她的,是淳於律一如既往的冰冷的側顏。
一路無話,不知前進了多久,閉目養神的宓幽突然睜開了眼睛。
“來了!”
刷刷——
兩道銳器破空之聲,穿過車簾直擊麵門,淳於律往左側一撲,將宓幽攬入懷中,兩支羽箭擦著他的後背而過,咚一聲沒入車架之中。
“保護公子——”
隨著秦漠的一聲高吼,馬車外頭炸開了鍋。
確認沒有羽箭再度射進來,淳於律才鬆開宓幽,低下頭,正好對上宓幽目光複雜的雙眸,淳於律沒有理會,坐起身,掀開窗簾的一角,打量外頭的情景。
此時隊伍正行至歧星山的高處,一側是密林,另一側毗鄰懸崖,威脅便來自於密林。數不清的黑衣人與周饒禁軍交戰著,馬車就停在距離懸崖邊不遠的地方,禁軍形成一個扇形狀,保護著西蜀的使臣,使臣們又擋在馬車之前,一側是懸崖,一側是層層疊疊的保護圈,將馬車保護的嚴絲合縫。
麵對突如其來的危機,這些使臣早就失去了之前的目中無人,嚇得屁滾尿流的不下少數,慕長青幾乎就站在馬車旁,臉色更加陰沉。距離西蜀的士兵趕來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如果淳於律趁亂逃跑,回到西蜀,恐怕自己這顆腦袋就保不住了!他甚至懷疑,這場遇襲就是淳於律策劃的!
禁軍人數不少,但跟黑衣人的陣仗比起來還是小的多,即便禁軍勇猛過人,也是敵不過敵人在人數上的優勢,很快,禁軍便落於下方。
淳於律看向遠處,距離包圍圈百米左右處的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立著一名身著綠衣的蒙麵人,身影隱入枝椏中,辨不清男女,左手持長弓,右手拿著一支羽箭搭上弦,蓄勢待發。這支羽箭,比普通羽箭粗大很多,箭身中部,似乎綁著什麽物什。
蒙麵人鬆手的瞬間,箭身上的物什也冒著絲絲火光,直衝衝朝著車窗襲來。
淳於律臉色大變,幾乎是本能的,他攬過宓幽竄出車廂,即便用最快的速度,但還是晚了一步,車身一陣晃動,緊接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襲來,淳於律隻覺得一股大力猛地推了他一把,將他整個人連帶懷裏的宓幽一道推出了懸崖。下方便是萬丈懸崖,淳於律神色一凜,用力將宓幽扔向斜上方,自己則因為反彈的力道狠狠墜下懸崖。
“殿下——”
秦漠大駭,奈何敵人眾多,他根本沒辦法分身,眼睜睜看著淳於律的身影消失在懸崖上,而被他扔出的那小小身子,越過飛揚的塵土,蝴蝶一般朝著自己襲來,秦漠一個發狠,解決掉身邊的幾個黑衣人,慌忙去接空中的那小小身子,不料,那人兒在空中腳尖一點,反身飛出懸崖,頭也不回的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