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內的一幹陳設極盡奢華，還擺著許多新鮮玩意兒，若是平日，宓幽一定好好賞玩一番，但今日卻沒了心情。

    屋子的主人半倚靠在床上，麵如白紙，以往鮮紅欲滴的唇瓣沒有一絲血色，她緊閉著眼，麵容上已有了幾分行將就木的絕望之感。

    想起扶仙山分別那日，在山風中大喊“無論你是納蘭謹還是宓幽還是即墨幽，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姐妹”的那個神采飛揚的玉無瑕，宓幽心口抽痛一陣，情不自禁喚出聲。

    “玉姐姐……”

    玉無瑕眉頭蹙了一下，緩慢的睜開眼，臉上出現陌生的神情，“你是……”宓幽不作聲，玉無瑕似是怔了一下，瞳孔猛的一縮，眼淚瞬間便盈滿了眼眶，“你是宓幽……”

    宓幽頷首，玉無瑕淚如泉湧，“阿川沒有騙我，你果然安然無恙，真好，太好了……”

    宓幽也是一臉動容，“恩，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不…不對…你過來我看看…不…我過去…我怕是在做夢…你等我，先別走……”邊說著，玉無瑕手撐著身子坐起來，但五日粒米未進，早就沒什麽力氣，這一撐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手一軟，她整個人便滾下床來。

    “玉姐姐！”宓幽臉色微變，本能的衝過去想扶起她，沒想到，雙手剛觸碰到她的衣袖，便被她反手握住，她向後倒去，靠在床邊，氣若遊絲。

    “真…真的是你…我沒有做夢……”

    “玉姐姐，你摸摸，是有溫度的，真的是我，不是做夢！”

    “太好了，太好了…”玉無瑕笑得淒然，“臨死前還能見到你，老天爺果然是憐惜我的……”

    “玉姐姐！”宓幽駭然，“你說什麽胡話！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也要去冥府把你拖回來！”

    “可是……”

    “沒什麽可是！你記著，你若是死了，我不同意，即墨川更不會同意，他還在睿王府等著你呢！”

    “阿川……”玉無瑕的笑容更加苦澀，“我對不起他…小幽…幫…幫我告訴他…別…別等我了…找個好姑娘…成親…生子……”

    宓幽見她這樣子，又是難受又是生氣，“我不要告訴他！”

    “我死意已決……”

    “誰允許你死了！誰都不允許你死！”

    玉無瑕不說話，一個勁兒的流淚。

    “大小姐，大公子讓奴婢送來夜宵！”

    主屋外頭傳來丫鬟戰戰兢兢的言語，玉無瑕臉上浮現怒意，張了張嘴想說話，宓幽已經搶先一步說出口，“進來吧！”她反握住玉無瑕的雙手，那曾經的素手纖纖，如今卻瘦骨嶙峋，“玉姐姐，先吃點東西，丫鬟馬上進來了，我回避一下！”話音未落，宓幽的身形便憑空消失的無影無蹤，玉無瑕麵露驚慌，目光在屋子裏尋找，宓幽剛想安慰幾句，丫鬟已經推門而入。

    “大小姐，奴婢…哎呀，大小姐，您怎麽坐在地上，奴婢馬上扶你起來……”丫鬟將盤子往桌上一放，作勢就要跑過來，玉無瑕不見宓幽正心頭發慌，見丫鬟跑過來，更是怒氣橫生，丹鳳眼都瞪的溜圓，也顧不上打砸桌子上的餐點了，“你給我滾出去，快，馬上給我滾！”

    丫鬟被她的模樣嚇了一大跳，不敢上前，眼圈也紅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喊道：“小姐，您倒是吃一點吧，五天了，您粒米未進，您的身體…您可知夫人因為擔心小姐，每天夜裏都哭醒，要不是大公子不允許，夫人早就……”

    暗處，宓幽蹙眉，莫非，玉無瑕的母親也被玉無痕軟禁了……

    想起自己的母親，玉無瑕又是淚如泉湧，“汀蘭，你先下去，告訴母親，女兒不孝，這輩子不能承歡膝下，隻願下輩子再續母女情分……”

    這話語，分明就是訣別，丫鬟大驚，“小姐，您這是說的什麽啊……”

    汀蘭還想說些什麽，可玉無瑕已經別過臉，不願再搭理，她啜泣著起身，擦著眼淚退了出去，主屋的門剛合上，宓幽的身影便出現在桌子前，她端起餐盤，蹲在玉無瑕麵前，抬起一碗白粥，舀一勺送到玉無瑕麵前，“玉姐姐，我喂你，先吃點東西，我有話要說！”玉無瑕不理，也不睜眼，宓幽也怒了，“你若不吃，我現在便走，再也不會見你！”

    玉無瑕身子顫了顫，終於睜開眼睛，遲疑著吞下那口粥，宓幽緊接而上，一口接著一口，直到一碗白粥見了底，玉無瑕慘白如紙的麵頰終於有了幾絲血色。

    “玉姐姐，你先休息一下，聽我說，”宓幽放下碗，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今晚造訪，乃是受即墨川所托，不日，他將與我趕赴巫鹹為納蘭謹尋找解藥，他讓我問一問姐姐你，是否願意同行？”

    “小謹中毒了？”玉無瑕麵上一驚，“她怎會……”

    “此事說來話長，改日再與你細說，我今晚來，就是替即墨川來問你一句，若你願意走，我立馬就帶你去找他！”玉無瑕的臉上浮現猶豫，宓幽又道，“玉姐姐，即墨川早在你還在天牢的時候就數次潛入，無奈被即墨老先生攪了局，今晚也是，若不是老先生以死相威脅，深夜造訪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

    玉無瑕沉默半晌，“小幽，我與他，終究是有緣無分，你轉告他，我……”

    “我不轉告，你自己跟他說！”宓幽打斷她的話，“既是你們之間的事，就應該你們自己當麵說清楚！”

    “我…不會再見他！”玉無瑕的眼裏又湧出眼淚，“我那日才知道，當年即墨揚慘死，正是我爺爺與皇姑父聯手設的圈套，我與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也說了，設下圈套的是你爺爺，與你何幹？”宓幽有些感慨，“玉姐姐，你們人類的生命何其短暫，若個個如同你這般瞻前顧後，豈不遺恨一生，這世間本就無雙全之法，即墨川即能不在意殺父之仇，願與你執手偕老，不曾想，你竟猶豫了，丞相府的丫鬟說他一介江湖草莽配不上你丞相小姐的千金之軀，依我看，倒是你這份猶豫不決配不上他的果敢，還是，你對他並無情義……”

    聞言，玉無瑕的的麵上滿是悲戚，“若無情義，我早就依玉無痕的意思入東宮為妃，何必在這鬧什麽絕食……”

    “入東宮為妃？”宓幽不明白玉無痕這一步走的什麽棋，世人都知道，玉氏一族一直是納蘭皓的支持者，如今讓玉無瑕嫁給納蘭雲，不是自取其辱麽……

    “你可知，為何我玉家滿門能夠得到特赦，便是納蘭雲和瑜貴妃求的情，條件便是，讓我嫁入東宮…且不說我對太子妃之位無意，我與納蘭雲自幼衝突矛盾不斷，他如今此番作為，分明是要將我困在東宮極盡羞辱……”

    “那你便跟我走，玉氏給不了你的，榮華富貴給不了你的，即墨川能給你，至於納蘭雲，既是玉無痕與他商定，那邊讓玉無痕自己想辦法吧！”

    玉無瑕眸中閃爍起光彩，不過須臾，又沉寂下去，“我不能走！”

    “為何不走！”

    說這話的並不是宓幽，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丫鬟打扮的中年女子站在那兒，雙眸盈滿淚珠。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