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禍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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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這事兒說到底還是張小天的事,如今張小天在魏明煦手裏,他這個原告苦主出不了麵,謝炳初也不能越俎代庖。

    隻是林芷萱有幾分不解:“他既然已經知道了大舅舅如今已經是王爺的人了,為何還要將人送到王爺手裏?”

    魏明煦停住了筷子,命人收拾碗筷,一邊端起茶來漱了口,一邊道:“不送到我這兒來,難不成送到刑部?”

    林芷萱恍然,大張旗鼓地沿街攔轎還多少能引起個轟動,讓京城無事的百姓茶餘飯後地議論此時,逼著魏明煦不得不給個交代,若是一聲不吭地送到刑部,李梓安定然當即壓下,來回稟魏明煦,這事兒更是不了了之。

    而謝炳初手裏的都察院不能審案,即便是接了也隻能再轉交刑部。大理寺更是個審結了案子審閱卷宗的地方,也不能直接插手,所以思前想後還是這樣將人大張旗鼓地送來,以輿論威逼的好。

    林芷萱歎了一口氣,道:“我明兒先請大老太太過來說說話吧。”

    魏明煦點了頭,道:“倒是苦了你了,這些瑣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林芷萱道:“那也不及王爺萬一。外頭的事都預備妥當了嗎?”

    魏明煦並沒有與林芷萱細說,隻道:“萬事開頭難,走出了這第一步後頭的事也就漸漸好了。”

    林芷萱卻不信他這樣輕描淡寫的話,這樣的事她又不是沒有做過,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難處。

    今兒在景山上鬧了一天,如今天色也不早了,魏明煦怕林芷萱累了,便道早些歇息。

    林芷萱應著,與魏明煦一同去床上並頭躺下,又細細碎碎的說了些閨房情話,自不必多說。

    外頭秋涼如水,深宮之中的月亮尤顯得比宮外的更冰冷,更沒有煙火氣。

    小皇帝魏延顯玩了一天,早已經睡了。

    太皇太後卻坐在魏延顯床前,有些睡不著。

    柳溪上前勸了兩回,才終於說動太皇太後,由她扶著往東稍間的牙床上坐了,夜裏隻她一個人守夜,一邊上前伺候著太皇太後更衣,一邊道:“太皇太後就是睡不著,也先躺下吧,老奴陪著您說說話,您的身子也熬不得夜。”

    太皇太後歎了一聲,由著她服侍自己躺下,又蓋好了被子,柳溪在地上正要鋪自己的被褥,太皇太後道:“地上涼,你也不是那幾年的身子骨了,去炕上睡吧。”

    畢竟是宮裏規矩大得很,柳溪不敢輕易僭越,就是太皇太後親賞的恩旨也不行。

    柳溪含笑辭了兩句,說自己身子好著呢,炕上還有炕桌要來回的收拾,不如地上方便,況且她的被褥厚實著呢,一點都不冷。

    太皇太後這才由著她去了,隻歎了一聲:“柳溪,我是真的老了,這些年越來越力不從心了,也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

    柳溪趕緊勸著:“您說什麽呢,您如今才多大年歲,當初在咱們草原的時候,太皇太後可是能騎馬叼羊的女中豪傑呢,您的身子骨是最硬朗的,能活到九十九。如今您正當壯年呢。”

    太皇太後哈哈地笑了兩聲,道:“我從前也是這麽想的,我生明濟的時候,比阿芷那丫頭還小,卻順順當當的,一點苦頭也沒吃,我們女真人的身子骨,自來比漢人結實硬朗些。唉,可是如今卻不行了。”

    柳溪勸著道:“您如今的身子也很好,隻瞧瞧今兒,溫莊公主和義親王妃她們哪一個能跟您比,不用拄拐杖就能一口氣兒爬上景山。”

    柳溪雖則嘴上這麽說著,可是她和太皇太後心裏都清楚,這寂寂深宮,浸透了多少女人的鮮血,在這深宮裏最是磨人,嗜血銷魂,早就抽幹了她們的精氣神。

    太皇太後隻苦笑一聲,沒有言語。

    柳溪聽著心疼:“都隻瞧著外頭靖王爺不容易,其實最不容易的是太皇太後您。奴才求您少操些心吧,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好生保重身子才最要緊。”

    太皇太後道:“柳溪啊,你沒有兒子孫子?哪有說得那麽容易。我倒是想不操心,可是不操心不行啊。我就是操碎了心,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他們一世平安。若是我抄起手來當佛爺,還不知道事情會鬧成什麽樣。”

    柳溪抿著唇,猶豫了半晌,有些話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生怕說出來僭越,可猶豫了再三,還是道:“這些事您也別總憋在心裏,奴婢瞧著十四爺行事很是穩重端莊,王妃也很好,您不妨跟他們說說,別總隻替兒孫操心,也讓他們替您擔待擔待。”

    太皇太後歎著氣搖了搖頭,道:“你是不知道明煦這孩子的脾氣,有些事讓誰知道,也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依那孩子的脾氣,還不知道要做出怎樣的事來。我隻今日瞧著,他那個媳婦兒不錯。”

    柳溪含笑道:“很是,靖王妃聰慧,性子也不那麽急,若是能在您身邊由您好生調教幾年,說不定能跟您說說心事。日後若是能跟您一條心,替您勸慰著靖王爺,您也可以少操些心。”

    太皇太後隻道:“說這些還太早了,再瞧瞧吧,你也替我留心瞧著。這母子情分就是前世的債,是我欠他們幾個孩子的。這輩子合該我掙命來還。”

    柳溪道:“幾位王爺都這麽成器,對您又十分的孝敬,這是太皇太後的福氣。”

    太皇太後道:“你不用跟我在這兒說這些吉祥話,旁人不知道,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吃了多大的苦,才能享今天的福嗎?”

    柳溪道:“當初是當初,您如今不是都熬出來了麽,就合該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延年益壽,多享享清福。”

    太皇太後道:“我這不是還盼著,如今我吃點苦,再熬幾年,日後他們幾個孩子都能順順遂遂地多替我享兩年福,我死的時候也能瞑目了。”

    柳溪又勸了兩句,與太皇太後一同感慨了一番,才漸漸睡了。可究竟是何時,究竟是何事,卻始終不敢宣諸於口。在這深宮之中,哪怕是這樣靜靜的深夜,哪怕是太皇太後之尊,有些禁忌和忌諱也都不敢宣諸於口。

    深宮之中有些人影像鬼怪像貓兒一般的來去,要麽留下隻能獨享的夢魘,日夜糾纏,要麽帶來禍從口出的災難,斷送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