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飆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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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朋友走後不久,王大倫收拾收拾也出門了。

    他那邊的開機時間是八點半,他從沒遲到的習慣,提前半個小時出門。

    上次回老家路上將近二十個小時的車程,這車開的都快讓他要吐了,回來的時候果斷選擇坐飛機。留在杭州的那輛帕傑羅最後還是請何聰家公司京城辦事處的員工幫著開回來,又順便幫他辦理了轉籍和上牌的手續。

    他開著帕傑羅從小區出來,上了機場高速,拐到二環,到德勝門箭樓繞了一圈,再沿著德勝門內大街,轉到了羊房胡同。

    陳大名在這裏租了一套四合院,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把這裏改造成一個派出所的模樣。前兩天王大倫和趙寶崗來過一趟。

    話說陳大名一開始找的一個製片主任很不靠譜,原本開機前的準備時間是很充裕的,但是這個製片主任很不負責任,前期的搭景工作非常慢,而且劇組的管理也是極其的混亂。後來還是趙寶崗搭了一把手,把這個不靠譜的製片主任換了,要不然恐怕今天還開不了機。

    王大倫到的時候,八點半還差十分鍾。因為今天是開機的第一天,除了還在外地拍戲的寧婧之外,其他幾個演員都陸續來到了現場。

    趙寶崗一身警服,佩戴著二級警督的警銜,看著挺象那麽回事的。

    在戲裏扮演大興同夥的胖子叫薑通,據說是管虎介紹過來了,長的很喜慶,曾在管虎導演的《上車走吧》中演過配角。

    唐大興的另一個同夥大頭,則是陳大名的朋友,曾經獲得過金雞獎最佳男配,百花獎最佳男主的著名演員孫明。王大倫雖然第一次跟他見麵,但一眼就認出了,他在《京都球俠》裏演過瘸子飛。

    在戲裏演唐大興的情敵——殘疾大款劉義的,則是一個來自青藝的演員,看著胖胖的,挺淳樸的一個人,名字倒是和台灣一位著名喜劇演員同名,都叫張世。

    劇組的工作人員大部分都是老熟人,比如錄音師又是武啦啦,不過這次他還帶了一個小徒弟。攝影師倒是來頭很大,侯永,張大導的禦用攝影師,人家之前剛剛拍完《英雄》。

    王大倫也換了衣服,雪白的襯衫,戴著一條不怎麽搭的豎條領帶,一件黑色的西裝,兩粒扣子全都扣上。

    “頭發好像理的短了一點。”趙寶崗穿著警服,背著手走過來,打量了一番道。

    唐大興剛剛刑滿釋放,王大倫特地理了個隻有三毫米的寸頭。他摸摸頭上的毛刺,笑道:“還有四個多月呢,有時間留長。”

    下部戲就是寶哥導演的《拿什麽拯救你,我的愛人》,他演的龍小羽是一個從窮小子成為富家女的情人再成為有錢人,無論什麽造型,象現在這種毛刺肯定不行。

    開機第一天的上午,大家相互認識認識,試裝,化妝,導演說戲,差不多兩個小時過去了,按照拍攝計劃,第一場戲還必須要在上午完成。

    工作人員緊張地在屋裏布置著,劇組沒有副導演,趙寶崗的導演癮犯了,加之又是他的戲,幫著陳大名在屋裏指揮。王大倫則站在走廊裏抽煙,準備把要拍的這場戲在腦子裏再過兩遍。

    “哎,待會這場戲你準備怎麽演?”不知道什麽時間,趙寶崗從屋裏出來了,拍拍他的肩膀道。

    剛才雖然陳大名很詳細地把戲跟他倆說了一遍,但前段時間寶哥確實很忙,以至於兩人都還沒對過戲呢。

    王大倫回過頭朝他眨眨眼道:“你是警察,我是勞改犯,你問怎麽演啊?”

    趙寶崗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手指點點道:“好小子,你今天就打算看我出洋相是不是?嗨,你給我等著。”

    趙寶崗雖然忙,但並不等於他拿到劇本後一點功課都不做。再者他畢竟也是演員出身,又導了這麽多年的戲,這個角色對他來說完全能夠信手拈來,之所以問王大倫,就是想兩人如何配合地更好。既然王大倫主動挑釁,他也不介意大家飆一下。

    “寶哥,大倫,準備好了沒有?”陳大名從屋裏探出頭問道。

    “好了!”趙寶崗很爽快地應了一聲,看著王大倫,鼻子還哼了一聲,很嘚瑟地轉身走進屋裏。

    王大倫也是躍躍欲試,從接下這部戲開始,他就想教訓教訓趙寶崗。想當年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這貨居然嘲笑自己是舞美係的,他可是一直都記著呢。

    這部戲因為準備時間充裕,他做的功課比當初拍《周漁的火車》時還要多,尤其是和趙寶崗的對手戲,他甚至設定了幾十種不同的演法,無論趙寶崗怎麽演,他相信自己都有把握能接下來,然後再想辦法讓趙寶崗跟著他的節奏走。到時候一定得好好臊臊這家夥,還舞美係的,哼!

    上午的第一場戲是講唐大興提前釋放,按照規定要到所轄派出所報到。這是唐大興和陸麒麟的第一次見麵。

    趙寶崗大馬金刀地坐在辦公桌後,背麵是一張碩大京城地圖,對麵的牆上掛著一個鍾,不是一般的石英鍾,而是那種整點報時的掛鍾。靠門的邊上擺著一個飲水機,水桶上麵擱著一袋一次性的塑料杯。

    辦公桌上玻璃台麵擦得幹幹淨淨,文件理得很整齊,沒有滿是煙蒂的煙灰缸,也沒有滿是茶垢的茶杯,隻有一個一次性杯子和裏麵的白開水。

    這是趙寶崗親自為自己這個角色做的設定,不吸煙,不喝茶,不出口成髒,跟傳統影視劇中的警察形象有很大的不同。

    他的說法是陸麒麟這個人物之所以跟老婆離婚就是因為他不浪漫,無趣。這樣的設定更能突出陸麒麟的刻板和無趣,而正是由於他的刻板、無趣,才會讓他在內心深處羨慕唐大興和小慧的感情,才會去關心和了解他們。

    趙寶崗看著唐大興的檔案,一隻手擱在辦公桌上,手裏握著一次性杯子。攝影機就架在他的斜後方,鏡頭裏隻有他的手和裝著半杯白開水的一次性杯子。

    “咚咚咚!”王大倫站在門口,挺胸站直,很有規矩地敲了三下,然後大聲喊道:“報告!”

    “進來!”

    王大倫推門進來,關上門,在門即將要撞到門框的時候,伸手托了一下,然後如同軍人般地立正站在門口。

    坐了七年的大獄,尤其是麵對警察的時候,一切在監獄裏的規矩已經滲透到了他的骨子裏,所有動作都應該相當有規範。

    “坐吧。”

    趙寶崗抬手示意了一下,然後拿著一次性杯子到飲水機前倒水。

    王大倫稍微放鬆了一下,走到辦公桌前的椅子上準備坐下來,這時牆上掛鍾的指針正好走到九點整,開始“當,當,當……”的報時。

    他坐下來,有些不自在地回頭看了看牆上的鍾,對走回座位的趙寶崗略顯諂媚地套近乎道:“這鍾真夠響的!”

    趙寶崗沒理會他,放在杯子,坐下來,低頭翻看檔案的同時,眼珠子往上抬,帶著審視地目光直直地盯著他。

    不拿正眼瞧人,這是趙寶崗這麽多年得出的經驗,警察在麵對罪犯或者衙門裏老爺麵對普通百姓一般都是這樣看人。對於自己轄區內新釋放的勞改犯,他就是要用這種目光先震懾一下對方。

    王大倫的臉上原本帶著討好的笑容,但接觸到他的目光,難免有些訕訕,趕緊躲避,不敢和他那淩厲的目光接觸。

    趙寶崗見達到效果了,這才滿意地把目光重新投到手上的檔案上,念道:“唐大興,外號唐鐵拳……”

    王大倫神情變的有些尷尬,同時又帶著些許自豪地辯解道:“這都是他們瞎叫的。”

    “這怎麽是瞎叫啊?我看上麵寫的挺名副其實的呀……”趙寶崗眼珠子又往上抬抬,掃了他一眼,繼續念道:“一拳,就給人家肋骨打斷三根!這還不是鐵拳呀?啊!”

    王大倫一聽,剛才些許自豪的神情頓時沒了,看著趙寶崗,一臉後悔兼誠懇道:“當時我還很年輕,特別幼稚,一怒之下失去了理智,做出了傷天害理的事。但是經過政府對我這七年的改造,我覺得我懂得了很多做人的道理。請政府放心,我是絕對不會給政府添麻煩了。”

    這番誠懇的話,以及他臉上極其嚴肅和後悔的神情,讓坐在屋外走廊裏盯著監視器的陳大名眼睛一亮。說老實話,這段台詞是一般刑滿釋放人員在第一次麵對警察時常用的口吻,他在寫劇本的時候,多少有點調侃的意味在裏麵。

    隻要讀過劇本都能看出裏麵的含義,但這不等於演員在演的時候也要刻意表達出這種調侃的意味。相反越是誠懇,效果越好。唐大興出獄後原本就是想重新做人,哪怕到處碰壁也不改初衷,最後是因為小慧的移情別戀,出於報複心理才讓他又重新走上犯罪道路。

    陳大名在講戲的時候刻意忽略了這個關節,目的就是想看看王大倫的真實實力,事實證明他沒有選錯人,上來王大倫就給了他一個驚喜。

    趙寶崗其實也很震撼,他沒想到王大倫會把這段台詞說的這麽溜。他刻意地沒有抬眼珠子去看坐在對麵的王大倫,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這貨現在的表情。他把目光依舊停留在檔案上,念道:“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這時他才微微抬頭看向對方,問道:“什麽事啊,這麽仇恨人家?”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堪的回憶,對於唐大興來說這就是他最大的不堪的回憶,為此他付出了失去七年自由的代價。趙寶崗這麽問,等於是再次撕開了他內心的這道傷痕。他目光閃爍,抿了抿嘴,默默地坐在那裏沒有吭聲,他的心裏同樣有他堅持的東西。

    趙寶崗翻著眼珠子一直看著他,隨手拿起一次性杯子,喝了口水,見他不吭聲,這才輕輕咳嗽了一聲,根據劇情,開啟了訓話模式:

    “不管怎麽著,你這次提前釋放是因為你表現好。提前釋放的比例很小,你一定要珍惜這次機會。現在社會多複雜呀,弄不好你一下適應不了。我想了一下,嗯……你每個星期呢,到所裏來一下,咱們交流一下思想,這樣對你重新做人也會有幫助。怎麽樣,你不反對吧?”

    在趙寶崗開始訓話的同時,王大倫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雙手放在膝蓋上,認認真真地聽著。

    當趙寶崗話音一落,他的眉頭往上一翹,連忙道:“不反對,堅決不反對!”

    同時又異常誠懇道:“這樣會幫助我重新做人嘛。”

    “那好,今天就這樣,下個禮拜一見。”趙寶崗把檔案往桌上一放,下了逐客令。

    “哎!”

    王大倫站起來,朝他點了點頭,轉身準備走人,但剛剛邁出去兩步,有猶豫著走了回來。

    趙寶崗見狀,眼珠子往上一抬,看著他道:“您還有什麽吩咐?”

    “哦,我想問一下,老所長去哪兒了?”

    “你說的是吳所長吧,退休了。”說著,趙寶崗把檔案放進檔案袋,一圈一圈地把封線繞上。

    王大倫稍稍遲疑了一下,這才轉身往外走。

    “哢!過!”

    攝影師侯永的對講機裏,傳來陳大名興奮的喊聲。

    趙寶崗一聽,卻趕緊站起來,“等會!”

    之前要是沒有王大倫激他,過也就過了,他原本事情就很多,巴不得早點過,早點把戲拍完。但是現在他卻感到很不得勁,剛才自己似乎一直在跟著王大倫的節奏在走,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很不好,他要在監視器裏重新再看一遍。

    陳大名是頭一回當導演,對趙寶崗的意見還是很尊重的,特地讓出了象征導演的寶座,又重新放了一遍。

    “嘖!”趙寶崗看的很認真,尤其是王大倫的那段非常嚴肅和後悔的台詞,讓他忍不住皺皺眉頭,砸吧了一下嘴。還特地轉過頭,跟剛才演的時候一樣,抬著眼珠子朝站在後麵笑眯眯的王大倫瞟了一眼。

    如果他是導演,王大倫剛才的表現堪稱完美,但是他對自己的表演卻不滿意,或者說是不服氣。

    看完回放,當即對陳大名道:“導演,我想再來一遍。”

    演員對自己要求嚴格,陳大名當然巴不得了,而且多拍一遍,將來剪輯的時候還多了一份素材。

    “行,那就再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