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火爆的《海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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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人的獨立大廳,原本朱紋還擔心太大了。畢竟戛納電影節首映的時候,兩百來人的小廳上座率才五成左右。

    但看著不斷買票入場的觀眾,隨著放映時間越來越臨近,人居然越來越多,等到前來捧場的組委會的官員和影評人到的時候,除了前排留出的兩排空位外,竟然差不多坐滿了。

    正式放映前有個簡短的首映禮,主要是介紹一下影片的主創,王大倫現在早已熟門熟路,朱紋和妗子略顯緊張,好在現場開始並沒有安排媒體采訪,介紹完,答謝一下觀眾就結束了。

    各自回到座位,燈光一暗,電影正式放映。

    開篇是落日餘暉中的奔騰的大海,海浪卷起的渾濁的海水一下又一下拍打在岸邊的礁石上。攝影機的鏡頭抖動的厲害,不遠處的礁石上坐著兩個釣魚的男人。

    王大倫自從拍完這部電影後,還一直沒有機會看過。拍戲的時候按照導演的意思拍,邏輯混亂,一個一個鏡頭零零碎碎,情節根本連接不上,跟剪出來的成片是兩回事。他和觀眾一樣對這部電影有著莫大的興趣和期待。

    開篇抖動淩亂的鏡頭給人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粗糙,當然這也是南特三大洲電影節的風格之一,滿廳的觀眾絲毫沒有感到驚訝,都坐在那裏安安靜靜的看著。

    前幾分鍾劇情很平淡,就是戴著墨鏡妗子扮演的小梅在傍晚北戴河的街頭遊蕩,然後入住賓館。隻有當馬六民出場的時候,影廳裏才稍稍有點動靜。別看馬六民不是演員,但作為一個行為藝術家,他那頭淩亂的長發和冷酷的表情如同在平靜的水麵上丟下一顆小石子,讓原本平淡的劇情頓時活了起來。

    很快馬六民所扮演的詩人的自殺把劇情推到了第一個高潮,詩人赤身果體躺在冰冷的水中,鮮血染紅了一浴缸的水,幾個警察在拍照做著現場勘探,整個鏡頭顯得非常冷酷。

    這時王大倫也隨之出場,筆挺的警服,戴著眼鏡,給人的第一印象這個警察很斯文。但恰恰相反,他在問詢小梅時嚴厲以及拉扯時的粗暴,跟他的外形反差極大。

    緊接著警察看出了小梅自殺的傾向,開始苦口婆心的勸她,甚至利用警察的身份硬是請她吃海鮮,不斷的勸說。

    這一刻觀眾的感覺:哦,原來警察是個好人。

    但警察的勸說似乎並沒有起效果,小梅換了一家賓館,擺脫了警察,換上婚紗準備自殺的時候,警察再一次找上門。

    隨之就是影片的第二個高潮,警察在勸說無果的情況下,突然***了小梅。鏡頭極為大膽,王大倫自己看了都感覺不好意思。(這場戲的描寫原是第二百零二章,已被和.諧)

    於是乎這時的觀眾把警察歸類到了色.情狂的行列,但是接著警察卻又象對待朋友一樣,用借來的豪車帶著小梅到處遊玩,還把她帶到秦始皇求仙入海處,希望她能學學古人,珍惜生命。這一刻,警察又似乎回到了好人的行列。

    其中有個情節,警察叫餐廳老板上點好的,老板上來一個大湯碗,裏麵遊著三條活泥鰍,警察把一條一條活吞下去,頓時引來一陣驚呼。西方觀眾根本不能理解中國人為什麽認為生吞活泥鰍居然相當於萬艾可的功效。

    其實當初在拍這場戲的時候王大倫也是被趕鴨子上架,盡管這三條泥鰍很小,而且已經養了數天,肚子裏的髒東西吐得差不多了,並且還在淡鹽水中消過毒,但這東西畢竟是活的。最後他是硬著頭皮把三條泥鰍都吞了下去。他還害怕泥鰍會不會在他的肚子裏亂鑽,一拍完就大吐特吐,吐出來才發現三條泥鰍已經死了。

    他還清楚地記得,當時那個餐館老板瞄了一眼,一臉可惜道:“這東西真的是大補的!”

    漸漸地觀眾發現警察愛上了小梅,甚至還把她帶回了家。警察的家很寒酸,警察的妻子卻是一個患有嚴重精神疾病,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病人。這時候觀眾又開始隱隱同情警察,至少他沒有拋棄妻子,他也有自己的生理需要。

    警察是個***旺盛的人,他和小保姆做.愛,隻有欲。但他和小梅在一起除了欲還有愛!

    可惜小梅並不愛他,和他在一起隻是懾於他警察的身份,畢竟小梅的職業是見不得光的。她處心積慮想擺脫警察,一心想死,但每次都被警察追回來。

    矛盾終於集中爆發了,警察在車裏苦勸無果的情況下,甚至拔出了槍,對準自己的腦袋,告訴她想死就先打死他。

    結果槍真的響了,是走火,警察頓時斃命。

    小梅嚇壞了,第一反應想要逃跑,但又奇跡般的冷靜下來,果斷地偽造了現場,連夜逃回京城。

    經曆了這一切,小梅死誌突然就消失了,她隻剩下一件事可做,就是重操舊業,做一個本分、安詳的妓.女,甚至為花掉一張百元假鈔到處奔波。

    銀幕上開始滾動著一長串的演職員名單,燈光霍地亮起,一群人就像突然暴露在影院中,凝固著各式表情,似瞬間轉換了一個世界。

    “嘩嘩嘩……”

    隔了幾秒鍾,開始有人站起來鼓掌,緊接著,全場的觀眾都一一起身,使勁的拍著巴掌。沒有人離開,他們感謝這部電影。

    王大倫有過這方麵的經驗,曾經在阿根廷馬塔布拉塔的《東宮西宮》,在威尼斯的《站台》,都曾獲得過這樣的待遇,隻是今天好像更加熱烈一點。

    他站起來轉身麵向觀眾,朝觀眾席揮手,感謝他們的認可。朱紋和妗子明顯很緊張,甚至有些慌亂,他們都不敢相信這些掌聲真的是給他們的嗎?在戛納的時候,他們可沒有這種待遇。他們機械地轉過身,學著王大倫和雅各布的樣子向觀眾揮手。

    其實《海鮮》這部電影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三段式結構,隻能說是兩段式。而且第一段很長,有個完整的故事,有暴力,有性;第二段很短,隻有生活有趣的無聊,沒有傳統意義的戲劇性。兩個部分勉強有個時間上的關係,但絕對不是因果關係。

    但是如果你仔細從頭到尾把整部電影看完,你就會發現,劇情包含著諸多的元素,自殺、誤殺、***、性、倫理、恐怖、生活、政治等等。而且整個劇情不斷地反轉,人物的複雜性令人歎為觀止。

    尤其是警察這個角色,充滿了張力。他有他的哲學:喜歡吃海鮮,***旺盛且熱愛生命,然後按照自己的方式和一個想要自殺的妓.女發生生命活力所嘉許的行為。你很難用一個詞來形容他的好壞。

    恰恰就是這種人性的複雜和對生命的珍惜,搔到了西方人的癢處。

    對於他們來說,盡管影片的一些空曠粗糙的海邊風景,跑步的聲音,衣服被另一件衣服摩擦的聲音,兩個固執的人在自己的原則下短暫的接觸,***及其附送的溫情,沒有被展開的私人生活之門,或許還有——風格。

    風格必須是完整和強烈的,《海鮮》恰恰驚人地做到了。它敘事,連聲音都在敘事,有時候強烈得超過了影像;它沉浸在敘事中,糾結了簡陋的光、被強調的無意義的長鏡頭、無關者和一切不起眼的細節;它洋溢著***的氣味,腥而且不安,即便是最無趣的風景裏,也被海鮮鼓舞,讓卑微的身體走動、說話或撞上子彈……

    這大概就是他們接受這部電影,並毫不吝嗇地奉上掌聲的原因吧。

    隨後按照慣例就是接受媒體采訪,又工作人員搬了幾把椅子過來。此時觀眾正在陸續退場,王大倫甚至能聽到他們的小聲議論:

    “哇喔!他的屁股可真翹!”

    “我覺得他適合穿黑色的衣服,真帥!”

    “沒錯,其實中國的警服也挺帥的……”

    隨之而來他又感受到一道道火辣辣的目光射到自己身上。

    記者不多,也就十來個,大部分都是法國國內的記者,也有幾個來自周邊的國家,意大利、英國、荷蘭、德國、比利時等等。

    除了上來禮節性的問了朱紋幾個問題後,接著記者們的注意力集中到王大倫的身上。

    大部分問題都很友好,比如本地記者問他去年他主演的《站台》在這裏大獲成功,這次又攜《海鮮》而來,對獲得最佳男主角有沒有信心之類;也有記者問他今年的新片計劃;當然更多的是問跟電影有關的問題。

    但其中有一個腦殘的英國記者卻問他:“我記得你在《東宮西宮》中也飾演過一名警察,這次又飾演了一名警察。我注意到你所飾演的警察都非常粗暴,請問你們國家的警察就是這樣的嗎?”

    能不能好好聊天?

    王大倫翻了白眼,正想怒懟過去,一旁的雅各布連忙搶在前麵道:“對不起,我們不回答和政治有關問題。”

    當然這隻是一個小插曲,沒有影響大家的心情。回到酒店後,雅各布和朱紋都很興奮,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拿獎是肯定了,但能不能複製去年《站台》的輝煌,拿到最高的金氣球獎還是個未知數。

    不過從今天的反響來看,至少在法國的票房肯定還能再上一個台階。王大倫除了關心錢,更關心這次能不能獲得最佳男主角,名利雙收當然是最圓滿的。

    一天四場放映量,上座率基本上都在八成以上。第二天早上,大家喜氣洋洋地圍坐在酒店餐廳的陽台上吃早餐,天氣晴朗、陽光燦爛,抬眼望去就是碧波蕩漾的盧瓦爾河。

    雅各布特地去酒店前台拿了一摞報紙,大部分是英文報,也有法文的。對於法文可惜王大倫隻能說不能讀,不象雅各布精通英法語言。他隻能挑些英文的來看,加上雅各布的翻譯,報紙上不少影評人對昨天上映的《海鮮》給予了高度的評價。

    尤其是在《費加羅報》上的一篇影評,當雅各布讀出來的時候,朱紋的興奮之情都快控製不住了,在戛納他隻是配角,沒想到來到這裏居然成了主角,而且還是男一號。

    也就是他不懂法文,要不然早就從雅各布手裏把報紙搶過來了。這可是《費加羅報》,在法國的地位,就相當於美國的《紐約時報》,或者中國的《人民日報》,主流一號媒體,影響力不單單僅在法國一地,甚至遍布整個歐洲。

    朱紋還讓雅各布重新翻譯一遍,他拿出筆記本記了下來:

    “……這不是任何人期待的電影——它超出了我們的期待——但這尤其不是新青年們期待的電影,它既不提供纏綿痛苦的感情衝突、波瀾壯闊的精神格鬥,又取消了道德立場和階級屬性,作為以上兩者的十三不靠,《海鮮》堅決地回到身體,圍繞著身體的動機和宿命,借助導演也許本身就具有的冷幽默敘事技術,發掘著我們平庸但是可愛的生命力。

    在注意到那個搶先自殺的詩人、那次夢遊般的夜行、那個抱怨的小妓女之後,沒有人會否認這部電影的導演實際上早就降落在生活中間,他偶然開開玩笑,經常淡然處世,一貫尊重細節。

    在考慮過警察為挽留他偶然得到的性關係而不懈努力之後,在考慮過小梅在吃過了海鮮之後還堅持要去死或去活下去之後,我的結論是,他們都按照自己的方式努力地生活著,這簡直和影片中呈現出來的中國北方冬季荒涼的海灘一樣充滿詩意。”

    電影放映過後,接下來幾天,除了雅各布還有些溝通事務,他們三個完全處於無所事事的狀態。朱紋倒是很想挑選一些感興趣的片子去看看,但是他連英文字幕都看不懂,妗子的英文水平雖然比他好點,但磕磕絆絆,看的速度壓根就跟不上。剛開始王大倫充當翻譯還陪他倆口子去看了兩場,結果都差點睡著了,於是就堅決不去受這份罪了。

    可能朱紋覺得旁邊配個翻譯看電影不但影響別人,自己看的也不爽,就沒再強求。其實想做一名地下導演還是挺不容易的,電影不能在國內放映,隻能跑國際市場,學好英語那是必須的,你沒看老賈原來也是半吊子,如今一口英語說起來賊溜的,甚至法語還能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