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體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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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組停留在縣城又拍了兩天的戲,主要是補上王大倫的鏡頭。在旅館的房間裏分錢;在大街上閑逛,被小轎車司機罵了不敢回嘴,縮頭躲到一邊;在檔次極低的KTV跟小姐學唱篡改了下流歌詞的紅歌;在房間裏***等等。

    李陽則想方設法地給他加戲,比如兩人在房間裏***的戲,就著重了拍了王大倫和歌廳小姐在衛生間裏的激*情戲,還特意給他設計了一個“快槍手”的梗。說是這樣更能表現他內心的那種糾結,心裏有壓力,這種事自然就快。

    小煤窯的拍攝地在縣城的北邊,據說那兒是一片重要的采煤區,就是離的比較遠,離縣城得有七八十公裏,而且還得要進山。劇組的人除了當初李陽去聯係、看景,去過一趟之外,其他人誰都沒有去過。

    第三天一大早,三輛破舊的中巴載著攝製組全體成員浩浩蕩蕩的出發。令王大倫驚訝的是劇組竟然公然打著中央電視台電影頻道《故鄉》攝製組的旗號。

    “這真的還是假的?”他偷偷跟坐在他旁邊的副導演鮑震江問道。

    “當然是真的。”

    “咱們拍的這個劇本能通過審查?”

    這次王大倫真的驚訝了,他可是被稱為“第六代導演的禦用男主角”,妥妥的“禁片之王”,對有關部門對於審查標準的經驗非常豐富。李陽的這部《故鄉》那絕對比老賈的所謂“故鄉三部曲”,甚至是《東宮西宮》和《海鮮》的尺度要大得多。

    這種劇本都能通過審查,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還是李陽是某位大佬的幹兒子?

    鮑震江朝他神秘地笑了笑道:“審查是一回事,拍是另一回事。”

    王大倫瞬間明白了,搞了半天原來是“陰陽劇本”,審查的劇本是一套,實際拍攝時的劇本是另一套。這跟有些搞兩個版本打擦邊球的電影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在國內拍電影一般都要拿到三個證:電影拍攝許可證、電影發行經營許可證和電影公映許可證。其中有關部門頒發的電影公映許可證最牛B,就是出現在電影開頭那個綠底的龍頭標誌,上麵寫著公映許可證和電審字號。這就是被俗稱為“電影通過令”,也被稱為“電影準生證”。

    就是要把你電影拍出來剪輯完成後送到有關部門審查,然後各種“和諧”什麽的。通過了,你就能在國內公映;要是審查不通過,拿不到電影公映許可證的話,那你有前兩個證都是白搭,不但不能公映,不能發行,不能參加電影節,還不能通過互聯網傳播,不能製作音像製品,堵死了你所有的出路。

    說到底就是你即使拿到電影拍攝許可證也沒啥卵用,頂多就是證明你在拍攝的時候合法。但這年頭拍地下電影的,港台電影跑到內地來偷拍的比比皆是,更何況李陽這部電影本來就沒打算在內地上映,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麽大膽,各種被官方明令禁止的“低級趣味”的東西都往裏麵塞。

    “也許是李陽在國外受了十幾年的資產階級思想的“腐蝕”之後,習慣守法,沒有老賈、朱紋那樣大膽吧!”王大倫隻能如是想。

    縣城通往北邊最偏遠的那個產煤區的鄉鎮的道路雖然是柏油路麵的縣道,但早就被各種重載的運煤車輛壓得坑坑窪窪,顛簸的很。而且現在又是產煤的高峰季節,一路都是來往的大卡車,走走停停,七八十公裏的路硬是走了將近三個小時。到達小鎮的時候都已經是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

    小鎮雖然破舊,但畢竟是產煤區,而且現在又是旺季,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大街兩旁的小飯館、錄像廳、桌球房以及那些專營“保健野雞湯”的美容美發和足浴店比比皆是。

    因為戲裏不但有小煤窯的戲,還有在鎮上的戲。劇組在鎮上包了一個相比之下條件算不錯的小旅館。

    聯係好的小煤窯離鎮上還有十幾裏地的山路,而且小煤窯的條件有限,不可能有接待龐大劇組的條件。安頓好之後,趁著吃午飯的功夫,李陽跟三個主演商量,他們最好能到礦上跟礦工們同吃同住,這樣能更好的找到感覺。

    王大倫當然沒問題,汪寶強更是無所謂,隻是汪雙寶稍微猶豫了一下,見他們兩個都同意了,也隻好點頭表示同意。

    等到李陽走後,汪雙寶才小聲告訴他們,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因為他以前見識過陝西的小煤窯,那裏的條件艱苦地簡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能艱苦還能艱苦到什麽地步?王大倫想想自己上輩子到處打工,大部分時間住的、吃的都是城裏人眼中非常艱苦的生活,不也照樣過來了嘛!但後來事實告訴他,汪雙寶這麽大歲數,可不是活在狗身上的,絕對是有見識的。

    吃過飯,李陽帶著劇組主創、主演,還有扮演第一個受害者唐朝霞的孫偉,一起前往小煤窯。今天沒有拍攝任務,就是實地熟悉一下,同時安排幾位主演的體驗生活。

    中巴車一開出小鎮,就一頭紮進了大山裏。山裏有了積雪,到處白茫茫的。這裏的小煤窯不少,哪裏把山開腸破肚,挖出一些黑東西來,堆在雪地裏,哪裏就是一座小煤窯。

    一些拉煤的拖拉機喘著粗氣在在山區路上爬行。路況不太好,拖拉機東倒西歪,像是隨時會翻車。但它們沒有一輛翻車的,隻撒下一些碎煤,就走遠了。

    山裏幾乎看不見人,也沒什麽樹木。隻能看見用木頭搭成的三角井架,和矮趴趴的屋頂上伸出的煙筒。還好,每個煙筒都在徐徐冒煙,傳達出屋子裏麵的一些人氣。

    中巴車慢慢吞吞地行駛了差不多有個半小時,翻過一個山頭,就見畫風忽變,前方地勢漸高,遠遠望去,如同在平地上。極不協調的拔起一片堡壘。

    那堡壘的樣子頗為古怪,等開到近前,才看清了構造,原是一圈厚厚的土牆。裹著塊狹窄區域,僅在中間留出一條坡道供人通行。

    要不是窯口堆著黑黑的煤炭,還以為不小心開進了電影演的解放前的土匪窩呢。窯口一側有兩排平房,其中一排的兩間房的屋頂都塌了,隻剩下殘垣斷壁。

    不過讓他們感到新奇的是,窯口下方的一片凹地裏,滿眼都是不齊的土丘,中間被挖空,敞著一扇扇小門,用粗大破爛的木樁支撐著。

    突然一陣“鐺,鐺,鐺……”敲擊鐵塊的聲音,緊接著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彎著腰,曲著腿,如覓食的老鼠般,從各個位置各個角度的門裏出來,自動匯聚到凹地一側的小路上蜿蜒而上,排隊、搜身,然後輪流下窯,具體看不太清,隻聽見木頭搭成的三角井架上方卷揚機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聲響。

    中巴車在李陽的引導下到前麵一排看上去比較完好的平房前停了下來。

    平房裏聞聲出來幾個人,為首的那位,謔!一身黑!上身黑色的皮夾克,下身黑色的皮褲,腳上還穿著一雙黑色皮靴,全身上下全用其它動物的皮包裹了起來,鼓鼓囊囊,閃著漆光。嘴裏還咬著個長長的琥珀色的煙嘴,煙嘴上安著點燃的香煙。

    跟在李陽後頭的王大倫心裏暗自嘀咕:好象有一種食糞的甲蟲,渾身上下就是這般華麗。

    “姚礦長,你好,你好!”李陽很客氣地迎上來,老遠就伸出了雙手。

    “噢,李導!你來啦。前一陣子聽說你們在縣城拍戲,這麽長時間,我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姚礦長熱情地跟李陽握手,同時掃了一圈從車上下來的人,除了一個瘦高個看著有點眼熟,其他的好象都挺一般的。

    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車頭擋風玻璃後麵那塊醒目的“中央電視台電影頻道《故鄉》攝製組”牌牌吸引。

    這種小地方的礦主看似有錢,其實骨子裏都是土鱉,著實被高大上的“中央電視台”這個名頭給震住了。

    李陽不露聲色地看在眼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忙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拿出貨真價實的拍攝許可證道:“這是我們的拍攝許可證,您看看。”

    姚礦長迅速地瞄了一眼,繼而故裝大方道:“你是老王介紹過來的,沒什麽信不過的。”

    許是姚礦長口中那位叫老王的李陽的朋友來頭比較大,許是這位土鱉礦長被劇組名稱前麵的中央電視台給震懾住了,又許是每天一千塊誤工費起的作用,或者劇組裏還有王大倫這位“著名演員”。

    總之姚礦長表現得非常熱情,不但答應到時不論是井下還是井上的拍攝,他都能配合。而且當他得知劇組的幾位主要演員還要在礦上體驗生活,二話沒說,專門在後麵一排平房中騰出兩間房來,供他們居住。

    到此時王大倫才知道,李陽之所以要這張拍攝許可證,就是為了扯虎皮拉大旗的。

    在李陽和姚礦長喝茶“敘舊”的時候,從未來過小煤窯的劇組成員還有王大倫、汪寶強等人在姚礦長跟班的帶領下,在礦上轉了轉。

    首先這窯口的升降機一下子就把他們震懾住了。一般來說,礦井,從類型分,大概有三種:立井、斜井、平硐。

    立井垂直於地麵,斜井稍稍傾出角度,平硐則是水平於地麵。而這座小煤窯的礦井就是那種看上去最恐怖的立井。

    有點像鄉下搖軲轆的飲水井,洞口很小,上麵用幾根粗大的木頭搭的井架,綁著幾根纜繩。繩子下麵,吊著一個升降機似的平台,學名叫罐籠。

    按照安全標準,罐籠應該是電梯形狀,四周有堅固的鐵網包裹,以防撞擊或墜落。當然這個是沒有了,就幾塊木板拚的一個台子,四麵懸空,毫無遮擋。

    “這……這能行嗎?會不會摔下去啊?”汪寶強看著這個恐怖的玩意兒,結巴地問道。

    跟班很是鄙視地掃了他一眼,道:“咋不行咧!”

    說著還親自示範站了上去,雙手拉住中間焊的鐵架子,道:“用手拉著這兒。”接著又在底下的木板上蹦了蹦,笑道:“結實著呢,就是幾百斤的騾子下去都莫事,別說是人了。”

    “……”

    還有就是窯口下麵凹地裏的那些礦工居住的幹打壘的地窩子。沒錯,就是電視裏常看見的那種歌頌新中國第一代石油工人當年為了建設新中國如何艱苦奮鬥住的那種地窩子。

    劇組的大部分成員走南闖北,都算得上是見識廣的,但是其中絕大部分人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傳說中的“幹打壘的地窩子”,他們有些不明白,為毛新中國已經建立五十多年了,為什麽還會有這種地窩子?難道是礦主狼心狗肺,如同周扒皮一樣地壓榨這些可憐的礦工?

    原本先前姚礦長特意騰出兩間房給他們居住,王大倫心裏還有些不樂意,在他看來,既然是體驗生活,就應該跟礦工同吃同住。哪怕就是地窩子,住幾天又能有啥?上輩子最艱難的時候他連橋洞都睡過。

    正是抱著這樣的心理,他想走進地窩子去看看礦工真實的生活狀態。但當然弓著腰,鑽進小門的時候,迎麵而來的那股子甚至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味道,讓他一個倒仰,要不是後麵汪寶強跟著,差點就摔出去了。

    就連汪寶強這傻小子進去一探頭,趕緊捂著嘴出來。

    “臭死了,這還是人住的地方嗎?”

    “大家都是討口飯吃,有個地方遮風擋雪就已經不錯了。”一個留守的老頭接過汪寶強的話頭道。

    老頭的話讓那傻小子徹底沉默了,也許這時候他在想:是啊,才住了幾天的賓館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要知道在沒拍戲之前,他也隻是工地上的小工一枚,掙的錢也僅僅夠糊口而已。

    王大倫倒是跟老頭聊了幾句,主要是問一些礦工的生活狀態。其實這種地窩子雖說不通風,味道是難聞了一點,但住在裏麵還是很暖和的,再者這裏最不缺的就是煤炭,燒火取暖都很方便的。

    還有就是礦上雖然有人做飯,但每個人每天的夥食費要十塊錢,大部分礦工都舍不得,他們寧可在地窩子裏自己做飯。他們放糧食的方式也很特別,把米麵用袋子或者籃子裝著,就吊在地窩子的頂上,原因就是別讓老鼠給禍害了。

    所以參觀完這裏的地窩子之後,王大倫就再也沒跟李陽提出要跟礦工同吃同住的體驗生活的想法。

    跟地窩子相比,姚礦長安排給他們的那兩間房那就條件太好了。雖然房子有些老,但房間裏各有一個挺大的火炕。姚礦長還特意讓人把房間打掃了一下,炕也升起了火,先驅驅潮氣,到了晚上妥妥能住。

    他們住的這排平房原本就六間,最東邊兩間的屋頂塌掉了,據說是去年的雪太大,給壓塌的。

    旁邊還有兩間房,一間是浴室。礦工從井下上來滿臉漆黑,往往是誰都分不清,洗個熱水澡是必須的。屋裏就是用磚砌了一個池子,沒用瓷磚,就是四周用水泥粉了一遍。

    另一間是廚房,做飯的是姚老板的一個遠房親戚,聽他說他在這裏做飯沒有工資,就是靠礦工每人每天十塊錢的夥食費從中掙點生活費,但是由於吃飯的人少,他也賺不到多少錢。

    這次劇組來這裏拍戲,光中午一頓就有二三十人吃飯,而且李陽出手大方,每人每頓的標準提高到八塊錢,把姚老板的親戚樂得一個勁地幫他們收拾房間,打水添煤啥的。

    晚上姚礦長設宴款待了他們。在席間王大倫聽說在這裏幹的礦工每月能拿到兩千塊錢,不禁對這位滿身包裹著其它動物皮的礦主有些刮目相看。要知道這年頭,一個月兩千塊錢,都快趕上城裏的小白領了。

    直到晚飯後,返回自己住的地方,李陽才告訴他們,在這裏幹活的礦工雖然一個月能拿到兩千塊,但這裏跟全國無數私人煤礦一樣,都沒有任何安全標準和防護,死一個賠三萬!

    而且李陽還說,這裏算是條件不錯的,他見過最黑的煤窯,僅有半米高的一個洞,轉身都不能轉。工人拎著鎬頭和土筐,跪著爬進去,再倒退著爬出來。一筐煤二百塊錢,但死了,就死了。

    第二天一早,住在鎮上的劇組工作人員還沒到,吃過早飯,王大倫和汪寶強兩個沒事在外麵溜達了一圈,正好遇上幹了一夜活的礦工升井。一般在旺季,各個煤礦都會加班加點二十四小時連軸轉。再說人一旦到了井下根本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昨天在地窩子裏碰到的那個老頭也在升井的礦工當中。兩人遇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洗手準備吃早飯。

    可能出於職業習慣,礦工們都是很節約水的,洗手隻洗手心,手背還是黑的。也許是隔了一夜,老頭從別人那裏打聽到他們來這裏拍戲還要下井,便淡淡地告訴他們:“我不希望你們下井,太危險!我們的命沒你們金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