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和仙童住在一家普通的客棧裏。

    在外人眼裏，他們是外地進城探親的爺孫倆，沒有什麽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

    仙童深感無聊。

    他和太上老君已經在長安呆了快十天了，在這“漫長”的十天裏，太上老君沒有離開一次客棧，甚至沒有走出過房間一次。

    盡管太上老君從不約束仙童，但是他哪裏敢四處亂跑，萬一自己出去放浪的時候，太上老君忽然返回兜率宮，把他落下了，那就徹底悲催了。

    仙童打個哈欠，趴在窗前看外麵的風景，百無聊賴。

    太上老君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書。

    自從天地棋盤崩裂了一角，太上老君就像是徹底舍棄了下棋的興趣一般，移情別戀，愛上了讀書。

    某一刻，太上老君花白的眉梢忽然顫動了數下，他放下書，朝東方看了看。

    洛陽在東方。

    “女蝸！”

    太上老君罕見地露出認真地神色，很是專注地望著東方。

    許久之後，他不屑地笑了笑，嘲諷般的自言自語：“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老君，你在說什麽？”

    仙童恍惚著回過頭，雙眼裏有打哈氣時帶起的淚霧。

    太上老君和藹地笑了笑，搖頭道：“沒什麽，遇到舊人，想起了一些舊事。”

    仙童哦了一聲，想了想，終於忍不住，問道：“老君你說到長安來看戲，可是，到底看什麽戲啊？”

    太上老君朝窗外點了點：“你看了這麽長時間，難道沒有注意到街道上出現什麽變化？”

    仙童怔了怔，滿臉傲氣地說道：“老君，一群螻蟻就算是有了極大的變化，也未必能入天神的耳目吧。”

    聞言，太上老君哈哈笑了笑，點頭道：“好像是這個理。”

    看太上老君很是開心的樣子，仙童的膽子大了起來，歪著腦袋問道：“老君啊，那個禦弟大聖出長安之後到現在都沒有返回，我們是在等他麽？”

    太上老君不置可否，歎口氣，忽然說起了另一件事，“我活得太久了，見過太多的事，縱然修得大無為道，將三界運轉握於掌間，但是這不代表，我能洞悉所有的秘密，掌控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仙童屏住了呼吸。

    太上老君平靜地說道：“其實，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比如五百年前那隻大鬧天宮的猴子的師父是誰，再比如，女蝸娘娘依仗什麽修補天缺？”

    仙童眨巴一下眼睛，前一個問題他無法回答，但是後一個問題，他是耳熟能詳，所以他深感茫然，道：“女蝸娘娘煉五彩石補天，庇佑蒼生，造福三界，功德無量，這是三界共知啊。”

    太上老君嗬嗬笑了笑：“五彩石從何處來？”

    仙童無法回答。

    太上老君抖擻一下袖子，幾塊光彩奪目的石頭，嘩啦啦落在地上。

    仙童定睛一看，赫然道：“這是，五彩石！”

    太上老君微微頷首，歎道：“沒有人知道女蝸當時到底做了什麽，五彩石憑空出現，而且到現在為止，我依然參破不了這五彩石的秘密。”

    仙童愕然變色。

    太上老君站起來，走到窗前，望向人來人往的街市，沉默了很久才再度開口。

    “我一步步修行到祖境，而且修成與天道最契合的大無為道，三界在我的手掌間翻轉，眾生在我的眼皮底下輪回。”

    “可是，很多時候，我的心中莫名悸動，像是背後有什麽恐怖的東西在追趕著我。”

    “我像是孤獨走在森林裏的旅人，總是疑神疑鬼地猛然回頭，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直到那隻猴子出現，我確定抓住了什麽，感覺到讓我感到恐懼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的。”

    仙童深深動容，悚然道：“猴子的師父，讓老君感到恐懼！”

    太上老君點了點頭。

    仙童不能置信，惶恐道：“可是，老君您曾對我說過，到了祖境之後，唯一能讓祖境大能感到的恐懼的東西隻有一樣，那就是天道。”

    仙童的嘴唇毫無節奏地顫抖起來，“難道猴子的師父，是……天道本體！”

    “天道本體”，其實是通天教主提出的一個極具爭議的觀點。

    修行界普遍認為，天道虛無縹緲，無形無際，看不見，抓不著，不過通天教主卻不這樣認為，他的想法非常另類和奇葩。

    通天教主斷言，天道與世間的一草一木，與山川河流，與人獸一樣，有“本體”存在，甚至有自己的情感。

    這一觀點當然被闡教駁斥地體無完膚。

    然而，仙童卻知道，太上老君對這一觀點，意外地持讚同態度。

    太上老君望著長長的縱橫交錯的街道，道：“我不認為還有其他大道能壓過我的大無為道，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個即使再不可思議，那也是事實。”

    太上老君籲口氣，神情篤定地道：“猴子的師父即便不是天道本體，也必然與天道本體有過直接接觸，為此，我必須找到猴子的師父。”

    太上老君悵然道：“我真地很期待與天道本體見上一麵。”

    在太上老君視野內的一條街道上，狄仁傑不緊不慢地走在人群裏，沒過多久，他轉進一個有些僻靜的茶館。

    事實上，這家茶館今天歇業。

    可是，當狄仁傑走到門前的時候，有人打開了門，謹小慎微地迎接狄仁傑。

    空蕩的茶館內，狄仁傑目光一掃，很快看到一張坐滿人的桌子。

    “狄兄，這裏。”張柬之站起來，熱情的笑著招手。

    狄仁傑走過去，他看到了張柬之，簡從禮，還有與他有些過節的英國公李敬業，而簇擁在這些人中間的，赫然是晉王李治。

    狄仁傑露出詫異，不動聲色地走上前，正要行禮，晉王李治忽然抬起手，笑道：“狄兄弟，這裏沒有外人，不必多禮。”

    狄仁傑坦蕩一笑，坐了下來。

    英國公李敬業站起來，忽然朝狄仁傑滿滿作揖，表情十分慚愧，致歉道：“我與狄兄之前有點誤會，不管過去怎樣，我都欠狄兄一個道歉，請原諒我以前的任性之舉。”

    狄仁傑眨眨眼，擺手道：“過去的事，我都忘了，以後一筆勾銷，誰也不要再提。”

    爽快！

    英國公李敬業十分感動，笑了笑，就此翻頁，然後他朗聲道：“諸位，這次我召集大家來此，是有件事想請大家幫幫忙。”

    眾人側耳聆聽。

    英國公李敬業看了看晉王李治，後者點點頭，李敬業認真地道：“其實，我是奉晉王的請求，這才喚諸位到此，隻為了一件事。”

    晉王李治咳嗽一聲，神情無比嚴肅，一字一頓地道：“請諸位幫助我，營救魏王和……武小姐。”

    狄仁傑挑了挑眉，晉王李治獨獨沒有提起禦弟大聖，換言之，他已然知曉禦弟大聖投敵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