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對自己的身份不置可否，隻是隨意地打量了猴子一眼，微微訝異地道：“咦，你的身體怎麽崩壞成了這個樣子？”

    猴子乖巧笑了笑，簡要地道：“晚輩曾大鬧天宮，被如來佛祖鎮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之久，搞壞了身體。”

    “哦？”

    童子略微沉吟一下，嘴角緩緩地翹了起來，露出讓人無法讀懂的神色。

    “被鎮壓麽？那應該隻是受了監禁和皮肉之苦，可是，你的身體分明是從內部瓦解般崩壞掉的，像是一具空殼……”

    童子自言自語，語氣越來越驚訝，如同一個三歲孩童突然發現了一件新奇的玩具一樣，興奮起來。

    臥槽！

    猴子深深動容，心驚肉跳。

    童子挑了挑眉，接著又發出一聲驚歎：“咦，明明你的身體已經崩壞到了這種程度，為什麽還有如此旺盛和強大的生命力，連熊熊都不是你的對手……奇怪！”

    話音一落，他的瞳孔猛地收縮，目光驟然淩厲無匹，如有實質般籠罩住了猴子。

    “呃！”

    猴子赫然，登時僵在了原地。

    像是被一隻隱形的大手牢牢攥住一般。

    極度的震驚中，猴子的腦海裏徒然浮現出一隻巨大的眼睛，漠然冷酷，居高臨下。

    肆無忌憚地窺探著……

    目光如利劍，洞穿一切，仿佛要把猴子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刺探個通透徹底。

    “喝！”

    猴子凜然，大吼一聲，抖索神威，身軀猛地震撼一下，擺脫了束縛，往後暴退了十餘丈遠。

    如臨大敵！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猴子幾乎要暴走，沉聲道：“前輩這般肆意窺探，未免太過分了！”

    童子顏色一變，雙目明亮如晝，卻沒有進一步逼迫，而是停止了窺探，微微一笑：“原來是靈魂相通！”

    不知道童子窺探到了多少秘密，他的臉上充滿了“我對你很感興趣”的神采。

    猴子心思百轉，萌生退意。

    他之所以敢露麵來見鴻鈞道祖，是因為黑熊精寫得那一手雋永好字。

    沒有受到良好的教養，沒有一位良師栽培，一個妖怪是絕對不可能寫出那般好字的。

    換言之，鴻鈞道祖是個很不錯的老師，與傳說中一道傳三友的良師益友形象很是接近。

    那對猴子來說，有機會見到鴻鈞道祖，無疑是一場可遇不可求的機緣。

    其實，在見到鴻鈞道祖之前，猴子就在腦海裏模擬了無數次萬一真地見到鴻鈞道祖時的情景，結果全部是機遇大於危險，值得放手賭一把。

    然而此刻此景，猴子卻有點不確定了。

    這個童子有點詭異！

    與猴子想象中的鴻鈞道祖，有很大的落差感。

    驀然，猴子露出一抹猙獰。

    尼瑪，反正我隻是一具空殼，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絕不能拖累在武當山的本體。

    念及此處，猴子心下一橫，就要強行掐斷與霍寶的跨時空合體。

    遠在武當山的霍寶，與猴子一心一體，瞬間便明白猴子想要幹什麽，不禁心頭大急。

    一心一體，當然要同生共死！

    “且慢……”

    童子明察秋毫，乾坤盡在掌握，忽然擺了擺手，輕笑起來，“我對你沒有惡意。”

    猴子坦坦蕩蕩，不再有一絲恐懼，冷笑道：“前輩有何指教？如果你想為你那頭黑熊出氣，盡管動手好了，俺老孫向來橫行無忌，敢作敢當。”

    聞言，童子嗬嗬笑了起來。

    他的雙唇微微抿起，薄如刀鋒，他的眼眸深處，波瀾起伏。

    童子認真地道：“別誤會，我沒想對你怎麽樣，我隻是想與你的本體說話。”

    果然！

    竟然什麽都看破了！

    猴子倒抽寒氣。

    鴻鈞道祖，太可怕了！

    猴子齜牙咧嘴，心中的退意更濃，腳步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童子失笑道：“你無須這般緊張，其實你們的秘密掩飾得非常完美，即便是祖境大能，也要想個一時片刻才能察覺到不對勁，而我之所以能一眼洞悉，純粹是因為我是魂魄殘體，對靈魂感知特別敏銳而已。”

    “前輩是魂魄殘體？！”

    猴子心頭劃過雷鳴閃電般格外震驚。

    盡管黎山老母已經提醒過他，可是，當真地確定鴻鈞道祖已然身隕道消，他依然十分錯愕，不敢相信這是真地。

    鴻鈞道祖確定無疑的身隕道消了！

    道祖也會死？！

    看著猴子滿臉錯愕的表情，童子反倒是奇怪了，笑道：“鴻鈞早就死了，你不知道？”

    說話時，璀璨光華的水柱緩緩沉降，童子隨之落在湖麵上。

    他邁步朝猴子走來。

    輕盈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岸邊，腳掌踏著鏡麵般的湖麵上，踩出圈圈漣漪，美輪美奐。

    猴子眉頭緊皺：“聽前輩的意思，似乎我應該知道。”

    童子停在了岸邊，負手輕笑：“我觀你的凝雲之法，手法老道，與天道幾近完美的契合，動輒十萬八千裏，能創造出這等凝雲之法的，不是菩提那個家夥，就是陸壓那個孩子，你的師父是哪個？”

    猴子如遭電亟！

    “你……”

    猴子完全無法呼吸了，“如果鴻鈞道祖已死，那前輩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

    童子輕輕歎口氣，坦言道：“我是鴻鈞的心魔。”

    心魔？！

    猴子震驚卻是難以接受：“前輩仙氣凜然，哪裏有一絲魔性，怎麽會是心魔所化呢？”

    童子嗬嗬道：“你認為心魔究竟是什麽？”

    猴子一本正經地答道：“心魔即是心中的陰暗，仇恨心、貪念、妄念、執念、怨念等，皆屬於心魔，心魔是修行者進步的瓶頸，突破心魔方能海闊天空，突飛猛進。”

    “聽著挺像回事的。”

    童子失笑道：“不管是誰教會了你這番大道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狗屁不通。”

    猴子赫然：“請前輩指教。”

    童子認真地說道：“所謂的心魔，就是一個人對於同一件事產生了截然相反的看法，從而陷入深深的矛盾，困惑和掙紮中，無法前行。”

    童子打了一個響指，自己忽然一分為二，變化為兩個一模一樣的童子。

    “比如，我想向左走的同時又想向右走，於是腦海裏就閃現出兩種念頭，或者說是兩種欲念。”

    “兩種欲念截然相對，矛盾衝突，不可避免他們必然要打一場架，分個勝負見個高低。”

    兩個童子開始有模有樣的打架，其中一個打倒了另一個。

    “這時候，勝利的欲念主導行動，失敗的那個，便是心魔。”

    “心魔沒有正邪神魔之分，他隻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中的那個輸家而已。”

    童子緩緩道來，“我是鴻鈞的心魔，一個輸家，一個敗者，一個被鴻鈞驅趕出體外的殘念，如果沒有這蘊魂湖孕養嗬護，我早就先於鴻鈞消亡了。”

    猴子沉思片刻，幡然醒悟，深深受教，拱手道：“前輩一語點醒夢中人。”

    “現在，能讓我見見你的本體了麽？”童子眨眨眼，滿臉期待。

    猴子點了點頭，雙目一閃，瞳孔深處浮現出霍寶的身影，盤坐於武當山下，神情冷峻。

    童子凝視著猴子的瞳孔，嘖嘖道：“嗯，看起來我剛才沒有感知錯誤，你身上果然有殺戮結晶，而且其中還殘留著通天教主的不朽殺意。”

    霍寶肅容道：“前輩沒有看錯，通天教主曾在幽冥界斬殺修羅大帝，我這殺戮結晶就是來源於修羅大帝的屍骸。”

    童子點點頭，感慨道：“通天教主的殺意雖然非常微弱，但是貴在精純，應該是他剛踏入太虛境時凝練出的第一道殺意，可惜了，通天教主這輩子再不能凝練出如此精純的殺戮真意了。”

    霍寶訝然道：“前輩為什麽這麽說？”

    童子語氣複雜地道：“通天教主發現了鴻鈞最大的秘密後就瘋了，他的心徹底亂了，殺意自然就混濁不堪……”

    長歎了一口氣，“唉，不說這些了，日後你遇到通天教主，自己去問他好了。”

    童子擺正姿態，“有件事，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霍寶驚愕，苦笑道：“前輩是在玩笑我麽？以前輩的修為和力量，就算我再自大狂妄，也不認為自己有幫忙的資格。”

    童子格外認真地道：“就憑你有通天教主的一縷精純的殺戮真意，你比通天教主還有資格。”

    霍寶恍然，不管鴻鈞心魔想要自己幫什麽忙，他真正需要的其實是通天教主的這一縷精純的殺戮真意。

    念及此處，霍寶遺憾道：“能幫助前輩是晚輩的榮幸，隻可惜，我的戾氣道尚未大成，無法催動通天教主的殺戮真意。”

    童子笑了笑：“無妨！”

    斷然道，“隻要你的神魂足夠強大，一切皆有可能。”

    霍寶心中一動：“前輩莫非有辦法提升我的神魂？”

    童子樂了，點了點蘊魂湖：“有蘊魂湖在，何愁神魂強大不起來。”

    霍寶大喜。

    在一旁靜靜聆聽的黑熊精則是大驚失色，惶恐道：“主人，萬萬使不得，這蘊魂湖是你保命之物，沒了它，你會……”

    童子擺了擺手：“生死於我不過是浮雲。”

    然後。

    童子一閃來到猴子麵前，小手按在猴子的額頭，一抓！

    萬千光芒閃動！

    霍寶的魂魄竟然被生生揪了出來！

    童子笑了笑，一晃來到蘊魂湖上，把霍寶的魂魄緩緩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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