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一心回到太和宮。

    “唉……”

    真武大帝沉重的歎息聲在他的身後響起，回蕩在幽寂的太和宮內。

    呂一心沒有回頭，他知道真武大帝為什麽歎息，那是失望的歎息，卻不是針對他。

    “師父，我們放下了一切，一心向武，自以為唯有這樣，才能在武道一途走得長遠，甚至走到盡頭，但是，那個人向全世界證明，他背負起了一切，還走到了我們的前頭。”

    呂一心嘴角泛起濃鬱的苦澀，“究竟誰是對的呢？抑或是誰是錯的呢？”

    真武大帝淡漠地道：“我現在去殺了他，那我就是對的。”

    呂一心不置可否，平靜地道：“我與那個人比鬥過程中，我完全沒有在意山下那些村民的死活，也沒有在意圍觀的那些武當弟子的死活，隻求痛痛快快一戰，但是那個人卻很在意，不惜損耗魂力，也要保護他們。”

    呂一心語氣凝重而認真地問道：“師父，這樣一個連武當山的花花草草都要保護的人，你真地下得去殺手？”

    真武大帝陷入沉默。

    呂一心深吸口氣，坦然一笑，“我們心如磐石，那個人心如大海，是海先枯，還是石先爛？這個答案可能要等很多很多年才能揭曉。

    不過，現在可以得出的結論是，再大再高的磐石到了大海裏，要麽被徹底淹沒，要麽成為一座島，即便成為了四大洲，在浩渺無際的大海前，也是微不足道的存在，遑論大海之上，還有我們無法觸及的浩瀚星空，任何一顆星星，都比磐石裏挖出的最璀璨的寶石要迷人的多。”

    聽到呂一心這番話，真武大帝沉默了一會兒，漠然道：“他還沒有闖過三道天門。”

    呂一心認真想了想，仿佛下了一個莫大的決心，搖頭道：“我覺得他不會再闖天門了。”

    “哦，為什麽這麽說？”

    呂一心一針見血：“因為他已經弄清楚了師父最大的秘密。”

    真武大帝挑眉道：“既是如此，那他為什麽不來要挾我？”

    呂一心輕笑道：“因為他還不知道武當山最大的秘密是什麽。”

    真武大帝徹底陷入了沉默。

    ……

    “猴哥，你撐住！”

    豬剛鬣背著猴子一路狂奔，猴子雙眼近乎毀了一般血肉模糊，趴在豬剛鬣的背上，不停地咳血，血水把豬剛鬣的前胸後背都濕透了。

    “那邊有片樹林，猴哥，我們去那兒歇會兒。”

    豬剛鬣環顧四野，這個地方是一處巨大的曠野，罕無人跡，視野開闊，連個藏身的地方都不好找。

    師兄弟從黃風大王的三昧神風裏竄出來後，埋伏在黃風外的小妖們忽然殺了過來，豬剛鬣雙拳難敵四方，不得不撒腿狂奔，被小妖怪追了一路，狼狽極了，也憋屈極了，尼瑪！

    豬剛鬣把猴子放下，靠在一棵樹上，他趕緊弄了點清水給猴子衝洗眼睛。

    “猴哥，水來了，你忍著點兒啊。”

    豬剛鬣把水輕輕衝在猴子的臉上，清涼的水刺激得猴子哆嗦一下，臉上的血汙很快衝掉。

    豬剛鬣定睛一看，不禁倒抽寒氣。

    猴子的雙眼腫得太嚇人，青紫青紫的，跟地府的煙熏妝鬼麵婆一樣。

    “臥槽！三昧神風果然恐怖！”

    豬剛鬣心頭顫動，一陣後怕，滿臉是驚悸之色。

    黃風大王鼓動腮幫的時候，豬剛鬣打了一個激靈，把九齒釘耙往地上築去。

    果不其然，下一刻黃色渾濁大風從黃風大王的嘴裏猛地吹了出來，頓時天昏地暗，沙塵暴起。

    豬剛鬣迎著風頭，登時就被吹得倒飛起來，萬幸他有先見之明，雙手緊緊攥緊九齒釘耙，這才沒有被大風刮走。

    豬剛鬣不敢睜眼，隻是微微睜開一點眼皮，他看到猴子與黃風大王撲殺在一起，鬥得不可開交，猴子拚死的架勢生猛的不要不要的。

    黃風大王是來殺猴子的，可是，狠的就怕不要命的，猴子一玩起命來，黃風大王頓時就慫了，越戰越驚懼，沒有堅持多久就逃了。

    黃風威勢大減，豬剛鬣這才能穩住身形，一看，唐和尚不見了，猴子隻剩下半條命。

    “唉……”

    豬剛鬣愁歎不已。

    此刻他麵對的形勢是這樣的，猴子燃燒靈魂，命不久矣，唐和尚多半是被妖怪抓走了，可能現在已經被吃了。

    豬剛鬣深感失敗，他看了看氣息虛弱的猴子，雙眼一閃，竟然動了幹脆撇下他就此離去的心思。

    “反正任務失敗了，再呆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了。”

    豬剛鬣這樣想到，這是猴子自己作死，不是他沒有盡力保護，可是結果都一樣，所以他沒有必要在這兒浪費時間。

    想了想，豬剛鬣撇撇嘴，暗道：“算了，還是給猴子收屍後再走吧，也算是對寶寶真人有個交代了。”

    ……

    天上，金頭揭諦，護教珈藍等三十九位天神聞訊全到了，此刻爭論得不可開交。

    猴子燃燒靈魂那一刻，金頭揭諦頓時警覺，意識到有大事發生，接連給觀音菩薩發了三道緊急消息。

    然而，三條消息全部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這件事很明顯，黃風大王是受人指使，要殺齊天大聖，把他逼急了才燃燒靈魂。”

    “敢對取經隊伍下殺手，這是擺明了要與佛門硬懟，幕後主使者大有來頭，可能根本就是我們惹不起的存在。”

    “問題是，齊天大聖要是被殺了，那就是啪啪打臉觀音菩薩啊，畢竟齊天大聖是觀音菩薩‘請’出來的。”

    “我們連發三道緊急消息給觀音菩薩，已經仁至義盡了，觀音菩薩不回音，這代表什麽，不言自明，這渾水我們最好也不要蹚，免得惹禍上身。”

    “齊天大聖可以不管，那唐僧呢？他可是取經人，我們的任務就是暗中保護他。”

    “黃風大王是什麽來頭大家都知道，諒他也不敢動唐僧一根汗毛，你們放心好了，等齊天大聖身隕道消，他一定會把唐僧完好的放了。”

    三十九位天神你一句我一句，分析得頭頭是道。

    金頭揭諦和護教珈藍對視一下，他們與猴子、豬剛鬣在高老莊一起喝過酒，這會兒見到猴子落難，不知怎麽，想起了酒桌上那點情誼。

    金頭揭諦掃視眾位天神，道：“諸位，你們才到，沒有看到全部過程，我給你們說說，黃風大王吹出三昧神風的時候，天蓬元帥立刻就萎了，腦袋一縮，不見了人影，是齊天大聖奮不顧身殺出去，殺到雙目失明，殺到黃風大王膽寒，血性啊！”

    聽了這番話，眾位天神不禁想起五百年前齊天大聖大鬧天宮那會兒，一樣是血性方剛，橫行無忌，這世上最難的事便是始終如一，被鎮壓五百年，齊天大聖依然故我，叫人不能不佩服。

    護教珈藍點頭，長歎道：“黃風大王怕了，可是齊天大聖處境更不妙，雙眼流血成河，就在這個時候，唐僧站了出來，他衝向黃風大王，竟然要用自己的命換齊天大聖一命。”

    聞言，眾位天神顏色一變，他們都知道陳玄奘膽小如鼠，私底下沒少嘲笑他，沒想到，到了關鍵時候，陳玄奘竟然有這樣的血性。

    金頭揭諦接過話茬：“齊天大聖燃燒靈魂，時日無多，除了太上老君的九轉金丹，沒人能救得了他的命，我們就是想救也救不了，但是大家共事一場，什麽都不做的話，也說不過去吧。”

    “那該為他做點什麽好呢？”有位天神問道。

    護教珈藍聲援道：“齊天大聖的眼睛及早救治的話，還能救回來，耽擱久了，便會徹底瞎掉，不如我們想辦法治好他的眼睛，讓他在臨死前還能看看這個世界，怎麽樣？”

    “你別開玩笑了，他的眼睛是被三昧神風傷得，三昧神風是什麽？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三花’未開叫三昧，三味神風、三昧神火等，全是未開的三花五氣，相當於窮人版大羅金仙級別的神通，受到這樣的傷害，隻有大羅金仙以上的修為才能救治。”有位天神無語地擺了擺手。

    “這……”金頭揭諦也為難起來。

    不錯，三昧神風造成的傷害，在場的三十九位天神，根本治不了。

    護教珈藍突然開口道：“有種靈藥可以救治，喚作三花九子膏，不但能治好齊天大聖的雙眼，甚至能為他續命。不知……誰那兒有？”

    “三花九子膏，帶上‘三花’二字便知此藥有多珍貴了，我們這些窮仙，怎麽可能有那種稀世奇藥。”

    “唉，就算是有，誰會舍得拿出來？”

    眾位天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把攤開雙手，表示自己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流光從遠處飛來，赫然是黎山老母的那位仙童。

    “拜見諸位天神！”

    仙童彬彬有禮，笑容飽滿，“我家老母得知齊天大聖有難，特命我送來三花九子膏，煩勞諸位轉交給他。”

    眾天神顏色劇變，不能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