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北院。

    一間裝飾奢華的廂房裏。

    一名老態龍鍾的男人躺在床榻之上，他的神色虛弱，臉色蒼白而顯黑沉之色，口中咳嗽不斷。

    在旁邊，一位灰袍老者正將手搭在病態男人的脈門上，時而歎息，時而搖頭，眉頭緊皺。

    “李神醫，我兄長的情況如何？”

    見灰袍老者起身，一名年過半百的男子兩步走上前去，迫切問道。

    灰袍老者歎道：“楊大人，借一步說話。”

    楊大人的大名叫做楊約，乃是楊廣任命的內史令，也是當朝宰相之一。

    楊約沒有挪步，而是沉聲道：“李神醫但說無妨，不必忌諱。”

    灰袍老者看了一眼病榻之上的男人，搖頭道：“楊公的身體，請恕老夫無能為力，楊大人恐怕要另請高明了。”

    楊約心頭一緊，沉聲問道：“李神醫，你是大興城內最好的名醫，若連你都無能為力，那我大哥他……”

    “老夫真的已經盡力了，傳聞藥王孫思邈有起死回生的手段，也是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解毒聖手，楊大人何不派人去尋那孫思邈？”灰袍老者道。

    楊約歎道：“藥王孫思邈的行蹤飄忽不定，我就是有心想找，一時半會也不知從何找起，何況我大哥的身體已經糟糕成這樣，再拖下去……唉！”

    灰袍老者道：“楊大人不必灰心，老夫前日收到消息，那孫思邈如今就在大興城內。”

    “李神醫此言當真？此消息是否可靠？”楊約眼神一亮，見灰袍老者點頭，他深吸了一口粗氣，“若真如此，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孫思邈給挖出來！”

    隨後，灰袍老者辭別而去。

    少頃，楊約也推門而出。

    在門外邊，一大群楊家子弟聚集在院落裏，三三兩兩，交頭接耳。

    楊約將所有人招呼到麵前，大聲道：“事關重大，我也不瞞你們了，大哥的病情很重，如今隻有藥王孫思邈能夠救治大哥，你們務必動用所有人力物力找到孫思邈，但凡先一步找到孫思邈的人，不論是誰，我都有重賞！”

    人群中，一個聲音傳來：“二爺爺，我能進去看看爺爺麽？”

    楊約目光一轉，視線落在說話人身上，輕歎道：“是若兮啊，你爺爺現在病情嚴重，誰都不想見，你們就別去打擾他休息了。我知你向來孝順，你若有心的話，就去外邊尋那孫思邈，我收到消息，如今孫思邈就在大興城內。”

    楊玄縱站了出來，說道：“二叔，找人的事就交給我吧，大興城內數我的朋友最多，不就是找個孫思邈麽，不出三天我就給你找出來！”

    楊玄獎踏出人群，正色道：“我說二哥，就你那些狐朋狗友，平時喝喝花酒吹吹牛還行，論起找人辦事，還是我的朋友靠譜，此事交給我吧，我保證辦得妥妥當當。”

    他們二人一開口，頓時有不少人也跟著拍胸脯，全都躍躍欲試地想要表現一番，個個都說自己能找到孫思邈。

    楊約擺手打斷了他們，嚴肅道：“好了都別爭了，大家都出去找，我還是那句話，不論是誰，但凡先找到孫思邈的人，我都重重有賞，就這樣吧，都散了散了別圍在這裏打擾大哥休息。”

    一群人四散而去，唯獨楊若兮卻久久不肯離開。

    見此，楊約來到她麵前，問道：“他們都走了，你怎麽還在這？”

    楊若兮不答反問道：“二爺爺，那個叫孫思邈的人，不好找吧？爺爺真的已經病得下不了床了麽？萬一找到孫思邈也治不好爺爺怎麽辦？”

    楊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歎道：“藥王孫思邈號稱醫中聖手，如果連他都治不好，那麽我們也隻有準備後事了……”

    “怎會如此。”楊若兮咬唇道：“二爺爺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藥王孫思邈！”

    楊約點點頭，目送楊若兮遠去，同時嘴角揚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弧度。

    片刻後，楊約重新回到廂房裏，他才一進門，一個聲音便傳了過來。

    “惠伯，如今你的演技是愈發精湛了，聽說楊廣有意恢複四方散樂，你不去搭個台子唱出戲湊湊熱鬧？”

    楊約進入室內後，楊素已經好端端地站在一麵銅鏡前，一臉含笑地從鏡子裏望著他。

    惠伯乃是楊約的表字，楊素向來喜歡以表字稱呼其弟，一如平素無人時，楊約同樣喜歡以表字稱呼楊素。

    “你怎麽起來了？”

    楊約麵色微變，低聲道：“楊廣的爪牙還在外邊，你這樣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萬一被他發現了怎麽辦！”

    楊素微笑道：“不礙事，有你方才在外邊的一番激情言論，此時誰不相信我已病入膏肓？隻要騙得了他們，自然也就騙得了楊廣。”

    “還是小心一點為妙，你苦心裝病大半年，可不能因為一時的疏忽大意前功盡棄。”楊約正色道。

    楊素擺擺手道：“你放心，我這院子四方空曠，沒人敢大白天摸過來。我在床上躺久了，必須起來動一動，否則身體裏的血液不流通，很容易全身脫力。”

    楊約道：“要不要多派點人手來守著？”

    “這個倒是很有必要，你盡量多調點人過來，我這裏守衛越多，楊廣就越不會懷疑。”楊素道。

    楊約點頭道：“好，我馬上去辦。”

    楊素叫住他道：“等等，還有一件事。”

    楊約頓住腳步，用詢問的目光望去。

    楊素緩緩道來：“我收到風聲，楊廣有意親自北巡突厥，如果是真的，這可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楊約目光閃爍，沉聲道：“楊廣前日才頒布百萬男丁修築長城的調令，這才過了幾天又要北巡突厥？如此勞民傷財的昏招接二連三，是哪個蠢貨獻的策？”

    楊素笑道：“不管是誰，此舉對我們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不過現在還不是對付楊廣的時候，要成大事，需得先剪除楊廣身邊的障礙，緩緩圖之！”

    “你的意思是？”楊約問道。

    楊素淡淡道：“在你看來，當今朝堂除了我之外，還有誰在軍中有過人威望？”

    楊約沉思道：“高熲算一個。”

    楊素點頭。

    楊約又道：“賀若弼算一個。”

    楊素又點頭，沉默良久，問道：“還有嗎？”

    楊約搖頭道：“其餘人都上不了台麵。”

    楊素陰冷一笑道：“很好，那就從這兩個人下手，隻要宰了他們，楊廣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話雖如此，可是這兩人功蓋群臣，又深得楊廣重任，想對他們下手，實屬不易啊……”楊約歎道。

    楊素冷笑道：“你看到的是他們功蓋群臣，我看到的卻是功高震主，自古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楊廣為何要一心盼我早死，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還想不明白？”

    楊約後知後覺，深呼了一口氣道：“此言當真是醍醐灌頂，一語驚醒夢中人呐！此事你大可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楊素含笑如春風，眼眸中的殺機一閃而逝。21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