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大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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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木匠對著我張了張嘴巴,似乎是要說話的樣子,但是我分明看到了他的嘴裏長出了一截白森森的牙齒,跟我在棺材裏看到的蛤蟆的牙齒不一樣,我沒聽清楚他說啥,而是警惕的握緊了手裏的扁擔,戒備的看著張木匠。

    “啷個了?”

    張木匠的聲音終於清楚了一點,他問了我一句,我腦子裏好像有一層霧氣晃了一晃,再看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副正常人的模樣,嘴巴裏麵的牙齒也是窸窸窣窣的掉的差不多了。

    我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個啥子東西,剛才我看到你嘴巴裏麵有牙齒長出來了。”

    張木匠聽到我這麽說,臉色沉了一下,不過並沒有翻臉,而是從身後的布包裏麵拿出一張帕子,在路邊扯了一把不知道是啥子草揉碎了抹在布上讓我用那張布捂住嘴巴再往前走。

    ”你給我這個是什麽?“

    我不知道那東西是啥,所以沒敢伸手去接,張木匠瞪了我一眼:”你被這山上的瘴氣迷了眼睛,所以才看到我變成了怪物,還看到我長出獠牙了,用這個捂住鼻子。“

    ”我怎麽知道是真的被瘴氣迷住了眼睛還是你真的就是一個怪物?“

    我也不傻,怕張木匠騙我,追問了一句“我白天也上山了的,何喜秀跟我在一起我也沒把她看成是怪物,張木匠,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是什麽東西,老子是你大爺!”張木匠也怒了,把那張帕子甩在了我的臉上,不管我了,氣哼哼的再往前麵走,“老子好心幫你你還覺得老子是騙你的,白天山上陽氣盛,你聞得到個鬼!”

    聽起來張木匠確實是生氣了,我猶豫了一下,突然一扭頭,看到了我旁邊的一棵樹上有一條手膀子粗的蟒蛇正在往下爬,我尖叫了一聲,連滾帶爬的就要往山下跑。

    “你格老子的給我站鬥起!”

    張木匠在我身後吼了一句,跑上來把我抓住,“鬼攆起來了喲,你跑跑跑!”

    “蛇,蛇!

    我伸出手指心有餘悸的指著剛才看到蛇的那個地方,但是那裏哪裏還有什麽蛇,就是一棵樹,樹幹上纏著一些野草,雖然天黑下來了,看不清是啥子野草,但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明白,不是蛇!

    “剛才樹上明明就是一條蛇,我;;”

    “你要是再吸一點瘴氣,看到這個山上全部都是怪物,帕子給你的,你戴不戴隨便你。”

    張木匠說完就要丟下我上山,我哪裏還敢不戴,撿起地上的那張帕子捂住嘴巴就跑著跟上了他的腳步。

    隻是跟著張木匠一邊走我一邊在懷疑,難不成真的是我眼睛花了,看錯了?

    張木匠帶我來到了張大柱她娘的墳前麵的時候,我感覺天黑得更厲害了,往頭上望了一眼,發現不是天黑的厲害了,而是要下雨了一樣,滿天烏雲,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這可不是個什麽好天氣,特別是對於要起棺的人來說。

    起棺一般不會在晚上,更不會在連月亮都沒得還好像要下雨的晚上,我雖然沒幹過這事兒,但是看我阿爺幹過,俗話說,半夜起棺,不見不葬死人葬活人。

    我吞了吞口水,就看到張木匠已經把布包放在一邊,自己打著手電走到了那棺材頭上去棺材去了。

    我跟在他後麵圍著棺材轉圈:“張木匠,你確定要半夜挖墳?”

    “狗屁挖墳,老子是要起棺,你曉得個錘子。”

    張木匠又瞪了我一眼,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自從小的張大柱她娘這個墳墓是墓中墓之後,張木匠的脾氣就格外的暴躁了。

    我阿爺說幹這行的,是跟死人打交道,最好的就是不要暴脾氣,因為人在脾氣暴躁的時候,陽門是打開的,就跟人重病的情況差不多,稍微一不注意就會被鬼東西上身。

    也不曉得張木匠靠不靠譜,我覺得這個時候我跟他真的就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要是他不靠譜,今晚上隻怕會很凶險呀。

    後來事實證明,不論張木匠靠不靠譜,這樣一個夜晚也十分的凶險。

    他帶著我圍著棺材轉了四十九圈,我數的明明白白的,四十九圈之後,他的先是一隻腳半落在地上,然後身子一直,對著棺材撲通一下的就跪下去了。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確實是把我嚇了一跳,不過我也不敢耽擱,學著他的樣子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磕三個頭。”

    張木匠像是在教我一樣的跟我說話,我看著他磕頭,趕緊對著棺材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頭。

    其實磕頭的時候我想的是棺材裏麵骨頭都沒有一根了,跟誰磕頭,棺材裏的蛤蟆麽?

    “從我的包裏取三根香出來,記住,要白色的香。”

    張木匠又跟我說,我趕緊抓過他的包在裏麵找出了三根白色的香。

    他包裏的有不少香蠟紙啥的,光是香,就有好幾種顏色的。

    前麵,張木匠已經點燃了那三根香,他沒有像一般的上香的時候把香插在墳頭,而是把香遞到了我手裏:”圍著棺材走,跟你在河麵上走的時候一樣,邊走邊叫唐菊萍這三個字,記住,我沒叫你停就不要停。”

    “我在河麵上走是為了請魂,你這是;;”

    我接過香,本來是嚷一句的,然而張木匠確認真的看向了我。

    “我也是請魂。”

    張木匠回答了我,“魂魄不歸,香不斷,我們今天就可以活著從這裏離開。”

    “那魂魄不歸,香斷了怎麽辦?”

    我吞了吞口水,看著張木匠。

    “那我肯定會死在這裏。”

    張木匠看了我一眼,然後扭過頭去,不跟我說話了,隻是對著墳頭砰砰砰的磕頭。

    我聽這話聽得心驚膽戰,不過也不敢耽擱,舉著香的手一直在顫,我一邊走一邊叫唐菊萍這三個字,腦子裏閃過的是唐菊萍就是張大柱他娘的名字。

    張木匠要請魂,請唐菊萍的魂,為啥不直接起棺?

    我隻記得起棺之前是要在墳前點三根香,這三根香是問路香,如果棺材裏的人同意起棺,他們就會像抽煙一樣抽香的煙霧,如果不同意,香就會被攔腰截斷。

    通常遇到香斷掉的情況就是說明棺材裏麵的東西頑固得很,不同意動他的東西。

    如今這個墳坑裏的棺材裏麵早就沒東西了,所以張木匠才會請魂,請唐菊萍的魂回來;;

    我眼前又閃過了七年前在我家窗台下麵看到的那張臉,黑暗之中的一張白紙一樣的臉,越想越覺得滲人。

    而就在我心裏默數著我走到了四十九圈的時候,哢嚓一下,我手裏舉著的白香一下子斷掉了。

    就好像是有人在香頂上掐了一把一樣,我看著半截白香掉在了我的腳邊,喊啞了的嗓子發不出一點聲音了。

    “狗日的!”

    張木匠見到香斷了,也不知道是罵我還是罵誰,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抓過布包從裏麵掏出了五個銅錢就往棺材裏丟。

    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我一定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有比十幾歲的小孩兒都還要龐大的蛤蟆。

    但是眼前就有這樣一個東西從棺材的洞裏爬了出來,張木匠的銅錢打到了它的身上,瞬間讓它皮開肉綻。

    但是那東西皮開肉綻可不是什麽好事,因為它流出來的不是血,是無數的小蛤蟆。

    我曹他媽的真惡心。我渾身雞皮疙瘩起個不停,抓著手裏的白香就往它身上戳了過去。

    “謝園,給我滾過來!”

    張木匠在那邊叫了我一聲,那個本來在攻擊他的蛤蟆突然扭過那粗大的脖子,把腦袋望向我。

    我艸;;

    蛤蟆的腦袋那麵,是一張臉,一張人臉。我看到那張臉的時候,身上的雞皮疙瘩一瞬間的炸開了。

    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晚上,那張在我窗戶外麵凝望著我的臉,這蛤蟆的臉他媽的竟然是張大柱他娘。

    我以為她會張嘴咬我,因為我的腳已經伸出去想往張木匠那邊跑了,但是她沒有,那些從她肉裏麵擠出來的小蛤蟆也瞬間乖乖的爬到了她的背上趴著。

    她竟然不攻擊我。

    “還愣著幹什麽,滾過來!”

    張木匠在那邊吼了一聲,而大蛤蟆像是被激怒了一樣的,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滿嘴手指長的獠牙,對著張木匠跳了過去。

    對,跟青蛙一樣跳,一跳能跳一人高。

    “不要!”

    我跑過去撈起地上的扁擔就往那蛤蟆的嘴裏塞過去。

    而那蛤蟆聽到我的聲音之後,動作停了一下。

    “張木匠,這就是張大柱他娘,她怎麽,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我無法想象,一個人是怎麽變成蛤蟆的?

    張木匠聽了我的話,或許是因為剛才死裏逃生了一次,有些不平靜,盯著那蛤蟆,沉默了好久:“她為什麽不攻擊你?”他問了我這個問題。

    我發現那蛤蟆是真的不喜歡我跟張木匠在一起,在看著我的時候她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但是隻要張木匠一開口,她就立刻齜牙咧嘴了起來。

    “如果她真的是張大柱他娘的話,我想大概是我曾經給她喂過飯。”

    我想了想,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這個了,我把七年前的那天中午遇到的事情跟張木匠說了,張木匠聽完以後搖頭。

    “不可能,大柱跟我說他娘已經死了好久了,而且屍體的腐爛程度不像是不像是剛死的,所以我才推算了她死的時辰,選了這個地方,以陰克陰,不然我張家一脈一個不留。”

    “但是我有必要騙你嗎?如果我沒有對她好,她為什麽不攻擊我?張大柱他媳婦兒喪心病狂,他們兩口子的話你也聽?”

    我現在越發覺得張大柱他娘的死不簡單了,“我聽說過人死了變白毛變粽子的,沒聽過變蛤蟆的,你不覺得不對勁兒嗎?以陰克陰沒得錯,但是為啥子她會變蛤蟆?你要是不信我,你自己問她!”

    我伸手指著那大蛤蟆,卻發現她的臉上有白色的液體流了出來,一雙眼睛裏麵黑漆漆的,但是可以看出來,她是悲傷的。

    張木匠將信將疑的看了我一眼,想了好久才往前走了一步,跪在了那個蛤蟆麵前:“老嫂子,把你埋在這裏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但是你如果有啥子想要交代的事情,你有啥子冤情,你就說,你楞個鬧下去,隻怕整個村子就要完呀!”

    張木匠又開始磕頭,我看到那蛤蟆的眼睛由黑色變成了紅色,然後再變成了黑色。

    而我甩在地上的那三根香又開始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