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人間蒸發的李遠

    1.人的生命，實在是脆弱。周子穆的歎息。

    人的生命，實在是脆弱。周子穆卻是被自己突然冒出的這樣一句話給嚇了一跳，終日握著手術刀的自己早已對這些生老病死都習慣了，何微微剛才對著落葉的一再感慨竟然感染了他，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很快又恢複正常，轉念又想到何微微生性便是這般憂傷之人的便也覺得正常了。

    周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說？趁著出去的功夫，宋倩倩便看見了長廊上的周子穆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現在的李遠和微微一樣都在經曆著煎熬和痛苦。周子穆也不打算隱瞞聰明的宋倩倩，告訴了對方自己數日前見過李遠的事情。

    2.周子穆的祈求。

    的確如此，尚在休年假的陸羽提前回到了A醫院，前天下午回來的，而他所帶回的那個病人周子穆太熟悉不過了，從李清夫婦死亡以後，不到十歲的李遠便一直和姑姑周子雅身邊，直到跟何微微結婚之後，兩個人最終決定和郭湘他們生活在一起的，一來是宋倩倩嫁到北川，郭湘自然更是不舍讓何微微搬出家去周家生活的，而來也是因為何微微身體不好，她想要女兒在自己身邊方便照顧，周子雅則是尊重了兩個孩子的選擇。

    我們剛發現他的時候，幾乎是奄奄一息了。陸羽感歎的說道，我爺爺在給他診治的時候曾經說過，他那時候還能清醒過來真的是個奇跡。

    如果生命力不夠強大，如果不是身體素質好，或許真的是再也見不到你了。周子穆自然知道李遠的身份，也從母親周子雅和叔叔宋子雲他們一輩那裏聽到了關於對方的一些事情，關於他的父親李清或是現在的李遠，和破壞分子或是不安分子做著各種無形的鬥爭的李遠，他們的身份看似榮耀可是卻隱藏了太多的危險和不安因素，也許哪一天何微微領到的便就是死亡撫恤金，因為他們就算是死了也不可以公開信息。

    有時候，周子穆也會想，換做自己是否能夠做到，他是做不到的，周子穆告訴自己，在醫術道路上的不斷探索讓他發現自己對這個行業的日益癡迷，另外，他真的不想再讓母親周子雅再一次承受喪失親子的悲痛，這種傷痛十年前他們都曾經曆過，也不願意讓妻子和兒子麵對丈夫或是父親的離世，他希望能夠盡到一個孝子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的本分，不要讓自己的親人一次次為自己擔憂...人各有誌吧，李遠的選擇他並不是太看好，卻也尊重，心中也知曉這個表弟的內心想法，另一方麵，周子穆也是對這個表弟多少還是有些佩服的。

    另一方麵，又不禁想起了十多年便已離開他們的弟弟周子康，那個自幼身體素質不好酷愛畫畫的弟弟周子康，那時候的周子康因為身體狀況體檢之後是不被允許參加高考的，因此便是終日握著一支畫筆不停的畫著，似乎隻有在畫畫的時候，周子康的世界頓時就變得明亮了，也讓他覺得快樂和沉浸於其中，就連臨終之前的那一刻，他都對著大哥周子穆說，下輩子，我還要畫畫。

    子康，如果你有靈的話，就像那個畫樹葉的畫家一樣，讓李遠早點回到我們身邊。周子穆的腦海裏卻是想起了那個畫家畫樹葉的故事，就像方才的何微微想起的故事一樣，隻是，何微微想的是生命的凋零，他想到的是那個重症患者的最終痊愈。

    3.真的沒有希望了嗎？周子穆反問道。

    陸羽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周子穆自然也不便告訴對方這個病患的一些身份，輕輕問了句，那病人現在情況怎麽樣？

    時好時壞。陸羽不無惋惜的說道，隻是可惜了還這麽年輕，以後卻要依靠輪椅行走了。

    輪椅？周子穆顯然沒有想到李遠要經曆這一遭，會落下殘疾的命運，頓時驚訝，以李遠那股的驕傲和自尊，如何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雙腿是確定已經壞死了，或是一點康複的希望都沒有了嗎？周子穆不甘心的替這個弟弟問道。

    按照目前的醫學水平，是不可能的。陸羽認真的說道，除非真的有奇跡出現。

    周子穆其實是腦外科的主刀醫生，所接觸和麵對的自然都是重度患者，也許是因為至親的人吧，麵對李遠的情況，周子穆其實是知曉的，明知道他以後的人生要依靠輪椅行走，可是還有些忍不住的向同事陸羽提問，似乎想從對方那裏聽到一絲不一樣的聲音，比如說，也有一點可能，就算隻有一點也是一種安慰，李遠依舊還是可以和正常人一樣行走，而不是坐在輪椅上。

    陸羽比他要稍微年小幾歲，醫術上雖然不及自己，可是在同齡人之間也已經是出類拔萃了，再假以時日，周子穆相信眼前的這個陸醫生將來的成就是絕不會在自己之下的。

    4.險些被推倒的陸羽/固執而又倔強的李遠。

    病房的李遠早已清醒，縱然到了此刻，他都不太願意相信自己的狀況，盡管心如明鏡一般的知曉實際情況，從當初選拔參加特訓的時候，他便也知道自己將來的結局，傷殘或是死亡都是有可能的。下床之後的李遠依舊還是那樣倔強，就像在桃源村的那個小診所裏，一遍又一遍的練習著行走，終究未果卻始終不願意放棄，額頭的汗珠大顆的冒了下來。

    再次跌倒的李遠顧不上手心的疼痛，再一次爬了起來...

    陸羽終究看不下去了，也有些被眼前這個人的堅持打動了，可是，有些事情，他們醫生也無能為力，他們不是天使也不是神仙，隻能盡自己最大努力去做好。卻不想被李遠一掌推得老遠，幸而周子穆在旁邊扶住了陸。

    數年的軍旅生涯，早已練就了李遠的驚人覺察力，他知道旁邊有人，也知道有人過來了，但是他不願意讓別人去扶自己，他想要自己行走，而不是依靠輪椅，而自己現在的模樣他不是太願意讓別人見到的。

    我就沒有見過你這麽倔強的病人。陸羽這次倒也沒有生他的氣，隻是歎氣，我就沒有見過像你這麽固執倔強的人。

    陸羽，你沒事吧？周子穆知道李遠的力道的，雖然不是有意的卻也不小，問道。

    我沒事。陸羽說，你陪你弟弟聊會，我先去忙了。說完，便把空間留給了兩個許久未見麵的兄弟兩人。

    他們的確很久沒有見麵了，周子穆的工作也夠忙，而李遠的工作性質和身份更是不用提，似乎距離上一次兩人見麵還是去年夏天，而今竟然都過去一年了...

    他沒事吧？李遠問道，他知道自己方才的力道重了，盡管他已經很小心了，沒有使勁，但對於普通人來說，自己的那一掌也算是不輕了。

    現在知道問陸醫生有沒有事了？剛才怎麽就不知道注意一些呢。周子穆說道，你的小命還是他爺爺救下來的呢。也虧得人家脾氣好，不跟病人計較。

    此時此刻的陸羽的確是不願意跟一個病人計較的，隻是，周子穆不曾想到，他口中的這個好脾氣的陸醫生會有那麽一天想要置李遠於死地...

    5.人間蒸發的李遠。

    怎麽感覺你又變瘦了呢？讓媽媽看見了，又該心疼了。周子穆打量著這個近一年未見的表弟，繼續說道，看我弟弟，依舊還是那麽帥氣迷人，怪不得微微妹妹這些年癡心不悔呢。

    李遠被他的這些俏皮話給逗樂了，心中也是有些感激的，他的這個大哥呀，知道自己此刻心裏不好受，換做其他的說話方式安慰自己。

    轉眼又想到了周子雅，那個也是把自己視為親子一樣的姑姑周子雅，還有這些年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著自己的妻子何微微，又不免有些黯然，淡淡的開口道，我已經虧欠他們太多了。

    所以呀，你更要早點好起來。讓他們看到一個更加堅強和勇敢的你。周子穆順著對方的話語說開。

    我受傷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告訴他們。李遠輕輕的說道，等過兩天我好一點的時候再告訴大家吧。平靜的語氣裏看不出任何的異常。

    好，我答應你。周子穆想了想，點頭答應。也許他真的需要一些時間裏梳理心情和調整自己現在的心態吧。

    翌日的清晨，萬物複蘇，陽光明媚。喧鬧塵世，熙熙攘攘，形色匆匆的人群，各自奔赴著目的地，為著生活或是理想而不斷前行著。

    隻是，這些人之中，並不包括李遠。

    推開房門，隻見空蕩蕩的一張病床，還有被疊成豆腐塊一樣整齊的白色被子，周子穆知道，李遠已經離他們遠去了，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隻是，那時候的周子穆並不知道李遠是如何離開這家醫院的，直到很久以後當李遠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