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要麽死要麽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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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期的吉時定在巳時五刻,此時剛巳時正。

    內務府向來是瞅著吉時辦事兒,心情好就提前登門,心情不好就踩著點到,如今卻提前了足足五刻鍾。

    內務府心情再好,也不至於提前這麽多時辰。

    李福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

    他心中不安更甚,也顧不上失禮,抓著汗巾胡亂抹了把汗,籲口長氣玩笑道,“這宮裏最難打交道的,不是皇上身邊的江公公,也不是禦乾宮行走的小黃門,而是內務府的公公們。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話啊,最應內務府的景。按說今兒是個喜日子,偏內務府的公公們個個板著臉,擺出副鬼樣兒,還真是不負盛名……”

    他有意緩和氣氛,與其說是開解李英歌,不如說是開解自己。

    二小姐進趟宮,老爺的事就結了,靠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未來乾王妃的身份。

    二小姐的婚事若是再有變,李府可真就……

    李福眉頭緊鎖。

    李英歌亦是眉心微蹙。

    謝氏原本打算請期完畢後,再請汪曲入後院相問,李福這會兒親自來請她去花廳,她還當是謝氏臨時改了主意。

    如此聽來,是不對勁。

    李英歌抬眼看向花廳院門,示意李福稍安勿躁,改道轉進花廳隔扇後頭。

    敷著明麗薄娟的隔扇,朦朦朧朧映出花廳內的人影,清清楚楚傳遞著花廳內的動靜。

    內務府的公公們成了啞巴,捧著匣子的汪曲成了一動不動的泥雕,唯獨蕭寒潛,長手長腳一舉一動間,盡顯親王矜貴皇子優雅。

    他請謝氏落座,自己卻背手而站,獨立廳中,微微笑道,“嶽母大人,婚期定在五月初九。”

    話音落,沒人動。

    內務府的公公們兩手空空,想來汪曲手中的匣子,裝的該是婚帖。

    汪曲卻沒有按章程走,應聲奉上婚帖。

    嶽母大人。”蕭寒潛眼角微挑,眼風掠過汪曲手中的匣子,笑容不改,“婚帖交給您之前,我想先問問李二小姐的意思。”

    嶽母大人這稱呼,好順耳。

    我這自稱,好刺耳。

    蕭寒潛不稱本王,謝氏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心下驚疑麵上正經,捏著耳垂道,“南花園?”

    蕭寒潛勾唇,微笑頷首道,“南花園。”

    內務府的公公們:“……”

    這是丈母娘和女婿說話呢,還是哪條道兒上的在對堂口暗號?

    乾王殿下果然是皇子中的一朵奇葩,畫風好清奇。

    眾人暗暗吐槽,卻對方才隔扇後進人的動靜不以為然,依舊不動聲色的裝聾作啞。

    隔扇後的李英歌亦是忍不住腹誹,李福並非危言聳聽。

    蕭寒潛的麵癱臉不癱了,這畫風果然不對。

    她收回望向隔扇的視線,目光落在轉進隔扇的謝氏身上。

    都看清楚聽清楚了?”謝氏皺眉,一麵替女兒整理儀容,一麵低聲罵道,“我估摸著,乾王殿下今早吃的不是飯,而是吃錯藥了。他那笑還不如不笑,笑得我心頭滲得慌,還是麵癱臭臉適合他。笑得比你還像個討債鬼。”

    李英歌:“……”

    她覺得,謝氏應該是在安慰她。

    發什麽呆,待會兒可機靈點。”謝氏拍了拍女兒的衣襟,不像送女兒去和人私會,倒像是送女兒上戰場,陰惻惻道,“你可別不信女人的直覺,尤其是老女人的直覺。殿下這神神叨叨的作派,怎麽看都和無歸道長一個尿性。你這婚事一波三折,我不想再看到第四折。給老娘穩住了。”

    無歸道長什麽尿性?

    每回故弄玄虛,李英歌身邊就沒好事兒發生。

    謝氏這對比好生精準,好有道理。

    李英歌無言以對。

    她抬腳出了隔扇,花廳院中,已等著兩道熟悉的身影。

    汪曲一反常態,沒有笑眯眯的問小王妃好,聽到腳步聲就躬身在前,依舊穩穩捧著匣子,當先帶路。

    李英歌。”蕭寒潛啟唇輕喊,目光落在李英歌腰間別著的團扇上,薄唇又是一勾,忽然伸手抽出團扇,翻轉著覆到李英歌的頭頂,替她擋去日光,笑道,“熱不熱?南花園偏居一偶,你且忍一忍,一會兒就涼快了。”

    動作輕柔,語氣溫柔。

    李英歌仰臉看他。

    他很少喊她李英歌。

    他在外人麵前,也很少做出體貼親密的舉動。

    謝氏說得對,蕭寒潛可能吃錯藥了。

    李英歌微微眯起眼。

    暴雨遇刺仿佛就在昨天,京城卻已一夜入夏,頭頂半明半暗的日光,徒然刺眼。

    李英歌迎著斑駁日光,心下沒有李福和謝氏的不安,隻有一股說不出的怪異感。

    李英歌,別瞪著我看。”蕭寒潛長指一翻,帶著團扇傾蓋到李英歌的眉眼上,無奈笑道,“看路,嗯?”

    這樣的蕭寒潛既熟悉又陌生。

    李英歌垂眸。

    她沒作聲,蕭寒潛細心護著她帶著她,往南花園而去的一路上,同樣沒再作聲。

    直到二人進了南花園,蕭寒潛才頓足再次開口。

    他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直奔繡樓,而是揚了揚下巴,示意李英歌移步,笑著解釋道,“請期是正經事,我們去涼亭裏說,好不好?”

    他越貼心越溫柔,她心中的怪異感就越明顯。

    李英歌抬眼看他,“好。”

    拿著。”蕭寒潛似乎很滿意她的聽話,俊臉揚起笑,將舉了一路的團扇塞回李英歌手中,轉身先進了涼亭。

    李英歌轉了轉手中團扇。

    今天的蕭寒潛,真的很奇怪。

    她表示看不透,隻得提起裙擺跟上。

    汪曲則變戲法似的摸出個小包裹,無聲遞給蕭寒潛後,就和李英歌錯身而過,捧著匣子等在涼亭外。

    李英歌訝然,看著彎身動作的蕭寒潛,“寡虞哥哥?”

    嗯?”蕭寒潛隨口應了一聲,自顧解開包裹,拿帕子仔細擦拭亭內石桌石凳,複又將備好的坐墊鋪到石凳上,想了想又展開包袱皮加蓋到坐墊上,這才滿意的拍了拍鋪得軟軟暖暖的石凳,直起身來摸了摸李英歌的小腦袋,哄她道,“你坐這裏。別嫌熱,這幾天要忌涼忌冰,別貪一時涼快,知不知道?”

    她當然知道,知道小日子期間的忌諱。

    隻是不知道,蕭寒潛撞見過她初潮陪她吃過紅豆飯,竟還記著她的小日子是哪幾天。

    他沒記錯,她正來著小日子。

    李英歌小臉微紅,麵色卻古怪。

    怕她直接往陰涼的石凳上坐,又何必大費周章,棄涼亭進繡樓不就結了?

    這是體貼,還是蠢萌?

    李英歌團扇掩麵,眨眼看蕭寒潛。

    她的未婚夫不幼稚不別扭了,呆呆萌萌的,她卻有點不習慣。

    這人在玩什麽花樣兒?

    李英歌微微愣神,任由蕭寒潛牽她入座。

    身下軟綿綿的,指尖幹燥溫暖的觸感卻轉瞬抽離。

    蕭寒潛鬆開牽著她的手,大掌捂著備好的茶吊子,確定還溫熱,才倒出一杯推到李英歌手邊,溫聲道,“不是茶,是紅糖薑湯。不燙不涼,喝看看?”

    李英歌繼續眨眼,果斷無視他的好意,探身隔著石桌,伸手去摸蕭寒潛的額頭,“寡虞哥哥,你是不是病了,還是吃錯藥了?”

    溫柔則溫柔,卻令她不覺感動,隻覺惡寒。

    李英歌,別鬧。”蕭寒潛拉下她的手,這次卻沒有放開,而是帶著她的手捂上茶盞,又拿走她另一隻手中的團扇,好讓她捧著茶盞喝,有一下沒一下的替她扇風,不理她的問話,隻放柔聲音說道,“婚期定在五月初九,你可願意?”

    這人的思維倒是依舊跳躍。

    李英歌捧著茶盞抿了一口,下意識答道,“五月初九,怎麽定得這麽急?”

    陳瑾瑜的及笄禮是四月底,她做完讚者就要做花嫁,算起來隻剩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是有些太趕了。

    蕭寒潛始終不變的笑容忽而無奈,輕歎道,“你不願意,倒也合我的心意。我們解除婚約罷,好不好?”

    他說著話,聲音越發溫柔。

    李英歌鼓著腮幫子,本能的點頭,“好,我聽寡虞哥哥的。”

    話音未落,她口中含著的紅糖薑湯險些一噴三尺遠。

    等一下!

    她答應了什麽?

    蕭寒潛問的是什麽?

    解除婚約?

    什麽鬼!

    李英歌瞠目,鼓著腮幫子吐不得咽不下,默默擰了一下發現不痛不癢。

    難道她在做夢,剛才是幻聽?

    蕭寒潛卻嘶了一聲,就著手中團扇輕輕敲了李英歌的小腦袋一下,失笑道,“李英歌,我好心替你扇風,你捏我的手幹什麽?”

    李英歌哦了一聲。

    原來捏錯人了。

    她默默又擰了自己一下,好痛,不是她幻聽。

    她見慣了蕭寒潛用正經臉說不正經話,卻沒見過蕭寒潛一臉溫柔的說著情斷義絕的話。

    李英歌一臉愕然:未來夫君,你的言和行嚴重不符啊!

    她覺得,蕭寒潛真的吃錯藥了。

    今天的蕭寒潛,可能真的有病。

    有病,就得治。

    李英歌心念飛轉,緩緩搖了搖頭。

    她今生重生,為了報仇也為了報恩。

    她和李府,不能也不想失去乾王府這門姻親。

    不過,這些前世今生的恩怨情仇利弊得失,此時此刻,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如果她真的和蕭寒潛解除婚約,謝氏會先揍死她,再弄死蕭寒潛,最後自刎謝罪。

    謝氏幹得出來!

    且在自刎謝罪之前,還會很周到的,先安排好李承銘等人投靠遠在淇河的忠叔,順帶捎上府外那些常字輩的丫鬟,保李承銘一世安穩。

    李姝是出嫁女不必擔心,至於李府其他人,管他去死。

    謝氏一向周全勇猛。

    謝氏一向威武霸氣。

    她在澧縣李氏見識過一回,可沒興趣再以身犯險,挑戰謝氏的底線。

    要麽被謝氏揍死,要麽嫁給蕭寒潛。

    李英歌又緩緩點了點頭,就算她腦子瘸了,也知道該選擇後者。

    她咽下溫熱香甜的紅糖薑湯,盯著蕭寒潛問,“寡虞哥哥,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