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被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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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退路了。
鄭國邦那樣的人,怎麽會允許我出爾反爾。話已說出口,再想反悔是不可能的。隻是一會兒的功夫,鄭國邦和他的人已經到了小樓樓下。我再想耽擱片刻都不行,鄭國邦直接打電話來催了。
韓欣,我給你一分鍾的時間。”鄭國邦才沒那麽好的耐性,“我給你一分鍾的時間,你帶好你的東西走下樓。”
好。”我隻能這樣說。
小樓對我來說,是個非常特別的存在。在這裏,我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最單純的一段時光。我喜歡小樓的生活,沒有紛爭,沒有困擾,即便是到了現在,這裏對我依然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我曾經想過,我永遠都不要離開這兒。
可如今我真的要走了,我卻沒有任何想要帶走的。
和宋康在一起照過的照片,新買的換洗衣物,我們三人一起在畫室胡亂寫的塗鴉……我唯一想帶走的,隻有周南風的畫。
我抱著周南風的畫,艱難的從三樓下來。到了小樓門口,鄭國邦已經在等了。來的總共有三輛車,沒有車牌,全都是統一型號的奧迪。鄭國邦正靠在車上等我,黑暗中他給自己點了根煙兒。
煙頭的光亮在暗中忽閃忽閃,鄭國邦臉上的八字紋看起來更加幽深了。看到我姿勢怪異的從樓上下來,他沒說什麽,隻是抽著煙看我。我抱著畫框,別別扭扭的走到他麵前。回頭看了小樓一眼,我深深的歎口氣。
已經徹底的沒有退路了。
用我幫你開後備箱嗎?”鄭國邦把煙頭丟在地上踩滅,“這個是要帶走的?”
是。”我不太想把畫給他,可是又不能這麽拿著,“麻煩你了。”
鄭國邦沒說什麽,他直接從我手裏把畫接過去了。打開後備箱幫我把畫放進去,他拉開車門上車。
我跟著鄭國邦一起上車,我們兩個人坐在了車後座。車上的冷氣開的足,皮座椅冷的我微微哆嗦。鄭國邦從旁邊拿了一遝資料給我,他說:“周虎的兒子周南風出國了,你知道嗎?”
鄭國邦連我在哪兒都知道,我想我給周南風打電話的事兒他肯定知道了。說不準周南風的電話已經被監聽,我們兩個說了什麽鄭國邦都是知道的……既然這樣,撒謊也是毫無意義的:“是的,我知道。”
知道我沒有說謊,鄭國邦很是滿意:“現在我們懷疑,周南風的出國是有預謀的。”
你的意思是……”
鄭國邦的意思是,周南風的出國,是周虎安排的。可能周虎為了轉移資產,所以讓周南風把錢帶出去了。有不少貪官不就那麽幹的嗎?擔心自己被抓後一無所有,就讓子女帶錢先逃掉……不過老周不是那些貪官,他不會那麽做的。
我了解老周,他這個人還是比較傳統的,他堅信人老了就要落葉歸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鄉。那些卷錢跑到外國的行為,他是正眼瞧不上。他之前就說過,他不會讓周南風去留學,他更不會讓周南風帶著他的錢去國外躲難。周南風出國留學完全是個人行為,和老周一點關係都沒有。
當然,我是這麽了解的。可是我要這麽說,鄭國邦肯定是不會相信的。他是認定了,周南風就是攜款逃跑,出國避禍。我說太多,反而更加的不利。
我們本想攔住周南風的,不過我們晚到了一步。”鄭國邦說,“因為周南風出國,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周虎已經有所防範了……計劃提前了,我需要你馬上回到周虎那兒。”
我想起和周南風一起看過的《無間道》,忍不住有點想笑:“你的意思,是讓我做臥底嗎?”
對。”鄭國邦調整了下坐姿,“我們需要你隨時隨地報告周虎的狀態,交代他的行蹤。而且,我們需要周虎賄賂的證據。”
證據?”我諷刺道,“需要什麽樣的證據?要不要我像陳美美那樣?自殺之後留下本日記作為證據給你們?如果隻是這樣的話,那還真是容易的很呢!”
鄭國邦沒有回答我,他敲敲前排的車座,示意司機把擋板拉上。等我意識到事情不對勁時已經太晚,前排的擋板剛一拉好,鄭國邦很突然的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在了車座上。
韓欣,一直在人前我的態度讓你好像還沒搞清楚狀況。”鄭國邦的力道不是很大,但是他掐的位置讓我很難受,“我不是你學校的導員,可以一而再而三的原諒你的過錯。我也不是那些圍著你轉的男人,會好脾氣的聽你的諷刺。簡單點說,我是你的上級,我需要你的絕對服從……我非常不喜歡你剛才的態度,清楚麽?”
鄭國邦應該是接受過特殊的訓練,雖然他看起來文質彬彬,可是手上的力氣一點都不小。尤其是他掐住我脖子的動作,完完全全遏製住了要害。他壓住了我的胯骨,我整個下身都用不上力氣掙脫。沒有多餘的動作,也不浪費太多的力氣……這真是個比老周還要可怕的男人。
我很想回答鄭國邦,可是嗓子被掐住,我很難說出話來。為了讓他明白我的意思,我隻好動作艱難的點點頭。看到我的動作,鄭國邦非常滿意。他一點點的鬆開了我,身體又坐回到原位:“清楚就好,這樣會節省我們彼此的時間,不是嗎?”
對。”我揉揉脖子,不敢再對他有絲毫的不恭敬,“我比較愚笨,很多事情做的不是很好。需要我做什麽,還希望你能明示。”
說起陳美美的日記,還有許多要你去求證的內容。”說著話,鄭國邦又從座椅下麵拿出一個皮箱。他把皮箱打開,裏麵裝了不少的小玩意,“為了隨時能找到你,我們準備了定位的儀器……這個蘋果手表,是經過我們改良後的。它的續航能力能達到半個月,信號的接收範圍也會更強。這麽說吧,隻要手表有電,無論你在哪兒,我們都能定位的到。這塊手表,我要你一直帶著。什麽時候周虎的事兒結束,什麽時候我才允許你不再帶它。”
好。”我順從的從鄭國邦那裏接過手表。
鄭國邦箱子裏有各種各樣意想不到的小玩意,從手機到手表,從手表到首飾,很多小玩意都是在電視裏臥底那裏見到的。甚至連化妝品口紅粉底那類的物件,裏麵也是各有玄機。
這個口紅,裏麵裝著的是微型錄音器材。你往右扭動,就會開始錄音了。”鄭國邦稍微旋轉了下口紅的管子,接著說,“還有這個粉餅,裏麵有一個隱藏的攝像頭。一旦你連著按三下,就會自動開始錄像……找準時機,錄下有用的證據。”
我一邊看著鄭國邦演示那些高科技的器材,一邊翻著手裏的資料。正好看到陳美美寫的一頁日記,我指著上麵的內容問他:“這個是真的嗎?毒品生意?”在我的印象裏,老周對毒品非常的排斥。雖然毒品生意非常賺錢,他卻從來沒有碰過。
所以,這個要你去印證了。”鄭國邦真是拿我當下級使喚了,“任何觸犯法律的事情,你都要準確無誤的記錄下來。你最好不要有什麽遺漏,不然要是被我們的人查出來,那麽你就……”
我明白,如果我遺漏了任何,鄭國邦就會把我當老周的從犯進行處理。
自從上次你和周虎分開後,他一直找人在監視你。”鄭國邦指了指路邊的攝像頭,說,“不僅這些,還有一些人進行跟蹤監視……我已經想辦法把他的人支開了,你暫時有八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不管你用什麽理由,用什麽借口,你最好回到周虎的身邊。明天晚上的這個時間我會聯係你,我要聽你做第一次任務報告。”
好。”我沉重的歎口氣,“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嗎?”鄭國邦說,“如果沒什麽不清楚的,到下個路口沒有人的地方我就把你放下了。”
有。”鄭國邦給我的資料我已經看的差不多,把本子放下,我問他說,“我知道有些事兒和我無關,可我還是想問問……上次和我一起被帶走的同學,他們都去哪兒了?”
鄭國邦的唇扯了扯,他說:“他們在他們應該在的地方,具體是什麽地方,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韓欣,你最好把我交代的事情都處理好了,不然,你會和他們去一樣的地方。”
監獄嗎?”我輕聲問他。
鄭國邦笑的很慈愛,他用手拍拍我的腦袋:“傻孩子,你的閱曆還是太少了。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地方遠比監獄可怕。而且……”
而且?”
而且,在這個世界上,懲罰也不止是在監獄可以進行的。”
是不是車裏的空調溫度又被降低了?為什麽在鄭國邦說話時我感到更冷了?
到了下個路口,鄭國邦就把我放下了。我手裏大包小包的拎著東西,身後還背著周南風的畫。雖然知道要做什麽,但我心裏卻更加的迷茫。
說是要回到老周身邊,哪有那麽容易呢?
老周那個人,多疑的很。我在他身邊兩三年的時間,除了有必要,他很少帶我去他工作的場合。一方麵是考慮到他的那個凶悍老婆,一方麵也是因為他並不完全信任我。我早就說過,老周唯一完全信任的人就是周南風。
可我不是周南風。
在巷子裏找了間不顯眼的小旅館,我開了間房。破舊的小旅館,連窗簾上都是煙頭燙出的印記。牆皮打卷著往下掉,蜘蛛網還掛在上麵。牆角還有沒來得及清理的避孕套,時間太久,早就幹癟的粘連在一起。
門鎖不是太好用,我鎖上門後還有點不放心。用椅子把門堵的死死的,我這才放心把箱子裏的東西都拿出來。
把箱子裏的東西都鋪在床上,我一件一件的細細觀察。摸著這些東西,我一點真實感都沒有。我怎麽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走上這條路……這條路的盡頭是哪裏呢?
我幫著鄭國邦一起抓了老周……抓到以後呢?
我幫著鄭國邦一起去抓老周……要是沒有抓到呢?
在結局沒有到來的那一天,我想誰都無法真正知曉。在老周和鄭國邦這場博弈間,我的力量太微小了。我決定不了什麽,也不想去決定什麽。
最起碼,我是這麽想的。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兒,弄的我頭昏腦脹,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祈禱快點睡著。我睡的還挺好,一覺睡到大天亮。雖然也做了幾個夢,倒也不覺得難受。
覺睡的倒是挺好,可是醒來我卻傻眼了……昨天晚上放在床上的東西,那些鄭國邦給我的東西,全都沒了!
要是讓鄭國邦知道我把東西弄丟了,簡直是要了我的命了。我連洗漱都來不及,急匆匆的就往外麵跑。我不能先報警,我隻能先找店家交涉!東西是在這家店裏丟的,他們肯定脫不了關係!
鞋都穿的不太對勁,我也顧不得。我跌跌撞撞的往樓下跑,幾次差點跌下樓梯。等我跑到前台,我發現也用不著交涉了。我丟的那些東西,全都回來了。
在鄭國邦手裏拿著,被送回來了。
聽到腳步聲,鄭國邦抬頭來看。看到是我,他的臉色沒什麽變化,眼神卻有點凶。店家在忙著賠笑,鄭國邦也沒看他,隻是說:“不用查了,我想找的人已經找到了。”
知道鄭國邦把東西找回來了,我心稍微安定了些。我用手擦擦腦袋上跑出的汗,看著鄭國邦上樓。鄭國邦走到我麵前,他輕聲問我:“哪個房間?”
1806。”
鄭國邦點點頭,他轉身拎著東西先走一步了。
我感到緊張,又覺得胃裏有點不舒服了。我想逃,可是卻不得不跟上。我跟在鄭國邦的身後進屋,動作緩慢的把門關上。我覺得我應該解釋一下,但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對不起,我昨天……”
我的話沒說完,鄭國邦狠狠的給了我一個耳光!不僅我的話被打斷,我整個人也被打倒了。我撲倒在床上,膝蓋撞到了地板。我疼的眼淚都流下來,頭發立馬又被抓住了!
我昨天,是不是說的不夠清楚。”鄭國邦的話就在我的耳邊,很輕,也很重,“韓欣,還記得我昨天和你說過什麽了嗎?你一個字不差的給我重複一遍。”
鄭國邦壓著我,我感覺肋骨像是要被壓斷了。我呼吸困難,胃酸嗆的難受。感覺出鄭國邦的力氣越來越大,我一字一頓的重複說:“‘我不是你學校的導員,可以一而再而三的原諒你的過錯。我也不是那些圍著你轉的男人,會好脾氣的聽你的諷刺。簡單點說,我是你的上級,我需要你的絕對服從……’我沒有忘,我記得清清楚楚。希望你能聽我解釋,今天發生的事情完全是意外。”
感謝我的好記性,我一字不差的記住了鄭國邦的話。也可能是因為鄭國邦說話時的表情太駭人,我印象實在是太深刻。
我答的很準確,可是鄭國邦卻很不高興。用力拉著我的頭發往後仰,他差不多貼著我的臉和我對視:“既然記得這麽清楚,那你是明知故犯嗎?既然你知道我是你的上級,為什麽總讓我給你幹擦屁.股的活兒?大早上起來,就為了追這點東西跑了大半個城……你是不是覺得我每天很清閑?嗯?我就為你一個人服務嗎?”
對不起。”我強顏歡笑著說,“我沒想到東西會偷,這是我的錯……我很抱歉,讓您白跑一趟了。”
鄭國邦鬆開我的頭發,他把箱子丟在了床上:“被偷走的那些我已經讓人全部銷毀了,這些都是全新的……今天晚上我不會聯係你了,等明天你再和我匯報。但是我想,你應該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吧?明天晚上,事情最好是有進展了。”
我明白。”
教訓完了我,鄭國邦也該離開了。可我那該死的脾氣又上來了,被打了一巴掌,怎麽都有點咽不下氣。話不說出來,實在是很難忍。明知多嘴會挨打,我卻還是忍不住。
鄭國邦出門前,我擺弄著手裏的口紅,站起來問他:“我作為下級,是應該好好的遵從命令……可是你作為上級,打人是不對的吧?”
是不對。”鄭國邦停住,他說,“怎麽,你準備去工會告我麽?”
我沒吭聲,鄭國邦說:“如果不去告我,那就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好好幹你的活兒,好好吃你的飯……我交代的事情要是做不完,那就不是打你一巴掌那麽簡單了。”
鄭國邦開門出去,他重重的關上門。破舊小旅館的門板爛的掉漆,他居然還能這麽大力氣的關上,我也是挺佩服的。
我看著手裏的口紅,一直到鄭國邦離開很久,我才往左擰動口紅管。按照鄭國邦說的,口紅管往右擰是錄音,往左擰的時候就是播放……鄭國邦的聲音清晰的從口紅的底部傳來:“我交代的事情要是做不完,那就不是打你一巴掌那麽簡單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收拾好物件快點離開。我清點了下東西,除了鄭國邦給的那些丟了外,我自己的錢包和周南風的畫也不見了。幸好周南風給我的打火機,我一直隨身攜帶……不過那畫丟了,對我來說也十分的可惜。
我連傷感的時間都沒有,我連告別的時間都不剩。無形中像是有推手在推著我不停向前,連駐足的機會都不留給我。
不管怎麽說,睡了一覺我頭腦清醒多了。我知道老周多疑,我是無論如何不能先去找他的。如果我去找他,他那個人抽絲剝繭,很容易發覺事情不對勁。
既然他會派人來監視我,那麽我隻有等吧!等吧!等他來找我,等他對我再感興趣。
我是老周甩掉的女人,要讓他對我再感興趣談何容易。我要是硬往他身上貼,隻是會讓他感到更加的厭煩。到了現在老周還會再注意我,無非也是因為他和周南風慪氣。如今周南風已經走了,老周的氣八成已經消了……
頭疼啊,真的是很頭疼。
無處可去的我回了家,我回了我爸媽那兒。
我爸媽住的老房子,大概就三十多平米不到四十平。老式的格局,兩間房,一南一北兩個朝向。沒有客廳和餐廳,吃飯都在廚房。這麽大點的房子,想要私人空間根本不可能。在沒上大學前我就和韓海擠在北麵的小屋裏,爸媽搭了簡易的上下鋪,下鋪的大床給他,搖搖晃晃的上鋪給我。
那張簡易的上下床,實在是太窮酸了。我們已經算是生活在貧民窟裏,可左右鄰居就沒有比我家還窮酸的床了。那張雙人床,差不多就是木棍搭的。韓海躺在下麵打飛機,我躺在上鋪就像是地震。有好多次我都恨不得真的地震,直接把床震塌,直接將他砸死……很遺憾,北城的地理位置實在太好,從來都不地震。
等我搬走後,我爸媽心疼兒子,就把南麵朝向的房間給了韓海。北麵朝向的上下鋪也沒拆,偶爾給他們吸嗨了的毒友,或者是打累了麻將不想回家的麻友。
反正不管怎麽算,家裏是都沒有我的位置的。除了要錢時會想起我,他們從來都想不起還有我這麽個女兒。所以看我站到家門口,開門的我爸還愣了一下:“你怎麽回來了。”
沒有關心,沒有問候,甚至連個稱呼都沒有……隻是一句不耐煩的質問,你怎麽回來了。
是啊,我怎麽回來了?我回來,當然是來討打的。
我家一層樓裏住了六戶人家,為了搶占地盤怕吃虧,走廊裏的公共區域被各家的雜物堆滿了。我拎著東西站在樓道,看起來有點擠。我看著我爸笑了笑,說:“我?放暑假了,我當然是回家住了啊!”
聽到我的聲音,我媽連忙從裏屋跑了出來。
人家都說女兒像爸,可我卻和我媽長的很像。老周見過我媽一次,他給出的評價就是我和我媽都是“紅顏禍水”臉,天生就會勾男人。如果不是我媽因為吸毒吸的皮膚變糟,容貌有些走形,沒準老周會把我媽也給睡了。
見到我回來,我媽非常的不高興,她明顯一副自己領地被侵犯的模樣,眉頭皺的像掐褶兒的包子:“你說回來就回來啊?小婊.子,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是你女兒啊!”我一把推開他們,自顧自的往房間裏走,“老婊.子生的小婊.子,你忘了嗎?”
草泥馬的!”我媽沒有忘了我打韓海的事兒,她不會這麽輕易就讓我進門,“韓欣,誰他媽的給你的膽子,你敢這麽和我說話?我是你媽!你他媽的……”
我大踏步的往房間裏走,我爸媽就追在我身後罵。他們罵的越是難聽,我越是感到好笑……能不笑嗎?他們喊爹罵娘的,說的也不是他們自己嗎?
你是每天都操我媽啊!”我笑著看我爸說,“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兒,就不用特別告訴我了吧?我很累啊!考了好幾天試,現在隻想睡覺。”
我媽不情不願的看著我,她重重一哼:“身上有錢嗎?把你身上的錢都給我。”
沒有。”
沒有錢就給我滾!”我媽動手去扯我手裏的包,“我管你是出去賣還是出去騙,你最好是給我拿錢回來。不然的話,你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我就知道,不拿點錢回來是沒那麽容易過關的。但是我身上的錢包被偷了,我現在手裏一分錢都沒有。我摘下耳朵上帶著的耳環,隨手丟給了她:“就剩這個了,應該能換個一千塊吧!”
我耳朵上帶著的耳環,是老周少有的給我值錢的東西。我因為比較喜歡耳環的樣式,所以一直都沒舍得賣。我媽從我這裏接了過去,她用嘴咬了咬:“這是真的嗎?我怎麽看像假的?”
我躺在韓海的床上,連鞋都懶得脫:“你問我啊?我也不太清楚呢!那是老周送我的,你去問他好了……老周你們還記得吧?就是那個叫周虎的。”
聽到老周的名字,我爸媽安靜了幾秒鍾。自然的把耳環揣到口袋裏,我媽嘀嘀咕咕的說:“周虎那麽有錢,他送的東西肯定都值錢。”
我冷笑,就算是不值錢,可能你們也沒膽子說。
既然知道從我這裏能拿到好處,我爸媽暫時就不來煩我了。我關上了房間門,把鄭國邦給的東西全都帶在了身上。躺在韓海的床上,我閉眼想著接下來的對策……應該要挨些打吧!
挨過打的我,看起來才會更真實。挨過打的我,才會讓老周相信我是真的和宋康分了手。
要是想挨打,回家準沒錯。聽說我回家了,韓海估計是急急忙忙打車回來的。跑進屋二話不說,拉起我就打。八成是報我上次一板磚的仇,韓海格外賣力。
你上次不是挺牛逼的嗎?”韓海一拳一拳的打在我的臉上,我感覺自己鼻子和嘴裏都是血,“找個野男人給你撐腰,你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真他媽的……你看我腦袋上的疤,你看看,這都是你幹的好事兒,臭娘們!”
韓海對著我拳打腳踢,他是毫不手軟。我爸媽就站在一旁看著,我媽一邊吃瓜一邊說:“教訓教訓她就可以了,你千萬別把她打死了。”
是啊!可千萬別把我打死了。”我吐了一口血沫子,冷笑著說,“要是把我打死了,你們還想去哪裏整錢去呢?”
打了好半天,韓海也是累了。他氣喘籲籲的停下,嘴裏還是罵罵咧咧:“滾!別他媽的睡我的床!滾到廚房去!”
說的好像我喜歡和你呆在一間房似的。”
我轉身想要離開,韓海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看了看我帶著的手表,他自顧自的動手去摘:“行啊你!臭娘們,帶幾千塊的蘋果……我拿走了!”
行啊!你拿走吧!”我滿臉是血的笑了笑,並不阻止,“這個是老周送我的定位儀,他怕我背著他跑了,所以需要隨時隨地知道我的行蹤……你喜歡你就拿去好了啊!我祝你們兩個有一段快樂的時光。”
老周?”韓海的表情一愣,他不太確定的回頭問我爸媽,“周虎?”
我媽晃晃手裏剛拿的耳環,她點了點頭。
對於老周,我們家人始終是畏懼的。以為這是老周給我的東西,韓海也不敢動了。幫我把表帶重新整理了一下,韓海將我推出了房間:“滾去廚房吧!別在這兒礙我的眼。”
我在廚房的水槽裏洗了洗臉上的血,一邊洗我一邊忍不住有些想笑。命運有時候,真的是挺搞笑的。我沒有灰姑娘的結局,卻有了灰姑娘的宿命。人家有王子來愛,我卻隻能挨頓打後被趕來睡廚房。
廚房太久沒清掃過了,到處都是剩菜剩飯的餿臭味兒。樓上養鴿子的鴿子糞掉在陽台上,味道和餿臭味兒混雜在一起,更加的難聞。我梳理頭發時,有我爸媽的朋友來敲門。沒多一會兒房間裏就響起了麻將聲,吵吵鬧鬧沒再停過。
我在家裏的書本中藏了些零錢,為了應急用的零錢,那是韓海他們唯一不會動的地方,所以隻要回來找肯定就會有。找出零錢,我到樓下的藥店去買消毒藥水和香煙。簡單的把傷口處理妥當,我坐在公園裏靜靜的抽著煙。
老周喜歡贏得感覺,他喜歡贏,喜歡別人認輸,喜歡別人跪地求饒。既然他把這一切當成一場遊戲,那麽我認輸就好了。我輸的越慘,他就會越盡興。而他越盡興,他就會越對我感興趣。
他不是喜歡看嗎?我就讓他看個夠好了。
現在已經是中午了,公園裏下棋的老頭都拎著板凳回家去吃飯了。我抽著煙,看著公園裏的街景……我和周南風曾經來過這個公園。
我記得我和周南風來這兒的時候,是大學開學的第一個星期,新生軍訓剛剛結束。那時候的周南風,就像是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見到漂亮女孩子便追,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他說要開車送我回家,可是我拒絕了。八成是不服氣,他開著車追公交,一直追到這個公園才停下。
那時候的我,很希望能開始新的生活。我不願意讓新同學知道我家的狀況,所以我故意帶著周南風來了這個公園。
在座椅對麵的大槐樹下,我問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周南風滿不在乎的說著,我喜歡你啊!我想追你。
他的態度滿不在乎,我也是無所謂。我不信他喜歡我,最起碼那時候是不信的。他笑著看我,我也笑著問他,你是想追我,還是想睡我。
都想。周南風這麽回答我。
是嗎?我笑了笑,踮起腳尖親了他。在周南風詫異的目光中,我冷淡的對他說,就當你的想法實現了,別再纏著我了……真應該再問問他啊!
應該再問問他,那時候的想法,到底有幾分的真心。
問問他,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才動了情。
如果不是再回到這裏,我怕是都忘了這段往事。忘了曾經我和周南風,還有過那麽親密的接觸。我仰頭望天,陽光刺眼。我閉上眼感覺清風拂麵,像是被輕輕撫摸。
是南風啊!”我輕輕的對自己說,“是暖的呢!”
鄭國邦說老周派人來監視我,我在家裏發生了什麽,他估計很快就知道了。不過擔心老周的人沒看見,我在公園裏坐了整整一下午。到了晚上天黑,餓了一天的我才買了一個麵包充饑。胡亂的吃飽飯,我慢悠悠的回家。
我的家裏白天和晚上還不太一樣,白天大部分人都在打麻將,嬉戲打鬧,各種葷話。到了晚上,大部分人都在吞雲吐霧的吸粉。估計是把我白天給的耳環賣了個好價錢,我爸媽加上韓海全都躺在床上醉生夢死。連我回來他們都不知道,隻是一個勁兒的傻笑。沒多一會兒,傻笑聲又變成了嗯嗯啊啊的呻吟,不知道誰和誰在交配歡笑。
兩個房間裏躺的全都是人,不僅是床上躺滿了人,地上也有人。我本想忍耐一下,挨著他們在床上擠擠眯一會兒。可實在是擠不下,最後我隻好拿著被子去廚房去睡。
很奇怪的,這樣的生活反而給了我強烈的真實感。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的,我對這些一點都不陌生。聽著各種各樣嘈雜的叫喊,我反而睡的更好。要是地板能舒服點,這可以算的上是一夜好夢了。
不過這一夜過去,老周並沒有來找我。
其實我不太意外,畢竟以老周多疑的性格,他怎麽也要多觀察幾天。我呆在家裏,每天的日子過的都差不多。不是挨打就是挨罵,經常被打的鼻青臉腫……可是這樣的日子,我能受得了,鄭國邦卻受不了了。連著三天事情沒有進展,鄭國邦直接急的跑來找我了。
這三天你都在幹什麽?”我剛坐進他停在拐角的奧迪車裏,鄭國邦就質問我說,“我不是讓你去找周虎嗎?你倒好,在家過上假期了?韓欣,你別說我沒提醒你,你……”
鄭國邦質問我,難道他以為我就不著急嗎?我指指臉上的淤青和傷痕,情緒也不怎麽太好:“領導,你難道沒看出我也在努力嗎?你也知道的啊!老周不是那麽容易接近的!我貿然跑回去,隻是讓他掃地出門而已……你能不能有點耐心?”
我倒是也希望自己有耐心。”鄭國邦丟了一遝子的照片給我,冷聲說,“你自己看看吧!就是你讓我有耐心的這幾天,周虎接觸了一個從泰國來的毒梟……這意味什麽,不用我說你也能明白吧?”
我看了看照片,上麵確實是老周和一個泰國人。原本我還以為陳美美的日記是胡說八道的,但沒想到老周竟然真的想做毒品生意。
我明白鄭國邦的意思,可是我也有我的難處:“領導,你應該和我一樣清楚。老周有那麽多的生意要做,他不會沒出息的有事兒沒事兒圍著個女人轉。我隻能一點點的來,一點點的勾起他的興趣,讓他想起有我這麽個人……不然你想想,每天有多少女人會往老周身上撲?如果每一個他都要應付的話,他一天的時間就不夠幹別的了!”
一時著急,我說話的情緒有點不太好。害怕鄭國邦再給我好看,我連忙放軟了語氣:“領導,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樣的啊!我拖著事情對我也沒好處對不對?不過既然我們想抓老周,那就肯定不是在一朝一夕間,我們要放長線釣大魚……你能給我點時間嗎?”
三天。”鄭國邦也知道自己有點急了,他深吸口氣,說,“韓欣,我最後再給你三天時間。”
好。”鄭國邦找來,我也正好有事兒拜托他,“你那裏有錢嗎?我需要點……活動經費。”
鄭國邦可能還想說點什麽,不過看到我的滿臉傷痕,他最終什麽都沒說。從口袋裏拿出錢包,他把錢包裏的錢全都給了我。輕輕吸了口氣,他淡淡的說:“要是傷的太重,就去看看醫生吧!一個女孩子,臉上留傷疤會很難看的……行了,現在沒人,你下車吧!明天晚上,我們再通過電話聯係。”
我接過鄭國邦的錢,笑著撚了撚數:“好。”
我不太清楚公務員的收入有多少,鄭國邦給我的數卻是不少。我留了一部分在自己的“小金庫”裏,另一部分回家交給了那一公一母。算是交了保護費,我暫時能安穩兩天。
多麽諷刺,給父母的居然不是贍養費,而是保護費。估計全國上下隻有我家是這樣了,獨一份。
雖然我不停告訴鄭國邦要有點耐心,可是老實說,我也快沒信心了。老周的性格實在是太喜怒無常,我覺得自己了解他,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足夠了解他。如果他又有了別的新歡呢?如果他又有了別的樂趣呢?
萬一我沒能成功接近老周,我想鄭國邦不會讓我好過的。
日子就在思慮的焦灼和挨打的疼痛中緩慢度過,日子重複日子,差不多千篇一律。而就在我們的耐心都快被消耗殆盡時,老周終於有了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