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章 北鎮撫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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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江集是個小集,位處關口,往裏走便是漭漭群山,往東走得有個百八十裏地才到璧山縣城,僅有的一條官道修葺得不算很平整,勉強可過馬車。

    是以順江集雖然有著方圓數十裏的轄區,卻是璧山縣最沒存在感的地方。

    也僅有一位裏正。

    順江集的裏正管轄數十裏,儼然縣大令。

    但真相卻很殘酷。

    除了順江集,裏正還能管轄的便是六十裏外漭漭群山裏的扇麵村,一個幾乎被人遺忘的地方。

    裏正黃岐很煩躁。

    轄區內出現了具屍首,雖然被水泡變了形,但秋冬水溫低,屍首保存的還算完好。

    所以認了出來。

    又找來賭坊裏的老賭棍確認,真是六十裏外山溝深處扇麵村的二混子。

    扇麵村前些日子淹死了個傻兒子。

    今兒個又死了個二混子,倒也不算什麽大事,可二混子是被刀砍死的,半邊脖子被砍斷,雖然經過水泡衝刷,但依然能看出致命傷。

    這便讓人煩躁了。

    大涼立國三百餘年,也有過內亂外患餓殍遍野的黑暗歲月,但自仁宗的永徽複興,順宗的嘉定、符祥之治,再接當今女帝的永安盛世,今時大涼國泰民安,鮮有凶案。

    如今扇麵村發生凶案,少不得要走一遭深山。

    黃岐真正煩躁的不是二混子的凶案。

    而是兩騎緹騎。

    兩個連縣大令都要奉承著的親自送到順江集來的人,更何況自己一個區區裏正,雖然算是鄉紳,但在他們眼裏簡直和賤民一般無二。

    身穿飛魚服,腰配繡春刀,確實可以無視諸縣任何官吏。

    南北鎮撫司!

    十一年前,女帝登基,改國號永安,其後戶部撥錢,女帝直轄一手組建起來的南北鎮撫司,是獨立於三省六部遊走在大涼律法之外的機構。

    也是女帝伸向民間的直接觸手。

    此刻這兩人便站在自己身邊,看著拖上岸的二混子屍首。

    不遠處站了幾個鄉勇。

    一人三十四五的年齡,是個總旗,叫朱七。

    國字臉飽經風霜,呈出一股褐紅色,濃眉大眼,看似有些粗獷,實則心細如發,渾身透出幹練冷厲,顯然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正蹲在屍體前仔細看傷口。

    時不時的將屍首腦袋往脖子上按。

    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另一人則要年輕許多,二十三四的年齡,麵白無須,柳葉眉有幾分女子秀氣,長相頗有些俊美,膚色並不算很好,但是那氣質一看就是高門深戶裏過著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

    公子哥兒姓趙。

    國姓。

    至於叫什麽,黃芪不敢問,隻知道是位小旗。

    朱七起身,圍繞著屍體踱了幾步,沉吟半響才道:“死於刀傷,創口平滑,上下創口之間有不小的間隙,不像是一般的刀,倒有些像切菜剁肉的菜刀,根據血肉翻卷和骨骼上的損傷程度來看,應該是一刀致命,行凶者有些力氣,但又不是很大,介於成人和少年之間,但也可能是瘦弱的成人。”

    趙姓小旗笑了笑,語氣裏有些遺憾,“不是雷劈死的啊。”

    朱七搖頭。

    趙姓小旗有些意興闌珊,“那沒咱們北鎮撫司什麽事了。”

    黃岐適時插了句嘴,“是啊是啊,扇麵村一個二混子而已,怎麽可能和貴司責事有牽連,兩位且在寒舍休憩,卑職這便去扇麵村查明真相。”

    朱七倏然轉頭,盯著黃岐,目光如到剜。

    “你是說,這個死人是扇麵村的?”又追問,“就是那個有人被雷劈死的扇麵村?”

    趙姓小旗眸子一亮,嘴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意,饒有興趣的看向黃岐,從懷中掏出一本線裝書,豁然是《大涼搜神錄》。

    “永安元年,被雷劈死的那個李長順所在的扇麵村?”

    黃岐咽了口口水,不知道這兩位北鎮撫司的大人物為何對扇麵村反應這麽強烈,鎮定心神點了點頭,“是那個扇麵村,以前叫小壩村來著,後來有個李夫子去裏麵設塾授書,改了名字叫扇麵村。”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這趙姓小旗笑眯眯的樣子,心裏深處就有種衝動,很想一腳照他臉上呼去,這人的笑容太討打了。

    但也隻敢想想而已。

    朱七和趙姓小旗對視一眼。

    都笑了。

    此行來璧山縣,本就為扇麵村而來,倒也是巧了,竟然發生了凶案。

    朱七眯縫起眼,望著薄霧散去後半遮麵的漭漭群山,按住腰間繡春刀,渾身散發出一股陰冷,“黃裏正,這一趟山路你不用走了,我二人會親自前去。”

    黃岐啊了一聲。

    趙姓小旗笑眯眯的,卻是綿裏藏刀的笑意,“聽說扇麵村被雷劈死過不少人?”

    黃岐想了下,“以前有,也不是很多,近來很少了。”

    每年都在死人倒是真的,不過大多是落水墜崖又或者是打獵時死在大蟲黑瞎子的嘴裏掌下,前些日子的黃家傻兒子也是淹死。

    趙姓小旗笑意深長的哦了一聲,“是麽?”

    黃岐打了個寒顫,慌不迭道:“不敢欺瞞二位大人。”

    朱七回身,“你將入山路徑細說一遍。”

    黃岐猶豫了下,還是好心的道:“兩位大人可能不知,入山路徑極其艱險,稍有不慎便會士卒墜崖屍骨無存,且山間多大蟲長蟲,又有黑瞎子出沒,兩位大人行路辛勞,不如先在寒舍休息一兩日,做好萬全準備,卑職讓幾個鄉勇給兩位帶路。”

    “嗯?”

    濃重的鼻音,朱七冷冷的盯著黃岐,陰冷之意如刀刮,遲緩而沉重的道:“你的意思,我北鎮撫司的人還需要鄉勇保護了?”

    黃岐頓時滿身冷汗,“卑職沒有這個意思。”

    朱七哼了一聲,“想活,就別廢話太多,人啊,話多了,就容易死得太早。”

    趙姓小旗麵無表情。

    一個螻蟻一般的裏正,若真是惹惱了自己,殺了便殺了。

    北鎮撫司辦事,別說順江集一個卑賤裏正,就算是讀書人出身考中功名赴職璧山縣的大令,也是說殺便殺。

    三年前,江陵府一案,朱七可是先斬後奏殺了一位郡守。

    雖然事後查明,那位郡守並非“異人”,但錯殺朝廷命官的朱七沒有受到絲毫懲處,朝堂之上,那位郡守的恩師亦是當朝的相公上折無數,請懲凶手還其弟子一個公道,都被陛下留中不發。

    若非是當朝相公,又是當年的從龍功臣,尋常朝臣如此上奏早被陛下貶到窮山僻壤。

    為“異人”而生的北鎮撫司,有這個底氣!

    ……

    ……

    PS:相公一詞,出自大宋,就是宰相的雅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