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2章 騎青牛的牧童入臨安,紫氣三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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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由基的箭,確實天下無雙。

    那一枚水箭,足以破世間萬物,水箭帶起的海浪,高達十數長,重逾萬均的水箭幾乎射落明月。

    幾乎而已。

    李汝魚沒有還手之力。

    他站在天穹,就如一個箭靶,養由基不斷以海水為箭,讓他根本無暇反擊。

    養由基也殺不了他。

    一夜鏖戰,終於天明。

    當朝陽從海麵跳出來,當李汝魚看見大涼廣袤江山時,看見這片土地上的萬物翻新,水走人逝,花開葉落,他倏然明白了胡蓮先生說過的一句話:何謂春秋。

    嶽平川的春秋,李汝魚的春秋,其實都錯了。

    春秋,僅僅是兩個字。

    歲月。

    世間萬物生死幻滅,其實都在春秋之下。

    歲月是永恒,是一切。

    在歲月之下,任你天驕該死,任你劍道通天,終究隻是一日蜉蝣。

    李汝魚笑了笑。

    他明白了,為何大燕太祖和百裏春香能活六百多年,為何女帝歲月不加身,為何六百多年前滅國的後蜀國母花蕊夫人還能在蜀中群山問道,為何範文正已死,卻能作為文聖人活在人間。

    還有赤足女冠,亦超脫了歲月桎梏。

    因為他們都明白了何謂春秋。

    既知春秋,便離春秋。

    當年胡蓮先生在臨安問嶽平川,何嚐不是此意,意圖讓嶽平川成為那個超脫歲月的天驕——這當中,隻怕也有順宗陛下的安排。

    如果大涼出一個嶽平川超脫春秋,再加一個女帝,何懼東土?

    可惜嶽平川困於蘇蘇的情。

    李汝魚一聲長歎,望著海麵上的那一個小點,手中朝歌歸鞘,掌心出現一枚青氣小劍,就這麽隨意的落下。

    青氣小劍落下,瞬間消失無蹤。

    下一刻,握弓捏箭欲射天穹的養由基看著穿心而過的劍,怔怔無語。

    沒意思啊……

    李汝魚的身影出現在他旁邊,搖頭歎道:“雖然我也很想滿足你戰死沙場的願望,隻可惜世間事沒有萬般如意。”

    不敢將你放到沙場上去。

    萬一你臨陣倒戈,那麽大涼雄師死的不是幾十幾百,而是成千上萬。

    須知人心最難測。

    養由基點點頭,“謝了。”

    手中長弓依然拉開,欲要射出最後一箭。

    李汝魚沒有阻止。

    這一箭射的不是他,而是射向臨安。

    欲殺趙晉。

    養由基憎恨著出賣他的趙晉。

    然而最終,養由基還是沒有射出這一箭,他隻是喟然一聲長歎,弓箭和肉身,都在一瞬間化作灰燼,消散在茫茫天地之間。

    李汝魚負手站在海麵,風吹衣飄,一言不發。

    眼前的萬物,出現詭異的畫麵:從海麵升起的朝陽,迅速向海麵落下,天地重回黑暗之中,仿佛時光倒流。

    這當然不是時光倒流。

    李汝魚側首,看著那個穿著雪袍,赤足從海麵走來的女冠,略有擔憂。

    女冠渾身浴血。

    本是金玉之身的道家仙軀,如今已等同凡人。

    隻不過依然是觸目驚心的晶瑩,和雪娃娃張河洛一般無二。

    “為什麽?”

    李汝魚不明白,女冠為何用如此行逆天之事,以一身道家修為強行讓天地黑夜變白晝,付出了全身修為化為灰燼的代價。

    此刻的女冠,僅僅隻是一個道家女冠而已。

    能在海麵行走,已是她最後的手段。

    女冠臉色平淡,走到李汝魚麵前,輕聲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李汝魚愣住,“求生?求什麽生?”

    女冠大怒,倏然間抬起遍布血汙又晶瑩如玉的手,雨點一般棰落在李汝魚身上,“要不是當年在瀾山之下的摘星山莊你莫名其妙的抬頭看了一眼,我會遭受這個罪?要不是你恰好是我家徒兒謝晚溪的心上人,我需要如此處心積慮的等待今日?”

    早殺了你一了百了。

    你還在這裏給我裝,裝什麽裝!

    李汝魚苦笑,有些不適應女冠突然露出的小女兒情態,“你不也算計了我,要不是你做那個一龍同根之局,我何須大費周章等趙室幼帝禪位,我早率領鐵脊軍反了!”

    一龍同根之局,女帝的國運便是李汝魚的國運。

    亦是趙室的國運。

    所以……李汝魚才不得不布局,逼著趙室禪位。

    女冠冷哼了一聲。

    李汝魚咳嗽一聲,“那個,你到底想幹什麽?”

    她付出這麽大的代價,讓自己看透春秋一劍殺了養由基,該不會僅僅是抱怨兩句罷。

    女冠終究是看破歲月的世外高人,修為不再,道家心境猶然,隻不過已經墜落紅塵而已,眯縫著眼盯著李汝魚,“你真不懂?”

    李汝魚尷尬的笑,“懂倒是懂的,隻是怕小小不同意。”

    女冠冷哼一聲,“她會同意的。”

    李汝魚哦了一聲,“可是我不想辜負她的期望。”

    女冠沉默許久,望了一眼遠空,聲音落寞,“那你殺了我吧。”

    李汝魚也沉默。

    許久才道:“這麽大的動靜,小小其實知道你來了這裏,也知道你的目的,恐怕她也知道,我確實無法拒絕你。”

    世間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拒絕女冠……這樣的女子。

    女冠點頭,“她本可以攔住我來。”

    小小不攔,已經說明她同意了這件事。

    李汝魚沉默了許久,“我們之間沒有感情,但我畢竟是一個男人,所以,這之後你安安靜靜的做一個女人可好,將來也有再次問道聖人的一天。”

    女冠撇嘴,“看心情。”

    李汝魚無語,“你一身修為化為灰燼,如果再不掃去道心紅塵,是不是活不到天亮。”

    女冠嗯了聲。

    李汝魚長長的歎氣,揮手。

    嘶嘶嘶!

    女冠不再赤足。

    雪袍於刹那之間化作蝴蝶翻飛,渾身上下不再著寸縷。

    春光乍泄。

    李汝魚再揮手,清風拂過,女冠肌膚上的血跡頓時被清風拂去,滿頭秀發隨風飄舞。

    一道驚豔世間的風光曝露在李汝魚眼眸裏。

    人間已經找不到任何詞眼來形容女冠的酮體之美,完美無瑕的肌膚完美無瑕的比例,以及完美無瑕的巍峨風光。

    美逾仙人軀。

    海水湧卷,化作帳帷。

    天地之間,黑夜之中,海水之上,白條翻滾。

    旖旎無邊。

    ……

    ……

    蜀中群山,花蕊夫人搖頭歎氣,可惜了一代女神。

    終究還是墜入紅塵。

    開封,小小徹夜不眠,最終還是釋懷。

    魚哥兒終究是要登基為帝的人呢,自己有什麽放不下的,他喜歡就好。

    ……

    ……

    半日後,臨安開封,迎來了楚王。

    楚王身後,跟著換上了一件新雪袍的女冠,臉色紅潤,行走之間又儼然有道家高人的氣息,但隱然多了一分紅塵女子的風情。

    她需要重新問道,於紅塵裏問道。

    開封府頓時熱鬧起來。

    幾日後,臨安傳出旨意:宣楚王即日進京。

    第二日,李汝魚在群臣注視下上朝,劍履上殿,讚拜不名,幼帝下旨意,加李汝魚九錫,引起天下轟動。

    又數日,天下群臣在各位大佬授意下上表。

    請求幼帝禪位。

    幼帝於是下旨,禪位李汝魚。

    李汝魚在謝琅和樞相公的示意下,先辭讓。

    群臣再上表。

    幼帝再下旨。

    如此三次,李汝魚最後推辭不過,登基為帝。

    普天同慶。

    登基大典在黃道吉日舉行。

    當大典落成,李汝魚終於名正言順的成為天下共主時,天地之間,風雲驟起,所有人都不知所以,唯有李汝魚望著遠方,笑而不語。

    天穹之上,紫氣排空三千裏。

    臨安城外,一個小牧童,騎著青牛施施然入城,轉瞬便至李汝魚麵前。

    牧童說了一句卿且擔天下。

    李汝魚點頭。

    牧童笑了笑,轉身離去,霞雲滿身,輝照臨安天地。

    祥瑞!

    當日,新帝特赦天下,昭告萬民。

    其後,西軍、鎮北軍、禁軍、鐵脊軍皆有都指揮使及諸多高層將領聯名上奏臨安,願遵帝意。

    其後,臨安大喜。

    新帝登基之後,冊立皇後。

    皇後自然是大涼雛鳳謝家晚溪。

    再其後,是皇後親手操持冊立妃子,妃子中,紅衣宋詞、毛秋晴、阿牧名列在冊,至於女冠反而無名無分,她不需要名分。

    而那個被女帝賜給李汝魚的楊玉環,也無名——李汝魚似乎沒有這個意思,小小也不敢擅作主張。

    反倒是那七名歌姬之中,有三人充入了後宮。

    在東土大徵和大涼即將一戰的短暫安寧中,臨安迎來了最後的喜慶。

    於是這幾日李汝魚很忙。

    都結婚了,當然得把正事辦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慶之中,唯有坤王府卸家著女裝的安梨花,有些鬱鬱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