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互相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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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寧宮內,北太後輕輕皺著眉頭,她放下自己手上的明黃詔書,抬起頭看向安靜地坐在一旁的白勝南。

    多日不見,她這個往常最灑脫的兒子,如今也變得不可捉摸起來,他的麵上仍有倦色,這是長途奔波的後果。為了比大部隊早些回到皇宮,跟他們商議一統四國之事,他連夜趕路,不曾停歇。

    這個時候,確實容不得一絲半刻的拖延,北太後清楚地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明白歸明白,她心疼自己的孩兒,這可是她放在手心裏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若不是種種的意外,此刻的他必定是個逍遙一生的安親王,哪裏會有此刻的……深沉老故。

    “魯華珺封楚國夫人,這個哀家毫無異議。”雖是心疼,可有些話,到底還是要說,不能讓白勝南一意孤行,“可這個許思媚……”

    北太後頓了一下,這才接著道,“她本是大楚林毅的夫人,林毅死了,他先前對抗我們北朝的事情就不說了,可她的兒子林東野娶了蔣思燕,是蔣氏一派,如今你卻要封她為晉國夫人,這件事情,哀家不能依你。”

    白勝南聽到林東野的名字,平靜的眸光動了動,他微微垂下眼眸,“母後,許老夫人為人機敏有大智,她忠君愛國,更心懷天下,這次魯華珺之所以會帶著玉璽和詔書投降,就有她的功勞,功不抹過。”

    “話是這麽說,可到底母子連心,林東……”

    北太後的話沒說完,便被白勝南打斷,他的語氣淡然,似乎不帶絲毫的情緒,“這些兒臣都知道,可是,如果兒臣連這點容人的胸襟都沒有,還如何做得這天下之君?”

    北太後心中一震,她豁然抬頭看向白勝南,便捕捉到了他眼角劃過的一絲暗光。

    他這是想要……心中強烈的不安感跳動起來,北太後張了張嘴,她想勸誡白勝南,有些事情不能做便是不能做,他身為一國之君,不能肆意妄為,他……

    可是,這些話,她說了太多次,白勝南那麽聰慧,他幾乎都能倒背如流了,北太後不知道自己還要跟他說什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竟然還不死心,這實在是讓北太後心中有些感慨。

    她感念他是個性情中人,正是按著她的預想和培養所長成,可她又恨他拎不清,他的一世英名隻怕會因為此舉功虧一簣,作為一個母親,她不忍心他因此而遭受罵名。

    “母後,如今天下大統,再沒有什麽大楚,北朝之分了。”白勝南站起身來,幾步走到門口,就在北太後以為他就要這樣離去的時候,他忽然停住步子,轉過身來,目光定定地看著北太後,言語鑿鑿。

    北太後也回視著白勝南,心中的想法被證實,她不安的心居然平靜了下來,她回了白勝南一個鼓勵的笑容,就像他未登基前,她對他的鼓勵一樣。

    太上皇拎著鳥籠走進來,籠子裏的金絲雀兒“嘰嘰咋咋”地叫著,他麵上的笑容也跟著一張一馳,見到北太後麵上的笑容,他笑著道,“馨薇,勝南來過了?”

    北太後盯著那籠中的金絲雀兒,並不回答太上皇的話,反而莫名歎了一口氣,“傻孩子,她可不是這籠中的雀兒,你自己做的選擇,到時可不要怨母後不勸著你。”

    回應北太後的,是一聲歡快的“唧唧”聲和太上皇的驚呼聲,籠中的金絲雀兒竟是乘著太上皇不注意,掀開籠門,撲扇著翅膀飛了出去。

    ......

    “冷了?”白勝南見到林婧雪的動作,便緊張地問了句。白勝南望著麵前絢爛陽光下倚欄而立眺望著北朝都城的林婧雪,明明是陽光燦爛,可她依舊感覺到絲絲的寒意,凍地她不得不拉緊了身上的狐狸毛絨披風。

    無他,隻因林婧雪這次回來,竟是又瘦了幾分,麵上線條淩厲,仿若刀刻,更襯地她那雙清澈的眼睛漣漣之態。

    白勝南多次宣禦醫給林婧雪看顧,可都被林婧雪拒絕了。對於林婧雪,他沒有任何的辦法,也隻能吩咐人在日食和衣物上下點功夫。

    林婧雪搖搖頭,她的眼中眸光清冷,“這是北朝的氣候,天上豔陽,地上冷寒,如今是夏季還好,到了冬季……”

    “離冬季還有些時候呢,到時……”白勝南單純地接過林婧雪的話,卻是在中途反應了過來她的意思,他的麵色變了變,話也戛然而止,“雪兒,此事我也跟你說過,不能行。”

    原來,早在半個多月前,林婧雪就忽然向白勝南提出建議,遷都金陵。

    白勝南對北朝都城有著特殊的感情,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這裏有著太多他的回憶,而且,在這裏,雖然是安國的天宣帝,他卻有種自己還是北朝的天宣帝的錯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固執於北朝二字,明明,他心懷的是整個天下,都城相較於金陵來說,作為國都,確實更遜一籌。

    不單單是林婧雪提出來過遷都之事,也有一些人上書過遷都利弊。

    可是,林婧雪提出來遷都的那一刻,他勃然大怒,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麽這麽固執於北朝二字,因為這裏……有著更多他和林婧雪的回憶。

    在這裏,他們相戀。

    在這裏,他們朝夕相處。

    在這裏,林婧雪便是北朝安親王的王妃。

    在北朝,她是屬於他的!

    雖然,他感覺自己跟她的距離越來越遠,可是,白勝南總是在心裏欺騙自己,隻要在北朝,林婧雪便是他一個人的雪兒。

    如今,她連北朝都不想待了。

    “有些事情,太後不讓我跟你說,但我覺得還是應該跟你提一提。”林婧雪沒有理會白勝南,她的眼睛看著都城東區的方向,那裏最大的府宅,曾經是安親王府,如今,卻荒置一空。

    白勝南有些不耐煩,可卻沒有打斷林婧雪的話,他勉強按住心神聽林婧雪說下去。

    “太後的年紀,有些大了,雖然北平王當時對她沒有加害之意,可是,她到底跟太上皇伉儷情深,也無意中沾惹了一些毒藥。”林婧雪轉過頭,見白勝南眼中有愕然,她便在心中歎息一聲,“太後不想讓你擔心,所以一直瞞著你。因著中毒不深,遮掩倒也方便。”

    “母後她如今可好?”白勝南知道母後對自己的慈愛,正是因為知道,他心中升起了一絲愧疚,不過,他並沒有動搖心中的決定。

    “後來,發生了仁善太子之事,北平王事敗狗急跳牆。”林婧雪頓了頓,似乎不想說地太詳細,隻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便點到了重點上,“太後心脈在那期間受到了極大的損害,加上她年紀已大,便有些頹老之態,尤其畏寒。”

    老年人抵抗力不強,現如今的醫術水平也就那樣,林婧雪雖然知道很多療養之法,但到底治標不治本,而且很多法子受當下的環境限製,她根本施展不開,是以,她想到了勸說太後去金陵。

    可是,如今整個天下都是安國,大統的規矩擺在那,子在親不離,如果太後獨自前往天氣溫和的金陵,隻怕會對白勝南造成很大的傷害,在這個權衡之下,太後便怎麽都不肯鬆口。

    林婧雪無奈之下,便隻得向白勝南提出遷都之事,反正在她看來,金陵相比於風幹地貧的北朝都城來說,怎麽都算是個更好的國都。

    可是,她沒想到,會遭到白勝南這麽大反應的反對。

    這些日子,她苦思冥想,愣是想不到白勝南不同意的原因,是以經常愁眉不展,對白勝南也有些愛答不理,十次便有五次將他拒之門外。

    白勝南或許是忙於政事,先時被拒絕還會經常來看看,可是最近,他也不怎麽來了。

    所以,林婧雪才會抓著今日這個機會,跟白勝南說清楚厲害,她很明白太後在白勝南心裏的分位,當時為了救太後,他可是眼睛都不眨地就應下了三門親事。

    “母後自小在北朝長大,怕是早已習慣這邊的氣候。”白勝南聽完,麵色有些凝重,嘴上卻是強自辯駁。

    林婧雪聽白勝南這麽說,心中一冷,他這是什麽意思,竟是連太後的身體都不顧了嗎?或者是,他不相信她?

    想到後一種可能,林婧雪勃然大怒,她冷笑一聲,斜睨白勝南一眼,“陛下說地是,若是陛下沒有其他的事情,民女就先退下了。”

    言罷,也不等白勝南開口,轉身便如一陣風似地走遠了。

    白勝南伸出的手虛虛地橫在空中,他愣愣地看著林婧雪越來越遠的身影,心中有些懊惱,更多地卻是從未有過的焦躁。

    好端端的,怎麽林婧雪又生氣了,他到底哪裏惹著她了?她就那麽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金陵嗎?

    是啊,金陵有她心心念念的人,她這次勝利拿下大楚本來就不想回來,要不是他的詔書明明確確地指明讓她回來,隻怕她又要躲地連個人影兒都找不到了。

    是林東野吧!想起密探報來的消息,上次林婧雪和許思媚談起林東野,兩個人都麵露憂傷,林婧雪甚至勸慰許思媚,說她會去找林東野的。

    嗬嗬,兩個人在一起經曆了這麽多,走過了這麽長的路,在他功成名就之時,她對他不聞不問,反而去尋舊人,她的心裏,真地有自己嗎?

    白勝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目光沉沉地看向藍天。

    藍天之上,碧空萬裏,絢爛的陽光有些刺目,讓人睜不開眼睛。

    林婧雪心中惱恨白勝南,自從做了皇帝之後,便開始一意孤行,再不是從前那個聽得他人意見的人,甚至對她有了疑心,這讓她心中十分不暢快,她也說不上為什麽會那麽不高興,明明已經跟自己說過,要淡然麵對,可還是……很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