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打蛇上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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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起,安氏確實安分不少,接連幾天去仁壽宮晨昏定省時,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媳婦般安靜地低著頭坐在一旁不說話,沒了之前的聒噪。

    這日請過安,待所有人落座,烏拉那拉氏與眾人閑話了幾句,本以為會和平日一樣端茶送客,卻未料手指剛觸及茶盞,卻又似想起了什麽將手收回端放於膝上,目光望向默不作聲的安氏問了一句:“安常在這幾天倒是長進不少,聽說是前些日子在景仁宮好好學過了規矩?”

    烏拉那拉氏問這話時,臉上帶著笑意,柔和婉約的聲線微微上揚帶著打趣。隻是目光收回時在我身上掠過的刹那,讓我的身體微微繃緊,這是對危機的本能反應。

    我不動聲色地垂眸,目光落在手腕上那隻掐絲琺琅的鐲子上。鐲子是弘晝讓人送進宮的,據說是用匠人們新研製出的技術打造,雖然沒有後世所見乾隆時期掐絲琺琅的那般精致,但樣式簡約,處處透著掐絲琺琅特有的雍容,倒是比平日裏戴的那些金銀珠串合心意的多。看著鐲子不由想起胤禛當年送我的手釧和那日的話,隻是如今那手釧已然是禦賜之物,戴在手上終究是太過招搖,隻能放在內裏做貼身之物帶著。

    “皇後娘娘說笑了,安常在是鍾粹宮的人,哪裏輪得到景仁宮來教規矩,那天不過是安常在說了些不甚妥當的話,我怕她禍從口出,故而出言斥責了幾句而已。”

    錢氏見我神遊物外,心知她的身份高於我,有她在,也輪不到我先出來回話,便自然而然地將話頭接了過去。

    “哦?怎傳到我耳中的卻是裕嬪妹妹動了真怒?”烏拉那拉氏果然如我所料地將話頭引到了我的身上。

    我收攏心神,微微欠身,唇角牽起一抹得宜淺笑,恭謹應道:“皇後娘娘明鑒,自然知道我是個什麽性子,真怒倒不至於,隻是看不慣罷了。何況時隔多日,事情既已過去,宮中以和為貴,故也不必再提。”

    烏拉那拉氏點點頭,對安氏似幾分提點勸慰道:“熹妃和裕嬪都是從潛邸就開始侍奉皇上的人,對規矩禮數都是再熟悉不過。如今熹妃協理六宮,教你們規矩也是應該的,你平日若是無事便常去景仁宮走動,磨磨性子也好。”

    錢氏與我本就對安氏心存不喜,巴不得與她老死不相往來,免得擾了景仁宮的清靜,未料烏拉那拉氏這話倒是給了她常來常往的理由。

    錢氏想開口拒絕,奈何對方是六宮之主,她一時間也沒了主意,看向我的目光中帶著求助與擔憂。

    我按捺下心中的不悅,讓自己冷靜下來快速將前因後果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緩緩開口道:“安常在本是從乾清宮裏的出來的,說來也是在皇上身邊服侍過的人,這規矩禮數該是比咱們還要熟悉的多……”

    說到這裏,我唇角牽起一抹淺笑,抬眼時的目光從安氏身上一掃而過,轉而迎上皇後的雙眸,語氣不似之前小心謹慎,陡然變得輕快,似是玩笑打趣道:“皇上的性子,咱們這些潛邸就服侍的舊人也都知曉,隻不知安常在何以出了乾清宮後變得如此張揚。如此說來,這規矩其實是不用教的,倒是性子該約束幾分。皇後娘娘既然將這事交給了景仁宮,說來也是對景仁宮的信重,隻是約束性子這事不同指點規矩,既沒具體章程,又無過往先例。倘若管束太過,安常在往外哭訴,難免會讓景仁宮落下個不容人的名聲,可若隻是尋常的提點勸誡,又顯得太隨意,隻怕會被說是敷衍了事。如何把握這個度,妹妹愚鈍,鬥膽求皇後娘娘給明示可好?”

    我突然轉變的態度讓旁側的錢氏緊張地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她雖然想不明白我為什麽會如此直接與烏拉那拉氏對上,但她知道我做每件事都必然有自己的意圖,即便此時心裏緊張卻也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看向烏拉那拉氏。

    “熹妃妹妹溫和寬厚,裕嬪妹妹做事謹慎仔細,皆非刻薄之人,怎會把握不好這分寸。有本宮授意,自然是隨你二人看著處置。”烏拉那拉氏與我對視了短短幾秒便就挪開,目光再次落到安氏身上,語氣輕鬆地說出這句話,隻是在最後一字一頓地說出了“處置”二字。

    原本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的安氏在聽到“處置”二字時微微坐直了身子,但隨即很快放鬆下來,依舊保持著低頭沉默的姿勢。

    見烏拉那拉氏將“我”換成“本宮”,也知道自己剛才那番話的目的達到了,遂不再推拒,大大方方應下了這份讓人很是膈應的差事。

    “姐姐剛才何故突然那般與皇後說,且還當真應下了此事?”離開仁壽宮,尋了個說話方便的時候,錢氏將心中的不解問了出來。

    “你不覺得皇後今個的態度著實有些奇怪?”我沒有直接回答錢氏的問題。

    “確實不似平常。按理說,她該是知道景仁宮不是什麽人都能隨意進出的地方,何況那日之事說來她也知曉,就該明白咱們有多嫌惡於安氏,何故還要如此給咱們添堵。”錢氏嫌惡地皺了皺眉。

    “你覺著她是故意在給咱們添堵?”我如此反問了句,唇角揚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安氏隻怕就是攀上她這依仗了。”安氏沉下臉怒氣衝衝地脫口而出。

    “不盡然,我倒是覺著這事越來越有趣了。”我捋了捋手中的帕子,斂下眸子幽幽說道。

    “哦?何以見得,姐姐可是有了計較?”錢氏好奇詢問,方才的怒意與不平也去了大半。

    “一時半刻的哪有那麽多計較,隻是覺著閉門防賊,不如關門打狗,人在眼皮子底下,總好過放任在外。”如此說與錢氏,也沒仔細解釋,畢竟有些事隻是猜測,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許多話隻能點到為止,之後便說起了天氣和景致,想著索性無事,二人便也沒回景仁宮,徑自去了禦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