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年四月的天氣很是悶燥，讓人心也因此浮躁起來。朝堂中的局勢在有意無意地因素下變得更加微妙。

    過年時宮外有消息傳來，說是去歲冬裏，已加封郡王的十阿哥胤?借著護送在京圓寂的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龕座返歸咯爾咯途中，奏稱有病，至張家口駐紮逗留不歸，讓胤禛十分惱火。

    按理說胤?這麽明顯的打臉，胤禛年前得到消息時就該對他有所動作，但許是因著剛即位立足未穩，朝中八爺黨尚有勢力，再加上有些中立派或是牆頭草還在觀望風向，一時間也不便動手，免得被有心人拿來生事。

    不過猜測胤禛年前不動手隻是宮外一些人的想法，那時我得到消息後就在想，依著我對胤禛的了解倒是覺得他應該還有另外一層想法。俗話說，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軟刀子殺人比一刀斃命更要折磨人心。我想他許是故意拖著，不做任何表態，讓那些中立派和牆頭草自己想清楚立場，同時也是讓八爺黨從內部慢慢瓦解，等到站在他這邊的人多起來後，他再對八爺黨的人動手，如此一來有著事半功倍的效果，也不用再費心彈壓八爺黨眾們小股勢力的對抗。

    如我所料，此時再次得到朝中動向，果然這風向就開始有了變化。沒有那個皇帝能夠容忍臣子公然打臉不買賬的行為，即便是兄弟也不會一味縱容，何況這兄弟還不是關係很好很親近的。所以在胤禛曖昧不明的態度下，朝中不乏聰明人就開始兀自揣測起聖意來。

    胤?的做法本就是自掘墳墓，官場上混久了的人都是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的聰明人如何能看不明白。聰明人的特點就是遇事喜歡琢磨，偏偏有些事就是不琢磨還好，越琢磨就越可怕。這小半年的琢磨下來，許多人開始意識到新皇帝如今已經即位，不管是否為先帝的心意，又或者是否名正言順，這都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而這位新主子的引而不發未必是怕了八爺黨，恐怕真正的意圖剛好相反，就是要讓八爺黨的那些人以為他怕了，鬧得更歡實一些，等這些人都如同跳梁小醜般折騰夠了，也就到了皇帝開始動手的時候。

    有句話叫做，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當真等皇帝一旦發難起來，隻怕就是不得了的大動作，這讓那些心思活絡的官員們越想越怕，越怕也就越動搖。最後就變成了良禽折木而棲的主動站隊。於是，原本一心支持胤禛的官員們都開始嚴格約束自家子侄不可與八爺黨有關係的人往來。那些或中立或觀望的人們開始倒向胤禛，斬斷一切與八爺黨攀扯不清的關係。甚至有些原本是八爺黨的人也因為擔心成為新皇帝泄憤的炮灰而暗中改變陣營，竭力與八爺黨劃清界限以求自保。這自然是胤禛樂見的結果，如此一來，支持八爺黨的人越來越少，八爺黨翻盤的機會也越來越渺茫。

    四月二十六，風和日麗，我讓素芸陪著一起在禦花園裏散步納涼，忽而有內侍疾步過來與許福多耳語一番隨後退下。

    見許福多欲言又止的模樣，我看了眼素芸，素芸會意地領著其他仆婢退到一邊有避開之意。

    素芸的舉動讓我心念一動，想著那內侍應該是許福多安排與宮外傳訊的人，那許福多得的訊，若非是讓小順子查的事，那便是與朝堂上的動向有關，這兩件事都無需對素芸隱瞞，何況既然有心重用她，那正好用這事試探一下她是否可靠忠心也好，於是示意素芸一人上前服侍不必退避，對許福多點點頭，讓他但說無妨。

    “主子，剛得宮外的訊，皇上已經下詔除去十爺的王爵逮回京師圈禁，並下令查抄了郡王府。”許福多近前一步小聲說道。

    我聽許福多說完，看了眼素芸，見她神色有異，遂問了句：“這件事你怎麽看？”

    素芸抿了抿唇，小聲應道：“皇上是要開始整治八爺他們了，十爺這事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你們說，十爺這次犯如此大的錯，會不會是故意的？”我突然記起曾經在網絡上看到過的一種說法，說是胤?雖然平時看起來很草包，可是這次出京後借口稱病不歸是故意的，為的就是給胤禛降罪他的理由，讓他避開後續更大的禍事，說他其實並非草包，也是有大智若愚的時候。

    “不會，十爺與九爺感情甚好，當年奴才在九爺府中也常見十爺與之往來，所以對十爺的性子還是了解七八分的。奴才覺得主子說的這種可能，不大會是十爺這種耿直到有些二愣子的性格能做得出的。奴才覺著十爺這麽做就是當真對皇上心有不滿，所以才會如此莽撞行事。”素芸接口道。

    “奴才也覺得不大會是十爺有意避禍才這麽做。奴才雖不知十爺的性子如何，但奴才覺著十爺若是故意如此，那風險未免太大，他與皇上素不親近，怎麽知道皇上不會一怒之下以抗旨不回的罪過將他給……””許福多見素芸先開口應了話，也拿捏著措辭開口，說到最後怕犯了忌諱，隻是用手做了一個下劈的動作。

    我抬頭看了看天，淺聲說了句：“山雨欲來風滿樓，該來的總要來的。”

    次日，關於胤?被抄家的詳細訊報一大早就送到了我的手中。原來這次胤?獲罪當真不是他故意大智若愚使得脫身之計，否則也不會私行禳禱，疏文內連書“雍正新君”。這可是大不敬之罪。市井的三歲孩童都知道大不敬是要殺頭的大罪，胤?但凡有點腦子都不會試圖用這種方式金蟬脫殼，唯一解釋隻能是他一時腦熱的“率性而為”了。想來胤禛對這個十弟的脾性還是了解的，所以也算是手下留情，不然隻怕不是除爵抄家圈禁這般簡單了事。

    真正事情的始末，始作俑者其實還是胤禛。胤禛繼位之後，胤禩等人不甘心失敗，所以一直在暗搓搓地在背後做著小動作。為了分化和瓦解“八爺黨”，胤禛派胤?護送來京之後病逝的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靈龕還喀爾喀蒙古。喀爾喀蒙古距京師數千裏之遙，對於從小在京城養尊處優的胤?來說這絕對是個苦差事，他甚至也想到自己有可能因水土不服而有去無回。所以在護送靈龕的隊伍行至張家口時，胤?立即上奏說自己身體不好，請求在張家口養病，在未得到回旨之時假稱有旨召還，居住在張家口不走了。之後這個沒有政治頭腦的十阿哥還私行禳禱並在疏文內連書“雍正新君”，胤禛得知後斥其對皇帝不敬，最後是兵部劾奏，並且命令八爺允禩擬議的罪狀。不由感歎胤?這人真是蠢得讓人沒脾氣的同時，也不由佩服胤禛的好手段。

    說起查抄胤?府邸，光看呈報到明麵上的清單就讓人咋舌，從他家中不提珍寶古玩，單說銀票就足夠讓空虛的國庫得到一陣子的緩解。想來以胤?的智商恐怕很難自己弄到這麽多錢，幸而一邊拿著朝廷給皇子們的俸祿，一邊被胤禟這個財大氣粗的九哥罩著有點生意進賬，然後就是之前又站在八賢王這麵大旗下有些官員巧立名目的孝敬，再一次讓人感歎有時候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得勢的時候富貴雙全，失勢的時候頂著大不敬的罪名還能保住一條命，人生活到這個份上也沒誰了。

    不過看完訊報，我擔心的事情也發生了。曆史果然依舊按照既定的軌跡在行徑，並沒有因為我的到來改變大的方向。從胤?的府中抄出了大量胤禟寫給胤?的信件，胤禟在信中有許多對胤禛不敬的言辭，還特意囑咐胤?這個二愣子看完後毀掉，可是二愣子能靠譜，母豬都會上樹了，胤?果然當得起實力坑兄的典範，那些信是一封不差的全被好好收了起來。

    其實胤?會留下胤禟的信，我是知道的，我也讓小順子提醒過胤禟做事小心些，不要再給胤?有書信往來，然而胤禟不聽勸，執意如此，我也沒辦法。小順子之前甚至因為怕我擔心，還提議過要不要去胤?的府邸查看一下信件是否毀去，被我攔下了，畢竟這是我已知的曆史，隻要按照已知的方向發展，我還能在最後關頭有機會將他救下，可是如果一旦讓小順子將信件拿走，那麽曆史的軌跡就會發生大的變動，也許會延伸出無法掌控的局麵，到那時我怕不僅救不了胤禟，還會搭上自己。罷了，時也命也，一切順其自然，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