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煮酒論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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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白衣殿上下的姊妹們都還在安睡。奶奶便醒了,見房梁上的那一對血貂相依而眠,她不禁笑了笑,自己取來水漱口洗臉。她的臉極為清秀姣美,卻是一頭及地的白發有些刺眼。她取出粉黛來,略施了些,卻是手生了,將眉畫濃了些。
看見鏡中自己的弄粗眉毛忍不住笑了起來,卻在鏡中看見兩隻血貂已經醒了,在房梁耷拉著白絨絨的小尾巴望著她。
她用手巾將妝擦了去,她化不化妝又有何區別,反正是沒人見得著的。伸手從櫃上的點心匣子裏取出肉幹來,“過來!”兩隻小家夥餓壞了,嗖地一聲便從房梁上飛躍到梳妝台上吃起肉幹來。
她摸著昨天張子房送來的血貂,說:“以後這就是你的家了,和姐姐好好玩,奶奶我今天不便帶著你們玩。”
那血貂好像可以聽懂人說話一般,不吃肉,看著奶奶,然後往奶奶的袖子裏鑽。兩隻小血貂分別鑽到了奶奶的兩隻袖子裏,安安靜靜地趴著。
你們這是要跟著我去嗎?”她嬉笑著問。
血貂再有靈性也是畜牲,不會開口講話。奶奶自然是知道兩隻血貂是想和她一塊兒的。但今日她要見的人,是能幫她心底裏那人完成心願的人。為了隻一件事,她準備幾十年,她必須要讓皇帝請她入朝,為君主謀劃治國之策。
她將兩隻血貂抱起來,放進床邊的籠子中,說道:“你們就待在這兒,我等會兒讓你們木薑子、木患子兩位姐姐回來給你們送吃的。”小血貂似有不悅,哼哼了兩聲趴在籠子裏搖尾巴。
木薑子、木患子二人已在門外端著茶點等奶奶讓她們進屋。
奶奶戴上做工極為精巧的黃金麵具,說:“兩位丫頭,進來吧。”
是。”她們將門輕輕打開,將茶點水果放在桌上。
木薑子為奶奶梳頭,因為今日要見客,奶奶的裝束自然不會像昨日那樣一點兒修飾都沒有。梳了個平髻,插上一支雲紋玉簪。
奶奶吃了茶點,聽見屋外似有雨聲,便問道:“是下雨了嗎?”
木患子答道:“是,倒也不大。”
你去將我的鬥笠蓑衣找來。還有讓膳房的人備上酒菜,送到湖心小築去。”
不必奶奶提醒,我們昨天就讓八角,刀豆,山薑她們今天做一桌席,送湖心小築去。”
奶奶誇了她兩句,又說:“不要備葷菜,現在還是國喪時期。”
啊!我忘記了,我這就去去說。”木患子放下手中的活計,急忙去告訴膳房的人此事。
奶奶指著木患子笑道:“這丫頭聰明,可就是想的不夠全麵,缺少曆練。”
木薑子回道:“是的,奶奶,我現在幫你去去鬥笠蓑衣來。”
去吧。”
要說這上山拜訪白衣門主的黑衣男子是劉徹一事,奶奶這裏早已接到消息。她等了這數十載,終於盼來了劉徹到來。
此時,劉啟剛剛駕崩,便留下書信一封,讓他到白衣門請一請白衣門主出山。江湖上流傳一句話,“白衣卿息,則天下安。白衣門亂,則天下亡。”漢朝建立這些年,皇帝奉行黃老之道,休養生息,與白衣門一直相望不相親。原因有三。一來白衣門唯一的規矩便是從不介入朝政,但他們也不與皇族為敵,二來,朝廷沒有能力滅掉這樣一個江湖門派,第三,白衣門地勢易守難攻,卻人數極多,消息網絡遍布天涯海角。就算想知道皇帝今日與那位娘娘見過一麵,說了什麽話,白衣門都可以知道。
湖心小築談事情再好不過,立於湖中,四麵環水。張子房一早便將湖心小築的學子們攆到藏經閣讀書去了,因為藏經閣的姑娘們現在還在樹上爬著,他們找起書來並不容易。
奶奶獨自一人,頭頂鬥笠,身披蓑衣,底下穿著一身粗布綠衣,與她發上點綴的玉簪相得益彰。
張子房站起來行禮:“門主早。”
奶奶回禮:“張先生早。”
兩人才入座,劉徹帶著一行人來到達湖心小築。隻是,張先生和奶奶都未帶隨從,隻身赴宴。劉徹去領著他的伴讀和護衛前來。
奶奶看了一眼,心中不願,便不起身行禮,說道:“老婆子年紀大了,腿腳不便,不便起身行禮。”
一旁的護衛似有不悅,奶奶看了看劉徹並未說話,隻是與張子房行禮回禮。奶奶沒好氣地說道:“無關的人請去岸上等候。”
一護衛說:“我們武器都交給你們了,難道在主子身邊護著也不行嗎?”
不行。”奶奶斬釘截鐵地說道。她喝了一口茶水說道:“若是皇帝連我這老婆子都對付不了,還怎麽對付朝中大臣和北方匈奴?”
劉徹一驚,問:“門主原來早就知道了。”
白衣門要連這點消息都打探不到,談什麽天下第一大門派?”
是,門主。”劉徹說。
劉徹命令眾人退出湖心小築,回岸邊等候。張先生一笑說道:“白衣門天下第一大門派,殺個人何須偷偷摸摸?”
丫頭們此時也擺上酒菜,生起爐子,燒水溫酒。奶奶命她下去候著,這湖心小築上邊隻要奶奶、張子房、劉徹三人,坐在一塊兒吃飯喝酒。
奶奶客氣地自己招呼客人,自己溫酒,倒酒。
劉徹看著一桌精巧的菜說道:“沒想到,白衣門連飯菜做得如此精巧,門中廚師,怕是庖丁之後吧?”奶奶回道:“不敢,都是孩子們想著做出來的。因當下是國喪期,隻得用這些素食招待陛下了。”
劉徹說道:“奶奶既已知我是皇帝,便不與奶奶談論酒菜的事,我想請奶奶為出山。”
奶奶嗬嗬一下,吃菜,沒有理睬皇帝。此時的劉徹不過十六歲,雖然長得出一副成年男子的模樣,卻也還是少年的心腸。見奶奶不為理會他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張子房說道:“陛下莫怪,我大漢一向信奉黃老之道,老子曾經說過‘治大國如烹小鮮’,先帝看過賈誼的《論治安策》,說到我大漢的三樣病症,一位流民,二為削藩,三味匈奴。先帝和晁錯想要削藩,最終如何?七國之亂,晁錯腰斬。你有何想法?”
劉徹說道:“父皇一生都覺得自己愧對晁錯大人。但是眼下藩王做大,朝廷不可能坐視不管。”
奶奶說道:“這藩王一定要削,但怎麽削?有時候,對的的事情,它沒辦法做。你可找得著原因?”
劉徹歎息說:“朝廷內部,一幫子老腐朽占著高位,不思進取而是希望安安穩穩地將這官位傳到兒子手裏,傳到孫子手中。而那些藩王呢?上馬治軍,下馬治民,現在尋思著如何治國,我怎麽和他們相比。”
奶奶說道:“皇帝可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現在朝廷,都是黃老無為之道,安貧樂道的愚人,一旦出現一位如晁錯大人那般的人,必定成為眾矢之的。嗬嗬,那望鶴亭,至今還在晁錯大人的家鄉立著做標榜呢,誰敢再站出來做第二個晁錯?”劉徹厲聲說道:“天下不乏那樣的有誌之士。”
奶奶笑說:“正是,這樣的學子,廣布天下。但一直沒辦法入朝為官,施展抱負。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可是林秀於森,便不那麽好摧了吧?”
門主的意思是,我們要先招募能人?”
奶奶大笑說:“你不是正在招募我嗎?”
劉徹起身向奶奶行禮,張子房和奶奶二人連忙起身行禮。劉徹說:“若門主能幫我清除朝廷積弊,外抗匈奴,我願意出任何付出任何代價。”奶奶回答他:“我有三個條件,你若可以做到,我便出山。”
請說。”
第一,對外不能說我是白衣門的人,我和張先生自然會安排一個假身份到你身邊做謀士,我們不要任何官職,隻要可以任意出入宮門的令牌和宮內的地圖。”
可以。”
第二,我和張先生隻會入朝三十年,三十年一過,我們便離開。”
三十年,未免不夠。”劉徹說道。
若是用了我們三十年,你還在需要我們兩個謀士,那,你也就白白做了三十年的皇帝了吧?”
劉徹想了想,笑起來,點頭默認,問:“第三呢?”
幫我解決一個叫做司馬遷的人,他似乎是比陛下小十一歲。”
劉徹問:“為何?”
我與他有私仇。”
他現在不過是個小兒,門主為何要與一個小孩過不去?”
你以後也會想滅了他的。”
劉徹笑而不語。
張子房一聽司馬遷,便知奶奶的小孩脾氣又上來了。便打岔說:“這酒你是溫好了,這菜再不吃,就涼了。”
張子房記得,一百年前他遇見門主時,她總說她可以預知未來,因為她來自兩千年後。他的理解是,她是幫她們那裏的朝廷挖墳掘墓的,但她也算是史官。她從小讀著一位的叫做司馬遷的人寫的《史記》長大,但自從她心底裏那人走了以後,她便狠毒了司馬遷,說他的書不是正史,隻算得他的一家之言,或說是他編篡的故事集。